点痦子·拔牙 -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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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第一本] 主编 刘英男 副主编 贾德臣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1

有一行生意对于人民有害处,就在这儿,您往南一溜达就有。干吗的呀?点痦子的。他们跟相面的是一行,不相面了就点痦子。桌儿上头哇搁着小匣子,上头搁俩瓶儿,这儿呀挂着一张画儿,这张画儿上画着俩大脑袋,脑袋上啊净是黑点儿,一个黑点儿底下写几个字,单有几个红点儿,红点儿底下也写字;一个黑点儿呀代表一个痦子,红点儿哪,代表好痦子。人没有脸上没有黑点儿的,打这儿一过他就叫:

“老弟,老弟!你往前点儿,我跟你说两句话。”

这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呀,跟他一对脸,他眼睛快:

“你这个痦子可不好哇,一辈子老有亏空,你挣多少钱也不够花的,全是这个痦子的坏处。你瞧,我这儿写着哪,这个痦子长这儿是不是破财?给你小镜子,你照一照。”

这位把小镜子接过来啦。

“你看长这地方跟画儿上这地方一样不一样?一辈子老亏空,存不下攒不下,老有亏空等着你!你怎么样哪?拿药把它点下去;我这儿有药,点在脸上又不疼又不痒,它自己就掉啦!花钱不多——一分钱,打这儿往后净走好运,点不点在你。”

这位一想,破财是一辈子的事情,花一分钱点了去,便宜,买块糖不还得二分哪吗?

“好吧,你给点去吧!”

“哎!”

他一开小瓶儿啊,里头的药哇雪白,拿小铜勺儿一舀那白药膏儿,这手拿一支红骨头签儿。药膏是什么?我告诉您哪,他这种药膏儿杂货铺卖,叫“大白”呀,又叫“白土子”,一分钱买这么一大块,和上凉水搁他那瓶儿里头,一分钱能买八瓶儿,八瓶儿才合一分钱的本儿。拿这骨头签儿一挑:

“你这个痦子也不好,这个痦子犯口舌!”

他一说呀就点上啦,一碰就一个白点儿呀。

“这个痦子有是非;这个痦子以后有牢狱之灾;这个痦子克妻,你娶八个也到不了头儿;这个痞子克父;这个痦子克母;哎,你看这个痦子了没有?这个痦子你给我现大洋一百万我也不给你点,因为什么?我不缺那个德!你这个痦子,往后发财、走运、娶妻生子、有好儿子好子孙,全在这个痦子上哪!你看这儿写着哪:大富大贵,富贵寿考。”

得有一个好的,有这么个好的这位好爱听。要没这个好的,这位就蹿儿啦:

“怎么,我这一脸没有好地方儿吗?”

“这个痦子克长子,这个痦子克少女……”

反正啊他慢慢儿找,是黑点儿他全给点上,最末没地方儿点啦,才把这个破财的给点上。一分钱一个呀,你数去吧,一个、俩、仨……一数数儿哇九十八个,一分钱一个,一块钱找你二分,把钱先把过来,找你二分。

“你绕弯儿去吧,哪儿玩去都成,半拉钟头回来,回来我给你换药,换药可就不花钱啦!”

“哎!”

钱也花啦,顶着一脸白米饭,溜达半拉钟头回来啦:

“先生,这时候儿成不成?”

“成啦,成啦,我给你点!”

这回呀又打开一瓶儿,这个瓶儿跟那个瓶儿一样,可药不一样,药哇发点儿粉红色儿,这是什么药哪?这是烧酒和石灰呀里头加镪水,往脸上点这个啦。扒拉下一个白点儿呀,往上点这个。那位说:“不对,要是烧酒、石灰和镪水,他打底根儿就点这个不得了吗?那白土子不发生作用啊,何必点两回呀?”这个算盘您没打过来,不点那个不成,那个不疼又不痒,他要一伸手就点镪水和石灰呀,九十八个呀他点不上,一过仨这儿就受不了啦。您瞧扒拉一个点一个,点到五六个那儿,头一二三个就变色啦,肉色儿呀四外发红,紧跟着就发紫,您再瞧这个人,五官挪位!这儿刚点六七个。

“嗬,哎呀,先生,你这药劲儿怎么这么大呀?”

“不要紧,忍一会儿,说话就好。”

他是这么想的:你就是不点啦,钱你拿不回去啦,九毛八归他啦。这位咬着牙全点上啦。

“明天哪,别洗脸,后天就好啦!”

回家吧。明天别洗脸哪?俩礼拜也洗不了脸!怎么?它愣往下烧哇,烧肉哇!过俩礼拜——半个多月这才掉疙渣儿。再拿镜子一照,痦子没啦;痦子没啦,可一脸麻子!

还有一行啊比点痦子还厉害,诸位可千万别上他的当。什么哪?拔牙的。牙要有病怎么样哪?上专门牙科,或是上医院,保险,多花少花没关系,有好处,没坏处,该拔的拔,不该拔的不拔,让南市摆摊儿的牙医给拔呀,可有性命之忧!您听他说话可了不得!嗬!在南市一摆摊儿,搁一洋面口袋儿,上头这么一大堆牙,这堆牙少说有八九千个,“这人好大能耐呀,他要没能耐能拔这么些牙吗?”您哪儿知道哇,那不全是人牙,有狗牙。您听他说话可了不得,他到过二十多国,科学家都不如他,他是老科学家,天花乱坠!

来一位,捂着腮帮子,脸也肿啦,找他摘牙来啦,一边捂着一边嚷:

“哎,先生,您给瞧瞧吧,喝水也不成啊,凉的不成,出入气都疼!”

“不要紧,不要紧,来到我这儿就好啦,张嘴,张嘴!”

这位一张嘴,他打口袋里拿出一根铁棍儿来,一尺来长啊,手指头那么顸。

“张嘴,张嘴!”他把铁棍儿塞到嘴里,一扒拉,“哪个疼啊?”

“嗬,哎呀,你这么一和弄都疼啦!啊,就这个。”

“嗯,哎呀,坏啦!”

“你这病啊没在牙根儿上,在牙筋上——神经上哪!这里头发了炎啦,要不摘下来,在里头它烂哪!这一烂,神经系统全传染,这一烂,你这一口牙靠不住。栽不住是小事,牙床子烂啦,腮帮子烂一个大窟窿!喝水流水,吃饭流饭,你就残废啦!我这儿给你摘了哇最省事。”

“哎呀!先生,摘,疼不疼啊?”

“你放心,我这儿摘牙不脚(觉)疼!”

你听这话缺大德啦,他摘牙不“脚”疼,谁摘牙也不脚疼啊!牙是牙,脚是脚,摘牙脚当然是不疼,摘牙碍不着脚哇。

“不脚(觉)疼啊,你放心吧!”

“哎!”

“来吧!”

“多少钱哪!”

“两块钱一个,官价!”

“两块钱不行,我刚打医院来,医院也两块钱,我没有那么些钱,我这儿还有四毛,您受点儿累给摘下来得啦。”

“四毛不成啊,净手术费就一块呀!”

麻烦半天,一块二。两块钱拿出来给他。

“您这不是有两块钱?您说瞎话!”

“我还没吃饭哪,得留八毛钱饭钱哪!”

“好,找你八毛!”

找八毛,那一块二收下啦。收了之后哇,打他口袋里拿出一把老虎钳子——这么顸的钉子一夹就折的那个。拿老虎钳子一举:

“张嘴!”

吓得这位:“哎呀!嗬,我瞧见就哆嗦!这哪儿成啊,我拿舌头一碰就疼,你拿这钳子我受得了?你给上药哇,不上药一块二你……”

“你说得对呀,我也知道上药好,这钱不够哪,这种药现在是进口货呀,药得多少钱哪!你再拿两块!”

“我没有那么些钱哪!”

麻烦半天,八毛钱又给他啦,这不是倒霉吗?还合两块钱哪!两块钱花啦,这个主意呀比老虎钳子还缺德,打口袋里拿出一根儿弦来——二弦。把这根儿弦哪拴一个套儿——越扽越紧的套儿。

“张嘴!”

把弦套在牙根儿上啦,他拿着这头儿。这位算走不了啦。

“哎,你把我拴这儿啦?”

“给你摘牙嘛!”

他把这头儿拴桌脚儿上啦,这位两块钱花啦,拴在那儿啦,走也走不了,站也站不起来,蹲也蹲不下,腮帮子离地半尺多高。

“先生,把我拴这儿怎么回事呀?得多咱掉?”

“你等着,我给你上药哇!”

打口袋里拿出一个瓶儿来,把盖儿拿了去,他往桌子上磕,磕这么一个小坟头儿似的。这药什么颜色儿?漆黑。这是什么药哇?就是年下放那个二踢脚哇、麻雷子、爆竹里的炸药。他年下买来不放,搁着,他做这个生意。把这瓶儿带起来啦。

“就离这么远,啊,别近了,近了可受不了,药力太大,一会儿就掉。”

“得多咱掉?”

“用不了五分钟就掉!”

这阵儿钱也到他手里啦,这位拴着也跑不了啦,药也磕上啦,他可自由啦,把烟卷点上这么一抽。

“哎,先生,你不管我,你那儿抽烟怎么回事呀?我这儿牙疼……”

“等着,还没到五分钟哪,到时候就掉啦,你只管放心,绝不让你‘脚’疼。”

他抽了几口,一弹这烟卷儿灰,弹完灰往下一耷拉手,拿烟卷头儿碰这炸药:轰!

这位:“哎,嗬,哎呀!”

这阵儿嘴里不觉疼啦,因为什么?疼木啦!捂着腮帮子一瞧,牙在弦上拴着哪。

“嘿,先生,你这主意可真缺德呀!我要知道你用这种手术,我还在医院摘哪!我这两块钱花得多堵心哪!”

走啦。

这位走啦,没有半个钟头又回来啦,脸都青啦,捂着脸:

“先生,不行,咱俩找地方说理去!疼的牙没动,你把好牙给我摘下来啦!”

(张寿臣述 何迟整理 张奇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