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讲《三字经》 -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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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第一本] 主编 刘英男 副主编 贾德臣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1

这回我给您讲一回《三字经》。

哎呀,《三字经》可不好讲啊,别看上学头一本念它,这叫“开蒙小纲鉴”。

因为难讲我才讲哪嘛。

那好,《三字经》上我有两句不明白的,就是:“称五代,皆有由”,您给讲一讲。

没法儿讲。

怎么,不能讲啊。

不是不能讲啊,你念错了字了。“‘什么’五代皆有由”?

“称”啊。

“称”?老秤称?新秤称?

啊,怎么意思你?

那不念称,南音念吃,北音念抽。“抽五袋,皆有油”,这就有讲儿了。

那怎么讲啊?

这是孔子的事情。孔子当初抽旱烟,他有个烟袋,一连着抽五袋呀,杆儿里就有油子了。这就叫“抽五袋,皆有油”。

这么讲啊!抽五袋杆儿里就有油子了,要是抽六袋呢?

那火儿大,杆儿就裂了。“柚六袋,皆裂杆儿”呀。

那不会抽四袋吗?

那不过瘾,还得加根儿烟卷儿。后录《三字经》上不是写着哪嘛:“抽五袋,皆有油;抽六袋,皆裂杆儿;抽四袋,加烟卷儿。”

这……没念过。

我这是跟您开玩笑,其实这有什么好讲的。梁、唐、晋、汉、周称五代,皆都有来由。正讲没意思,你要是喜欢听啊,我有一部“歪讲三字经”,能把它讲成一部大笑话:陈国娶媳妇,蔡国聘千金,孔子为媒,这里头有吃饭作乐、喝酒打牌、看电影。

嗬,这么热闹哪。那您就给讲一讲吧。

我讲可是讲,您叫我挨着讲:“人之初,性本善……”我讲不了。

那怎么讲呢?

反正我说一句话,只要过仨字儿,《三字经》上就得有这句。也许前两篇儿,也许后半本儿,《三字经》上难得有这句。

行,那您讲吧。

我说有这么一座山,这座山叫连山。

连山。这才俩字儿啊。

《三字经》上不是写着吗:“有连山”嘛。

这“有连山”在哪儿啊?

就在“此四方”。

“此四方”?

啊,不定东西南北,你慢慢儿找去吧。

我哪儿找去啊?

在山底下住着一家员外,姓人,号叫之初。

噢,“人之初”是个人哪。

这个人高个儿,两撇儿黑胡儿,爱听你的相声着呢。

这……不认得。

那他兄弟你许认得。

谁呀?

“人之伦”。

“人之初”跟“人之伦”是哥儿俩呀?

亲哥儿俩呀。

那不对了。“人之初”在头一篇儿上,“人之伦”在第四篇儿上,亲哥儿俩他们为什么不挨着?

啊,应当挨着?

对呀。

你哥儿几个呀?

哥儿仨,我有俩哥哥。

你哥哥在哪儿?

在兰州呢。

你干吗在这儿呢,你怎么不去挨着他去?

嗐!

嘿,你别搭茬儿,你听着我给你讲。人之初、人之伦哥儿俩都娶媳妇了,大爷娶妻复姓“赢秦氏”,二爷娶妻也是复姓——“有左氏”,一位跟前一位少爷,大少爷叫“人所同”,二少爷叫“人所食”,大所儿、二所儿亲叔伯哥儿俩。

连小名儿您都知道。

“人之初”好交朋友,拜了一盟把兄弟,一共三个人。大盟兄姓习,叫“习相远”,他是做官的,是个知县,应名儿知县,可比知县大一品。

您别说啦,《三字经》上没有知县。

他做的是“终于献”的知县。

那怎么又比知县大一品呢?

知县是七品官儿,他做的可是“著六官”,就是六品官。

六品官,怎么叫“著六官”哪?

命中注定,做六品官。

这都哪儿的事啊。二盟兄是谁啊?

姓窦,叫“窦燕山”。

他也是做官的呀?

不,他是种地的。

种多少地呀?

种一方地。“窦燕山,有义方”嘛。

“有义方”是一方地呀?那也不对呀,地是论顷论亩,论垧论田。

你不懂啊。光绪二十六七年上,吉林省开垦,一百二十亩算半方,二百四十亩算一方。

那又不对啦。“窦燕山”是涿州人哪,涿州有窦义墓啊,怎么会跑吉林去了?

他不是逃反逃过去的嘛。

多咱逃反哪?

直奉交战,涿州不是在战线上嘛。

这都多咱的事啊?

“窦燕山”人财两旺,净少爷就六个。

这又不对了。都知道燕山五桂,五个儿子嘛。

对呀,先前是“五子者”,后来“长幼序”,年长了又续出一个小的来。

嘿!真问不住他呀!

这五个大孩子的名字我都记得呢。大爷叫“为人子”,二爷叫“方读子”,三爷叫“夏传子”,四爷叫“身而子”,老五叫“乃曾子”。五个人的小名儿我还都知道:大扬、二扬、三扬、四扬、五扬。

怎么知道的呢?

“教五子,名俱扬”嘛。小名儿都叫扬儿。

好嘛,真热闹。那小不点儿叫什么?

小的叫融儿,去年四岁——“融四岁”嘛。嗬,这孩子懂得“曰仁义,礼智信”,“讲道德,说仁义”,不论吃什么东西,按照尊卑长幼,都让过了他才吃呢。那天正赶上吃梨,让孔子看见了,就给写到书上了:“融四岁,能让梨。”

得,把孔融给弄封窦燕山家去啦。

你暂时别说话了啊!

怎么了?

你一说话我不好讲了。

行行,您接着讲。

窦燕山一想:儿子都大了,得让他们念书啊。请个专馆的先生。

请的谁呀?

“若梁灏”。

若梁灏?

赶紧给他家里打个电话吧。

若梁灏家里还有电话哪?

新安的。

多少号啊?

八十二。“若梁灏,八十二”嘛。

“若梁灏,八十二”是电话码儿啊?

你这话说得可又多了啊。

行,您往下讲。

把电话打通了一问,若先生不在家。找知县“习相远”俩人下棋去了。

那赶紧上那儿请去得了。

哪儿那么容易?他是“终于献”的知县,离咱们这儿远着的呢。

有多远哪?

坐马车得走“四百年”,才能到“终于献”呢。

要是来回儿呢?

那就得“八百载”了。

那哪儿接得来呀!

接来了。

怎么来的。

坐飞机。

《三字经》上有飞机吗?

有!“创国基”,“创国”号的飞机。

“创国基”是“创国”号的飞机呀?

你……

嗯,我这话又多了。

把若先生请来了,大家很高兴,要给先生接风,请若先生吃饭,家里吃显得不恭敬,上饭馆吧。

哪个饭馆?

“三易详”。

“三易详”?

就是仨掌柜的名字都带个“易”字,有“曰仁义”、“不知义”,再搭上“周易”。

周易本俩字儿啊。

这买卖有周易一股儿啊,“有周易,三易详”嘛。你打算给他撤股儿是怎么着?

啧,我凭什么给他撤股儿啊。

还是的,你往下听得了。这饭馆里头,灶上的大师傅三位:施师傅、纪师傅、王师傅,为凑一句书,叫“诗既亡”(施纪王)

那么底下那句“春秋作”呢?

这三位大师傅脾气大,冬天夏天都得歇工,所以,“诗既亡,春秋作”。

嗬,好大脾气。

窦燕山一想,上饭馆得请几位陪客呀,请上把兄弟大爷习相远,带着他的小姨子。

谁呀?

“习礼仪”。

那就是小姨子儿啊。

又请上“人之初”、“人之伦”,带上少爷“人所同”、“人所食”,又来了“至四爷”、“彼五爷”、“金二爷”、“及老爷”,带着少爷“为人子”、“乃曾子”、“方读子”、“夏传子”、“身而子”、“子而孙”、“至玄曾”、“乃九族”,全去喽。

嗬!这个热闹哟!

窦燕山说:“这么些个人,赶紧套咱们家里那辆轿车呀。”

《三字经》上有轿车吗?

有。这辆车叫“周辙东”。

怎么叫周辙东呢?

净在车辙东边走。

车辙西边呢?

西边有汽车,撞散了你赔呀?

我凭什么赔呀?

还是的。赶紧找车把式套车,一找啊,赶车的告假了。得了,让看门房的老王赶着吧。

《三字经》上没老王。

老王叫王纲。

王纲才俩字啊。

王纲不会赶车,他的劲头儿大,窦燕山恐怕骡子马惊喽,让王纲在后边坠着点。所以“周辙东,王纲坠”。

哎,“逞干戈”来吧“尚游说(shuì)”。

哎,你说得对。

对什么呀!

甭管对不对,反正你不会。

我说你还有完没完啊?

大家到了“三易详”,周易掌柜的赶紧过来迎接:(学山东口音)“哎,几位大爷来啦,里边儿请吧。因为天气热,院儿里有天棚,我看咱们院儿里坐吧。”窦燕山一看这个大天棚……

《三字经》上有天棚吗?

“友与朋”嘛,多少万人都有余富,窦燕山说:“咱们人都来齐了吗?”为人子说:“人大爷他们哥儿俩还没来呢。”窦燕山说:“等会儿再摆座,凑两桌咱们来打牌玩儿吧。”

真有打牌吗?

这还有假的吗?

打牌都有谁呀?

有“至四爷”、“彼五爷”、“金二爷”、“及老爷”。

您等会儿吧。打刚才我就听您说这四位,究竟是谁呀?《三字经》上有吗?

有。至四爷叫“至孝平”,细高挑儿,脑袋有点儿谢了顶了。

那么彼五爷呢?

“彼既老”、“彼既仕”的亲兄弟。“彼虽幼”的三哥,叫“彼既成”,小矮个子,白胖子。

“及老爷”呢?

及老爷叫“及汉周”,浅白麻子,近视眼……

行了,您就甭说这模样儿了,一个我也没见过。那么这金二爷呢?

金二爷呀……官称儿“金二爷”。

不行,《三字经》上没有这句金二爷。

这人你认得,爱穿西服,上哪儿去总夹着个大皮包,留着背头,长脸膛儿,尖下颏儿,两只小眼睛儿。

我说您别提这模样儿行不行啊?我问你《三字经》上有这句金二爷吗?

你别忙啊,我告诉你这人是干吗的。

干吗的呀?

在教堂里当牧师。

《三字经》上哪儿有牧师啊?

那不是嘛,有这么两句:“匏上革,木石金。”

“木石金”不对呀,应该是“金木石”啊。

英文,姓搁在底下——密斯特金。

英文也上来啦!

他在教堂里当牧师嘛。结果打了四圈牌。

胜败如何?

“至四爷”输了。

怎么单他输了呢?

书上都注定了:“四书熟”(四叔输)

噢,这么个“四书熟”啊。“彼五爷”怎么样了?

够本儿。

书上没有“彼够本儿”。

够本儿就是没输。“彼无书”,彼五爷没输。

钱让谁赢去了?

全让金二爷赢去了。

怎么哪?

“金满籝”嘛。

噢,这么个“金满篇”啊。及老爷怎么样?

及老爷跟至四爷一样,也是大输家儿。他牌打得倒不错,吃亏一样,忘了戴眼镜了。

忘了戴眼镜怎么了?

他不是浅白麻子近视眼嘛。

我把这碴儿还忘了呢。

牌气还真不错,一搬庄正是他的庄,书上写着:“及老庄”。立起牌来仨东风,仨西风,仨南风,仨北风,这叫“曰南北,曰西东”,都“约”到他这儿来了。

那是“曰”过去的呀?

还有一颗六条,还有一颗红中,让您说这牌应该怎么打?

这牌好哇,叫四喜四暗,打六条,调红中,会幺九。能多赢一番牌。

及老爷是想这么打,旁边站着一个看歪脖儿“和”的,这人姓魁,好多管闲事,外号叫“魁多士(事)”,他给支嘴儿:“及老爷,打红中,六条好来。”他全给嚷嚷出来了。

有这么支招儿的吗?

“魁多士(事)”嘛。窦燕山一瞧,及老爷火儿了,赶紧就说:“别打啦,别打啦,摆座儿吧,你们那边儿,‘北元魏’(本原位),我们这边儿,‘分东西’。”跑堂的赶紧过来了,他叫“香九龄”。

他有什么能耐啊?

“能温席”。

怎么讲啊?

客人没来齐,菜都做出来了;客人到了,菜又凉了。他端下去给温温。

噢,“香九龄,能温席”是热折罗啊。

Yes.

怎么英文也出来了?

金牧师搭茬儿了。

怎么这么乱啊。

窦燕山赶紧说:“大家点菜,谁不点也不行啊。”这个说:“我要个里脊片儿。”

《三字经》上有吗?

“注礼记”。

啊,那就是里脊片儿。

及老爷说:“给咱们来个糖熘野鸭儿。”香九龄说:“没有野鸭儿,有‘糖熘雁’(‘唐刘晏’)。”“好,给我们来一个吧,再来一个拌鸡丝儿。”跑堂的说:“您甭要鸡丝儿了,那是前天的。”“噢,鸡丝陈(‘鸡司晨’)哪,不要啦。”

“鸡司晨”怎么个意思?

就是臭鸡丝儿啊。窦燕山说:“给我们来酒,给我们来几瓶五星啤酒。”

《三字经》上有吗?

“光武兴(五星),为东汉”,冬天喝完了爱出汗。

真热闹。

窦燕山说:“给我们来一只烧羊。”跑堂的说:“没烧羊,有熏羊(‘有荀扬’)。”“给我们来个母羊。”“没母羊,‘有公羊’。”少爷们不会喝酒,每人先来三十饺子。

《三字经》上没饺子呀?

饺子到天津叫扁食。

《三字经》上也没有扁食啊?

有,“寓褒贬”——姓郁的包的扁食。

那有什么好处?

“别善恶”,吃完了老不饿。

是那么讲吗?

大家一吃一喝把时辰忘了。

吃多大时候啊?

由“曰春夏”吃到“曰秋冬”。

一顿饭吃一年哪。

“跑堂的,算账!”香九龄抱着算盘直发愁——没法子,打吧。一扒拉算盘子儿,“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一万块钱。

嚯!

窦燕山一听有气了:“一顿饭能吃一万块钱吗?呃?这里头一定有花账。”香九龄说:“窦二爷,您是我们这儿老顾主儿了。您这么些人在这儿‘开’了一年了。”窦燕山财大气粗:“胡说八道!吃饭有吃一年的?”上去扬手就给香九龄一嘴巴。香九龄不敢还手,扬手这么一搂,他手里拿着一把筷子,里头还有叉子,没留神把窦燕山的手给划破了。窦燕山可恼了:“混账东西,敢跟我动武!把馆子给他砸喽!”说着话儿,哗啦!一下把桌子就给掀了。周易这么一瞧:“大哥、二哥,怎么办?”“曰仁义”、“不知义”说:“这叫摘咱们的眼罩儿,跑这儿砸馆子来了。伙计们,打!”这下子,灶上的、跑堂的、送外卖的、把门的,呼啦,一下子出来一百多口子,把窦燕山给打坏了,窦燕山连吓带气就病了。

哟,这怎么办哪?

那天正赶上他二大爷瞧他去。

窦燕山的二大爷是谁呀?

窦尔墩。

窦……窦尔墩?

老头子在连环套多年了,一听说侄子受了委屈了,抄起护手双钩,往外就走。(对乙说)若是到了“三易详”的话,非出人命不可。

哟,结果怎么样啊?

没去。

为什么?

有人把这事情给排解了。

谁呀?

你想想,老头子窦尔墩出来了,那要是不请露头露脸儿的出来,这事情完得了吗?

结果谁给了的呢?

你们一家子。

啊?我们家有露头露脸儿的?都谁呀?

你叔叔、你婶子、你哥哥、你嫂子、你兄弟,还有你。

《三字经》上没有哇?

“马牛羊,鸡犬豕”。

别胡说啦!

(刘宝瑞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