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粥厂 -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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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信息**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第一本] 主编 刘英男 副主编 贾德臣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1

听您说话这口音像北京人哪?

对啦!我是京里人。您贵处是哪儿?

您听说京西有个“馒头包”,我是那儿的人。

您是馒头包!那咱们哥俩一样。

您也是馒头包?

我是“糖三角”。吃上啦!

不,我是京西“人头狗”。

我“把儿上弦”。钟表呀!这不是乱弹嘛!京西有个门头沟。

对啦!对啦!我是门头沟的人。

您那贵处煤窑多,解放前净出财主!

财主是人家!

您呢?

我是靠天吃饭,量地求财,土里刨粮食吃。

噢!您是一位农民?

对啦!对啦!

您解放前种着多少地呀?

不能说,说出来怕您笑话。

哪儿的话,您哪!种得再少,也比我们过去说相声强多啦!

我种那点儿地,收了粮食换成钱,还不够您抽根烟卷儿的哪!

您太客气啦!您种着多少地呀?

我们家种着九千九百九十九顷九亩地。

嚯!我抽多长的烟卷儿呀!

要说九千九百九十九顷九亩地,又不够九千九百九十九顷九亩地。

怎么不够呀?

靠山种着四千四百四十四亩顷四地,靠河种着五千五百五十五顷五亩地,共凑一块儿这才够九千九百九十九顷九亩地。

好嘛!您这是绕口令儿呀!我们说相声的专门讲究说绕口令,不信我说给您听听:您家种着九千九百九十九顷九里地。

九里地?

不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顷九亩地。是有点儿绕脖子啊!要说九千九百九十九顷九亩地,又不够九千九百九十九顷九亩地。靠山有七千七百七十七顷七亩地,靠河有六千六百……这,嘻!反正您地不少就是啦!

说不上来啦不是!

不行您哪!

您别看地多,收下来的粮食还不够喂牲口哪!

您那儿养着多少牛、马、驴、骡呀?

我们那儿不养活牛、马、驴、骡!

养活什么?

养活骆驼。

养活多少个骆驼呀?

骆驼不论个儿。

论什么呀?

五个为一串儿,六个为一贯儿,七个为一把,八个为一帮。

您是串儿、贯儿、把、帮?

我这儿把着哪。

唉!我这儿也没落子!

我这儿拴着把子哪!

您那儿有多少骆驼呀?

我们家养着八千八百八百十八把子大骆驼。

又来啦!

要说八千八百八十八把子大骆驼,又不够八千八百八十八把子大骆驼!

怎么?

上山驮煤去了四千四百四十四把子大骆驼,我家后院拴着四千四百四十四把子大骆驼,共凑一块儿才有八千八百八十八把子大骆驼。

这个比地可好说。

您说说。

您家种着有九千九百……

八千八百。

噢噢!您家种着八千八百八十八把子骆驼。

什么?种骆驼?我哪儿找骆驼种去呀!

不不!您家拴着八千八百八十八顷八亩地。

拴着地,干吗?怕跑了啊?

不不!您家拴着八千八百八十八把子大骆驼。

唉!这还差不多。

要说八千八百八十八把子大骆驼又不够八千八百八十八把子大马猴!

大马猴?

不不!大骆驼。上山驮煤去了四千五百九十……这您爱有多少有多少吧!

我说你说不上来不是!

您既然有这么多的产业还不在家里享福?解放前我碰到过您一次,您上北京干什么来啦?

是啊!来这儿看看生意。

噢!您北京还有几个买卖!

对啦!有几个小商店。

哪个买卖是您的呀?

生意太小,也就是卖点儿零七八碎儿的。

什么字号?

小得不能提。

您就甭客气啦!贵宝号是?

总号在天津,分店在北京。

噢!是……

中原公司。

(讽刺地)干吗呀?

我的!

(咬牙说)中原公司是你的?

你咬牙干吗呀?

我听着有点新鲜。

照您这么一说仿佛不是我的?

干吗仿佛呀,简直就不是你的。

你不信。

当然不信。

你要不信,你不是人养的。你信不信?

信,信!

中原公司谁的?

您的,您的!

这回你怎么信啦?

是呀!不信我不是人养的嘛!

别看我有这么大的生意,过去我一年都不查一回账。

噢!买块手绢查人家的账呀!你查得着吗!

账房我向来都不进去。

您一进去人家就报抢案。

那中原公司着那么大的火,我在马路对面站着,连心疼都不心疼。

是呀!有你的什么呀?

照这么说你还是不信呀?

我信,我信!

还有几个小布店。

什么字号?

瑞蚨祥、瑞林祥、广盛祥、义合祥、谦祥益,这几个小布店。

干吗呀?

我的!

噢!你的!

还有几个小饭馆儿:全聚德、便宜坊、同和居、砂锅居、那家馆儿、厚德福、东来顺、西来顺、南来顺、萃华楼、丰泽园,这几个小饭馆儿,都是我的。

您的,没错!

还有几个小煤铺。

噢!

鸿义永、义和成、同兴号,这几个小煤铺,我的。

对!您的。

还有几个小客店:远东饭店、六国饭店、东方饭店,这几个小客店……

您的!

还有几个小药铺:庆仁堂、永仁堂、怀仁堂、西鹤年堂,都是我的,就连那东西南北四家同仁堂……

您的!

乐家的!

这回您怎么不要啦?

都知道是乐家的,我就不要啦!

好嘛!(旁白)差点儿也归他!

你就拿街上跑那电车来说,那都是……

您的!

电车公司的。

这不是废话吗!

我说那电车是电车公司的,上边那电线,下边那轨道……

那是您的!

他们一事。

走!(旁白)他要给电车公司分家。

怎么样?生意不少吧!

(讽刺地)倒是够瞧的。甭拿别的说,就拿那几家大绸庄来说,您就吃不尽喝不尽喽!

当然啦!

那甭说,您穿呢绒绸缎甭花钱啦!

那还用说嘛!打个电话就送几匹。

既然打个电话就送几匹,(看乙大褂)哎呀!您这大褂怎么不换一件呀?

这个……嘿嘿!我不是不爱捌饬嘛!

是呀!再爱捯饬就光眼子啦!

这个绸缎庄是我的你不信呀?你不信可是……

我信,我信!鸿义永那几个煤铺都是您的?

啊!

那您烧煤甭花钱啦!

当然啦!一个电话就送几吨,硬煤、烟儿煤,随便烧。

好!既然您烧煤不花钱,怎么没解放那会儿我看见您拿个小簸箕买一毛钱的煤球儿呀?

啊?

啊什么呀?

不,不是。有人跟我说,我们煤铺卖的那煤球儿有点儿掺假,不经烧,我买一毛钱的回去试验试验。

您要试验,试验一天呀!您怎么天天试验呀?

这……啊!我不还没试验好哪!

对啦!试验好啦您那窝窝头怎么熟呀!

这几个煤铺是我的你不信?

我信!(笑)那些饭馆儿也是您的喽!

那用说嘛!

您吃饭甭花钱啦!

当然啦!山珍海味,鱼翅海参随便吃,吃完了一抹嘴就走,连账都甭记。

既然吃饭不花钱,怎么解放前我老看见您在天桥吃老豆腐呀?

啊?我不……我不是天天吃鸡鸭鱼肉嘛!吃点老豆腐换换口味。

噢!换换口味。那人家掉了块白薯皮你怎么捡起来啦?

这……我以为是块陈皮哪!

那怎么地下有个青果核你给捡起来啦?

我以为是个藏青果哪!

那有个烟头儿你怎么也捡起来啦?

噢!全让你看见啦!

我跟着您呢嘛!

你跟着我干什么呀?照这么说你还是不信呀?

您别着急,我信,(自言自语)好嘛!我不信,我不是人养的呀!您到北京来光为着看看生意呀?

不!顺便还买点儿东西!

买什么东西呀?

买点儿汽车。

噢!买辆汽车!

买两打。

啊!您要开运输公司呀?

干吗开运输公司呀!自己还不够坐的哪!

自己坐那么多的汽车?

阴天下雨上个茅房不得坐汽车嘛!

上茅房坐汽车!您府上有多大呀?

我那周围方圆八百里。光住的房子就有八万多间,院子中间修的有公路,花园里的龙睛鱼赛过叫驴,蛤蟆骨朵儿比骆驼个儿大。

我都没听说过。

我们那种的玉米棒子都有一丈多长。

那怎么吃呀?

两人扛着,中间一个人昂着脖子啃。

这是吃棒子哪吗,简直受罪哪!

高粱都十丈来高。高粱粒儿跟柚子差不了多少,走在高粱地里您得留神,万一不小心,掉下个高粱粒儿来,把脑袋就能打个包,过两天您到我们那儿可以注意嘛,您看见脑袋上有包着纱布的,那就是……

撞伤了的。

高粱粒儿砸的。

啊?

蚂蚱比狗都大,不留神叫蚂蚱咬一口得歇仨月。我们那儿逮蚂蚱不用网。

用什么?

用机关枪扫射。过两天您到我们那儿去,听见机关枪响,那就是……

打靶哪!

逮蚂蚱哪!

嚯!玄啦!哎!我问您,过去您那儿这么大的地势,住八万多间房,有多少人呀?

八万多人,每人一间。

府上有八万多人?

不!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八万多人都是难民。我那儿开了个粥厂,施舍。

噢!这么说您过去还是个善人。您那粥厂也是天天舍粥呀?

我那儿不舍粥,一天三顿,早晨炖肉烙饼,中午炸酱面,晚上包饺子。初一十五吃犒劳,八个人一桌燕菜席。吃完了,会打麻将的,给二十块钱打八圈麻将;不会打麻将的,坐着飞机遛个弯儿再回来。

嚯!

这是平常日子,逢年过节还要单舍。

是呀!您五月节舍什么呀?

五月节呀!舍点儿应节的东西,八万多难民每人一份。

都有什么?

江米粽子一百个。

嗯!

蒲子两把儿,艾子两把儿。

嗅!

黑桑椹儿一盘,白桑椹儿一盘,带把儿甜樱桃一蒲包,山樱桃一蒲包,大杏儿一百,雄黄二两,五毒饽饽四盒,玫瑰饼,藤萝饼一样儿五斤,“山海关”汽水两打,两打灵丹,两打双妹牌花露水,还有三十五斤大头鱼,这凉水……那您就自己挑去吧。

行了您哪!舍得还是真不少。

什么话呢!

六月间舍什么?

六月天热啦!一人两套纺绸裤褂儿,一件横罗大褂儿,巴拿马草帽一顶,三双缎儿鞋。

是呀?七月呢?

七月天下晚儿有点儿凉啦!每人一套软梢儿夹裤夹袄,一件春绸大夹袍儿,倒换着穿。

噢!那八月呢?

八月麻烦啦!

八月怎么麻烦啦!

八月中秋节,普天同庆嘛!

您还得单舍。

当然啦!

八月节您都舍什么?

八万多难民每人一份。

都有什么?

五斤一个的团圆饼两个。

有一个就行啦!干吗舍俩呀?

一荤一素,有那吃斋念佛的咱们不落包涵。

嘿!想得真周到。

白素锭一股。

噢!

大双包一封。

啊!

三十自来红,五十自来白,鸡冠花一对,毛豆枝儿一枝,白花儿藕一只,蜜桃、苹果、石榴、柿子、槟子、白梨、虎拉车一样五个,甜梨、沙果、沙果梨,一样儿十斤,一斤樱桃枣,二斤嘎嘎枣,二斤红葡萄,五斤白葡萄,三白西瓜一个,老白干儿、状元红、葡萄绿、莲花白,一样儿五斤,螃蟹八斤半,大个团脐满是活的,外有姜汁一盘,这醋……您就自己打去吧!

噢!一个子儿的醋谁还打不起呀!您九月舍什么?

天冷啦!每人一件驼绒袍儿,一套棉袄棉裤,全是丝棉的。

噢,十月呢?

该穿皮袄的时候啦!每人一件皮袄,可没什么很好的。

也就是老羊的。

狐腿的凑合着穿。

啊?狐腿的还凑合着穿哪!十一月呢?

每人一件礼服呢水獭领子的大衣。

噢!腊月呢?

忙啦!过年啦!

净舍什么?

从腊八儿那天起。

噢!您那儿还熬腊八儿粥?

熬?八万多难民每人一份,甭说多,每人一碗,我哪儿找那么大锅去。

那怎么办呀?

舍点粥米,自己拿回去熬去。

噢!都有什么?

米豆一份。

嗯!

粥果全份,小米儿一斤,黄豆一斤,江米半斤,豆角半斤,大麦米半斤,五斤小枣儿,三斤栗子,半斤桃脯,半斤莲子,四两乌豆,四两白豌豆,薏仁米、荔枝肉、梭子葡萄干儿,一样儿二两,青丝、红丝两样儿二两,瓜子仁、棒子仁,一样儿二两,金糕二两,半斤冰糖块儿,三斤黑糖,五斤白糖,玫瑰蜜供一样儿二两,高香一股,随带二十三祭灶供礼一份。

噢!真不少。还是真全和。行啦!您这一年到头总算舍完啦!

完啦?过年还没舍哪!

过年还要舍呀?

什么话呢!圣人有云(晃脑),“君子遵道而行,则能耐其善,半途而废,乃力之不足也”。

行啦!您别晃啦!再晃就散了黄儿啦!

这叫什么话!

过年您还舍什么呀?

八寸宽五尺高蜜供五盒。

噢!

圆子苹果二十五个为一堂。

啊!

面筋五盒,素菜五盒。

是!

红罗饼二十五斤,神祗老佛供、天地供、灶王供,一样儿三碗。祠堂供三堂,大千春橘二十五个为一堂,白蜜供五碗为一堂,佛花一对,金橘一对,大殿香一把,檀香四两,降香四两,炭饼二十五个,万寿香无数,白素锭五封,五斤通宵蜡一对,套环白蜡一对,大双包四对,小双包四对,钱粮对四副,万字鞭一挂,五把儿麻雷子,五把儿二踢脚,挂钱一百张,街门对、屋门对、灶王对、横批、福字、春条全份,黄白年糕共十斤,硬煤三百斤,煤球五百斤,两包白米,四袋白面,五百馒头,猪头一个,鲤鱼一尾,红公鸡一只,五十斤猪肉,六十斤羊肉,二十斤牛肉,四只肘子,两挂大肠,五斤猪油,下水全份,三斤羊肚,五斤肺头,五香作料一包,十只小鸡,十只鸭子,一对野鸡,一只野猫,汤羊肉二十斤,黄牛肉二十斤,鹿肉十五斤,野猪一口,鹿尾一对,冰鱼一包,五只冰鸡,淮河银鱼一斤,半斤鱼骨,四两鱼肚,五两江瑶柱,五十鸡子儿,三十鸭子儿,十个松花,二十个鸽子蛋,半斤口蘑,一斤贡蘑,四两黄花儿,四两木耳,四两金针,四两鹿角菜,四两大虾米,五斤供菜,一斤胡椒面儿,半斤芝麻酱。

可完啦!

一斤紫菜。

还有哪!

半斤片碱。

噢!

二两白矾,一斤海带。

是!

三十张油皮儿,三十张粉皮儿,香干儿、方干儿五百块,面筋五十条,软筋三十块,饹馇五十块,二十块鲜豆腐,五十块冻豆腐,五斤大盐,一斤磨盐,五斤黄酱,二斤黑酱,一斤白酱油,二斤黑酱油,一斤料酒,十斤米醋,十斤香油,五百斤白菜,两百把儿菠菜,青椒五十斤,青蒜二十把,老蒜三挂,一斤鲜椒,十斤山药,五斤芋头,豆角儿、豌豆苗儿,一样儿半斤,两篓酱菜,五斤萝卜干儿,三十块酱豆腐,五十块臭豆腐,一副麻将牌,两筒老炮台。

嚯!可真够瞧的,照这么看您一天开开门,没有个千儿八百 的,可过不去呀!

可不是嘛!那年把钱给花秃噜啦!

噢!

没办法!我把我那裤子当了五毛钱。那年头钱可真不禁花!吃了顿饭,买了盒烟卷,没啦!

嗨嗨嗨,您不是施舍吗?

我打算那么舍,可我还没发财就解放啦!

(马三立 张庆森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