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家信 -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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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信息**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第三本] 主编 刘英男 副主编 贾德臣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1

从前我有个朋友。

干什么的?

开杂货铺的。

您怎么跟他交上朋友啦?

有一天我到他那儿去赊账。

您赊什么东西?

我家灯泡坏啦,去赊一根蜡烛,他拿粉笔应当在黑板上写上“蜡烛”两字。

他写上啦?

他光画了一竖。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啦,这一竖代表一根蜡烛。

他不会写字?

过几天我又去赊了一盒香烟。

这回怎么写的?

他在一竖底下画了一个四方块。

一竖代表一根蜡烛,四方块代表一盒烟。

对,这四方块就画在一竖底下!过几天我去还账。

对,下回好赊。

我说:“掌柜的,您看看账,我短您多少钱?”他一看黑板上画着一竖底下一个四方块,回头对我说句话,把我吓了一跳。

他说什么?

“你不短柜上钱。”

不是画着一盒烟,一根蜡烛吗?

“你就短柜上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你借去一把铁锹啊。”

怎么变成一把铁锹啦?

一根蜡烛他当成铁锹把啦。

那个四方块?

他当成铁锹头啦!

没文化多耽误事啊,你就给买一把铁锹吧!

我知道他这是开玩笑,他是个好开玩笑的人,我没给他买。后来我们就交上朋友啦。

好哇。

从此以后,我要是有一天不到他柜上去,他就吃不下去饭。

这才叫朋友呢。

可是说相声的哪儿都去呀。在山西太原府,有一家办寿,请一场相声让我去。您说挣钱的事我能不去吗?

得去呀。

去,我舍不得朋友。

那也就几天,您可以跟他说说。

我上他柜上告诉他:“大哥,我要走啦。”

他说什么?

他哭啦。

他怎么哭啦?

他舍不得我呀,我给他个放心话。

什么放心话?

“多说走十天,少说走五天。”他问我到什么地方去,我说山西太原府。

他说什么?

他乐啦:“山西太原府是咱们老家呀!”我赶紧问他:“老家在山西太原府什么地方?”他告诉我:“在太原城西。咱们老爷子名叫辛干。到那儿一打听辛干都知道。”“你这么告诉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我有十几年没回家啦,你要走给我带一封家信去。”

朋友嘛,这个事应当管。

你当光带信哪?

还带什么?

还有钱哪。

多少钱?

五十块现大洋。

现大洋是银子的,沉哪。

五十块钱,拿报纸卷上,半尺多长,我不能搁口袋里。

您放什么地方?

掖到裤腰扣里。我走那天他送我上车告诉我一句话。

他告诉你什么?

连信带钱交给本人:“到家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就是我媳妇,你嫂子。”

嘱咐得挺详细。

我上了火车奔太原去,坐时间长了闷得慌,心想临走带点解闷儿的东西就好啦。

是啊!谁让你没带哪。

我把带的那封信打开,看看都写的什么。

私看书信,这可不好。

朋友,没关系,我打开一看哪……

怎么写的?

信上没写字。

没字呀?

在信上画了七个大骆驼,一棵大树,树上落了两个苍蝇。树的那边还画着四个王八,两把酒壶。

这是什么信?

我也不知道啊。我到了太原府,刚进城,见有一个老头儿,我过去鞠个躬,打听打听,我说:“老大爷,请问附近有个叫辛干的吗?”

老头儿说什么啦?

老头儿反过来问我:“你找辛干有什么事?”

你就跟他说吧。

“我打北京来。有一个朋友托我办点事,往家里带封信,还捎俩钱来。”老头儿说:“你跟我来吧。”走不远,就把我让屋里去啦。给我找个座我就坐下了。老头儿就说话啦:“有话你就对我说吧,我就叫辛干。”

真巧,碰见本人啦,你就把钱和信交给他吧。

我说:“给您这封信,还有五十块钱。”老头儿乐呵呵地拆开这封信,看看信瞧瞧我:“噢,你跟我儿子是把兄弟呀!”

信上不是没写字吗?

我也纳闷儿,我赶紧问他:“您儿子在信上说我们是把兄弟吗?”他说:“是呀,你看这信上有七个骆驼,我们山西人养骆驼,五个为一串,六个为一挂,七个为一把儿,这不就是把兄弟吗?”我一听,我们俩全变骆驼啦!

把兄弟可不是一把子嘛!

老头儿看完信,跟我说:“一点儿不错,信上写得明白是五十块钱。”“您怎么知道是五十块钱?”

他怎么知道的?

“你看这树上落两个苍蝇。”

树上有俩苍蝇是怎么回事?

“我们山西人,把苍蝇叫蝇子,花的洋钱也叫银子,可是山西人说银子,也叫蝇子。”

那么,蝇子在树上落着是怎么回事?

“蝇子代表银子,就是银子,银子有数(树)的。”

噢,怎样知道是五十块钱呢?

老头儿说:“这儿画着四个王八,两把酒壶,你算算,四个王八,四八三十二;两把酒壶,二九一十八。十八加三十二,共计五十块。”

这么回事呀!这比甲骨文还难认呢!

老头儿说:“今天你别走啦,咱爷儿俩初次见面,得喝两盅。”我说;“我光会抽烟不会喝酒。”“好办,给你灌两瓶醋吧!”

喝醋啊?

醋拌山西刀削面。吃完饭老头儿跟我说:“你回北京给我带封回信。”我说:“行。”

这应当。

过几天,我演出完了,他把信也写出来啦。临走那天,我到他家拿信去,一进门看见有个年轻的妇女,这是我大嫂子,她也交我一封信。

一共两封信。

老头儿交给我说:“这大信封是我给儿子的,这小信封是你嫂子给你大哥的,小夫妻都是知心话,你走到半路上可千万别拆开看!”

人家怕你拆开看。

辞行,登程,我坐在火车上怪闷的。

看看书,看看报吧。

哎,我想起来啦,这儿有两封信,再拆开看看。

你就别拆开啦!

非拆不可,先看大信封的信,拆开一看。

写的什么?

信上还是没有字,信上画了个水筲,这水筲底朝上,筲把儿朝下,在水筲底上落着俩苍蝇。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苍蝇大概又是银子,可是水筲底朝上,我不明白。还画着一个大圈一个小圈,大圈里头画着一个二踢脚,就是过年放的爆竹,小圈里头画一个蚕。

什么蚕?

吐丝的蚕,这封信很简单。看完封好,收起来,再看我嫂子这封信。

人家夫妻的信,你别看。

打开一看,画着一块藕,藕可断开啦,里头的丝可没断开。挨着那块藕,有一块炭,就是生炉子用的炭,块儿太小啦。还画着两个鸽子、一个鸭子。

还有什么?

还画着一头象,象鼻子上卷着一把刀,这象正回头,那刀尖从鹅脖子上扎进去了,鹅顺着脖子流血。我看完了,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是不好明白。

看完信,闲劲儿难忍,一想,有了,我在嫂子这封信的后面,我也画点儿东西。

你画什么?

乱画,画什么好呢?对,我来个自画像。

那怎么画?

我掏出一面小镜子,对镜子画,画一个小人儿嘴叼着烟卷儿。画完把信封好,一天一宿车到了北京。

下车您就回家吧。

先把朋友的事办完再回家。我就一直奔到柜上去啦。

见着了吗?

他正在门口站着呢,一看我回来啦,这个亲热劲儿:“兄弟呀!你可回来啦!一路上你可辛苦啦!”

真近乎!

沏上茶,洗洗脸:“你在柜上吃完饭再回家吧!”

你怎么样?

我把信交给他:“这个大信封是我们老爷子的,小信封是我大嫂给你写的,我把钱交给老爷子了。”

他说什么没有?

他说:“兄弟不用多说,咱们哥儿们我还信不过,要是见不到钱,这封信也来不了。”

人家比你明白。

他把大信封拆开,看完了信他就说啦:“兄弟,这个钱,咱们老爷子见着啦。”我说:“你怎么知道的?”“这儿有个水筲,有两个苍蝇,山西人管苍蝇叫蝇子,带的那个大洋也叫银子,这水筲底朝上,就是银子捎(筲)(倒)啦。”

这个大图和小圈是怎么回事?

“大圈是饭碗,小圈是茶碗。”

大碗为什么搁了二踢脚,茶碗为什么搁个蚕?

“你不明白,这是老爷子想我。茶思(丝)饭想(响)。”

你嫂子这封信呢?

他把信拆开一看就哭啦。我赶紧就问:“你先别哭。这藕断开啦,这丝没断,这木炭又这么短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这是你嫂子想我啦:长思(丝)短叹(炭)。”

这两个鸽子一个鸭子,两个鸽子一个鸭子,那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啊,兄弟,你这个嫂子是我的亲表妹,从小就叫我哥哥,我们结婚后一直这么叫,这就是你嫂子叫我呢。”

两个鸽子一个鸭子,两个鸽子一个鸭子,为什么就是叫你呢?

“这就是:哥哥呀!哥哥呀!”

这象鼻子卷一把刀,刀尖扎进鹅脖子,还直流血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哥哥呀!哥哥呀!想(象)(杀)(鹅)啦!”

就是想死我啦!

对呀,他一翻过信一看,就瞧见我画的那个自画像啦。

这回他说什么?

“哎呀!兄弟,这画的是我儿子不学好,叼上烟卷啦!”

啊?去你的吧!

(白银耳述 冯景顺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