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吃 -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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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第三本] 主编 刘英男 副主编 贾德臣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1

我们说相声的,什么都得研究。

对啦,什么都得研究。

什么都得知道。

您就不用拿别的说,就连这个社会人情都得知道。

噢!还得知道社会人情哪?

当然啦!过去呀,一般人都说,“交朋友得掌住了眼睛!”

为什么呢?

好辨别哪路人不可交哇!

这还能分得出来吗?

你看看。

我认为什么人都可交。

没有的话。

怎么?

有这么几种人不可交。

你说说都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不能说。

怎么?

我就说有这么一种人。

哪种人?

坐电车往里挤,这种人交不得!

我反对这句话,坐电车往里挤的人不可交;要照你这么一说,电车里边都没人啦!都堵着门儿站着,出了危险谁负责啊?

啊!有你这么一说。

啊!还是的!

可这往里挤跟往里挤的情形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比方说,有四位一块儿玩儿去。大哥:“喂!兄弟有事吧?”乙 “没有哇!”

“走哇!”

“哪儿去?”

“走,咱们城里一块儿玩儿去。”

“走吧!”

“坐电车吧?”

“好。”

“来!你们都站在我后边。”

干吗都站在他后边?

他站在头里。四个人坐电车,站在头里这位准不买票。

我不信。

嗨,你不信,你琢磨这个理儿呀!

怎么琢磨呀?

现在电车里人多少?

人多呀!

人多不要紧,这位在家没事儿净练功夫。

练什么功夫?

专门练挤。

能挤!

不管电车上有多少人,他一挤就进去。这电车不是仨门吗?他站当间儿这个。

干吗站当间儿这个呢?

这门不是宽好上嘛!

啊!

“你们都站好,站我后边。”电车来了,一开门,人还没下完哪,他就上去了。往里一挤:“借光!借光!借光!”

哪儿去啦?

他里边待着去啦。

那几位哪?

这几位哪儿练过那功夫!

没有哇!

都守着卖票这儿站着。电车一开呀,他叫开卖票的啦。

怎么叫?

“卖票的!”

干吗?

“喂,过来!我们有四个人,我买四张票!”

啊!他真讲外面儿,要买四张票。

他倒不是要买四张票。

什么意思?

他是告诉门口那几位哪。

啊?

你想啊,人多,他离着门口远,卖票的挤得过去吗?明知道,可他偏喊。他一喊,门口那几位就得掏腰包。

噢!这招儿可真绝啊!

这几位兜里有零的,能让他买吗?

不能。

“得了,大哥,你喊什么呀,四分钱还叫你买干吗呀?我买啦!”

咦!

饶着他不花钱,还落了个好人儿。

噢!他老占便宜。

老占便宜。

啊!

他也有倒霉的时候!

他什么时候倒霉呀?

多会儿挤过了劲儿,他就会倒霉啦。

挤过了劲儿?

有一回他挤过了劲儿啦,“借光!借光!借光!”哎呀,嗬!

他哪儿去啦?

他挤到那后门儿去啦。

噢!那边儿去啦。

那边儿那个门儿也有个卖票的。

是呀!

那个卖票的站在他后边儿,他没看见。电车一开,他叫喊卖票的:“卖票的!”

嗯!

身后那个搭茬儿啦:“买几个?”

哟!哟哟哟哟……

“啊?”

怎么的?

他回头一看:“干吗?”“你不是买票吗?”

是呀!

“买票吧!”

啊!

“我从那个门儿上来的。”

啊?

“嗯!这个门儿一样卖呀!”

对呀!

“你买几个?”“你干吗的?”“我卖票的!”“你卖票的?你有证明吗?”

咦,好嘛!

四分钱挤得胡说八道。

挤得胡说。

你说这叫什么人儿啊?

这路朋友不可交,爱取巧。

还有一种人更不能交。

哪种人?

到饭馆儿吃完饭,漱口。

这路人怎么啦?

交不得。

我对你这个说法有意见。

怎么的?

讲卫生,哪有吃饭不漱口的?

那漱口跟漱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知道什么时候漱口啊?

什么时候?

几位往馆子一坐,饭菜都吃完啦。

嗯!

漱口。他这个漱口跟别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别人吃完饭就漱口。

是呀。

他不,他喝汤。馆子都有这个规矩,最后送碗清汤。

敬碗清汤。

他呀,喝起汤来就没完。

噢!喜欢喝汤!

那倒不见得。他为磨蹭时间!

干吗?

好不给钱。

嘿!好机灵。

最后这碗汤,他死气白赖地喝(做喝汤的样子):“嗯!这汤不错呀!”

噢!夸上啦。

“味素不少。这汤多少钱?”

啊!

人家堂倌过来啦:“这汤不要钱。”“啊,不要钱。这么好喝不要钱?”

不要钱。

“冲这汤明儿个还来!”

吃饭来?

光喝汤!

啊?

嗯,那就要钱啦!

多新鲜哪!

有上馆子光喝汤的吗?

人家也不让喝呀!

一看到时候啦,这几位擦完脸漱完口啦:“算账吧!”

算账。

人家早就算好啦,堂倌把发票拿过来:“您几位一共吃了九块三。”

还真不多。

这九块三说完啦,还几位都掏钱。

抢着给。

他不掏钱。

他干吗呀?

他漱口。

这会儿他漱口?

早也不漱口,晚也不漱口,单等这节骨眼儿上漱口。

噢!

人家掏钱,他把漱口水抄过来啦。

干吗呀?

(做漱口动作)嗯……

漱口?

漱口。

嗯!

人家那儿掏钱,他跟人家比画。

怎么比画?

“嗯……嗯……嗯……”(用手比画)

这里怎么回事儿呀?

这里说话哪。

哟!这是说什么哪?

说:“咱们吃的这个饭钱您呀别给,您呀也别给,这个饭钱我呀……”

噢,他给啦。

他也不给!

那这钱谁给哪?

都不给,那就柜上候吧!

柜上认识他吗?

这几位把钱给完啦,给了十块。“少点儿呀!”“不少,谢谢您啦。七角小柜!”“谢——”

喊完走啦。

他漱口水也吐啦。

噢!

(吐水)“你怎么又给啦?”

怎么又给啦?

可不人家又给啦,吃完饭他那儿漱口,人家还不给!

对呀!

噢!吃完饭都跟他学。

不掏钱。

全不掏钱?都站在那儿漱口,四位吃完了,全都站在那儿(学漱口)“嗯……”跑堂的一看,这是干吗呀?

干吗呀?

这是练功夫哪,怎么着?

有练这功夫的吗?

这好看吗?

不受瞧!

人家给完钱,他还有理哪!

有什么理?

他还问人家哪!

怎么问?

“兄弟!”

啊?

“谁给的钱?”这位说:“我给的。”

对呀!

“你不对呀!”

嗯?

给钱的这位一听,我怎么这么倒霉哪。

说的是啊!

“我把钱给完啦,我怎么还不对呢?”“你觉着你给完钱你有理啦?这十块钱应该我给,干吗你又给啦?你说,你认打认罚?”

啊?

你说请客这位多倒霉。

真倒霉!

这位说:“大哥!我认打怎么样?”“认打,我揍你一顿!”“我认罚哪?”“认罚,晚上在这儿再罚你一顿!”

好嘛!

吃人家一顿,又罚人家一顿!

里外里两顿。

你说这叫什么人?

真机灵啊!

好嘛!头一回吃饭漱口,行!

混过去啦!

第二回漱口,还行!

糊弄过去啦!

第三回……

啊?

人家也明白啦。

谁也不傻。

下回吃饭人家不找他啦。

噢!躲着他啦。

你猜怎么着?

啊?

你不是不找他吗?

是啊!

他会找你。

他哪儿找去?

这几位常上哪儿去他都知道。

他怎么办呢?

他老早起来,到胡同口等着去。

白等。

那几位今天出门儿。大伙儿一瞧,没他。这位说啦:“没他,今儿我请客。”“好,走吧!”

行啦,这回没他啦。

刚一进胡同,他从里边钻出来啦:“哪儿去?”

怎么办?

“我们没事儿,我们吃电影去。”“吃电影?像话吗?我知道你们吃饭去。连吃你们三顿没掏钱啦,你们就躲着我。你们交朋友不地道。今儿个跟我走,我请客。我要不请客,我是王八蛋,你们要不扰我,你们是骂我八辈祖宗!”

嗬!真心请客,走吧!

走吧!谁去谁倒霉。他心眼儿可多啦!哪个馆子大,他带到哪个馆子。一进门伙计过来招待:“几位楼上请!”“楼上二号!”这几位往那儿一坐,他头一个叫菜。告诉伙计:“三四块钱一个的菜来它十个;酒,来白酒、啤酒、白兰地!饭菜一块儿上!去吧!”

嗬!这一顿可解馋,大吃一顿!

有两位真高兴:“这一顿不赖!”有一位害怕,心里的话:“他有钱吗?吃完再说呗!”

那可不吃完再说吧。

每天他吃饭不喝酒,今天连吃带喝!三杯白兰地一入肚,再一瞧他那模样,脑袋都绿啦,哈喇子也流下来啦,舌头也短啦,拿镜子一照,都不认得自个儿啦。

怎么啦?

怎么啦?都脱相啦!一边喝一边还说哪:“我告诉你们!我连吃你们三顿饭,你们就躲着我,交朋友都让我伤心啦!吃饭不给钱!你们打听打听,我是那种人吗?”

他呀?

他是那种人。“我告诉你们,今儿这顿饭我请客。怕你们给钱,一进门我就存了两千块!”

嗬!

这位一听存两千块,赶紧把跑堂的叫来:“我们那位是在你们柜上存两千块吗?”跑堂的说:“我不知道,我给问问去!”噔噔噔跑楼下问柜房先生:“楼上那四位是在这儿存两千块吗?”先生说:“啊?我不知道啊!我告诉你,在工作当中别闹着玩儿!”“人家客人叫问的!”“来,我查查账。”把账本子拿过来翻了足有八遍。

有吗?

他根本没存,哪儿能有。先生说:“你赶紧上楼上问问,可能记错了吧?”跑堂的到楼上:“您哪位存两千块钱?”这会儿他站起来,晃晃悠悠的:“我在你们这儿存两千块!”跑堂的说:“您记错了吧?”“没有!那哪儿能错!我这两千块没有啦?”“您交给谁啦?”“我交给你啦!”跑堂的一愣:“哟!您多会儿交给我的?”这时他上前,啪!就给人家一个大嘴巴。

打上啦!

这一巴掌没打上,别人再找,他可没影儿啦!

哪儿去啦?

桌子底下去啦!

溜桌啦!

这几位一瞧,又倒霉一顿。

这主意真高!

气得那几位饭也不吃啦,酒也不喝啦。“行,我算认识他啦!你不信你看他兜里,一个子儿也不会有!”他算真有办法!“算账,多少钱我给!”伙计一算账:四十八块五。

怎么那么多?

光菜钱就四十块!“行啦,下回我再出门儿,我是他孙子!你们二位把他架下来!伙计,找辆三轮儿去!”

雇车干吗?

把他老人家送家去。二位往下架他,他还不老实哪:“你别管我,跟他没完,明儿我非给他封门不可!”

嗬!他那么大势力!

到门口儿把三轮儿叫过来。三轮儿车夫问:“哪儿去?”“××胡同,××号。多少钱?”“您给四角吧!”“我给一块。”“您干吗给一块哪?”“多给你六角。我们这位喝醉啦,道上你小心点儿,别摔了他。给你一块!”这工夫让他看见啦!“您别管,跟他没完。”“别没完啦!上车!蹬走!”

行啦,这回走啦。

他在车上直回头,还没完哪!

还不算完?

不是没完,是看看那几位拐弯儿没有。

要拐弯儿哪?

看不见那几位啦,他乐啦。他这一乐不要紧,把蹬三轮的吓了一跳。

怎么?

蹬三轮的不知道,他在车上扑哧一笑,把蹬三轮的吓一跳:“哟!您怎么啦?”“站住!”“您不是回家吗?”“啊!我回家?我家在云南,你给我拉云南去吧!”“那哪儿行!”说着下了车:“给你多少钱?”“给我一块。”“哎哟!你要造反!从那儿到这儿你要一块?”“那怎么办呢?”“给我弄八角!你拿两角吧!”

嗬!在这儿拐八角!

足吃一顿饭没给钱,还拐八角走!你说这是什么朋友?这人能交吗?

不能交!

吓得那几位连门儿都不敢出啦!

这回他没主意啦。

他还有主意,他还上家找你去。

噢!

这几位家在哪儿住他知道?

知道。

好嘛,到你门口他不进门。

干吗呀?

他先瞧烟筒。

瞧烟筒?

烟筒冒烟正冲,他不进去。

怎么啦?

里边做饭哪!

他等多会儿烟筒一冒白烟儿,他进去了。

干吗呀?

饭熟啦!

嘿!他真有研究!

到门口一瞧,烟筒冒黑烟,他玩儿去啦!

玩儿去啦!

转了三圈,回来一瞧,这烟筒冒白烟啦,里边饭也做好啦,菜也炒得啦,拿起筷子刚要吃,他一推门进去啦。

进去啦!

“呀嗬!巧哇!”

巧?

能不巧吗?

怎么?

他在门口站四个钟头啦。

哎哟!他等一早晨啦!

这吃饭没有不让人的。

都让人。

“大哥来啦,一块儿吃吧!”“哎,不客气。”吃一顿。像那下回就别去啦;下回再去人家会假让,不是真让。

什么叫真让呀!

这位一瞧:“哎哟!大哥来啦!上炕吃点儿吧?”“不,不!我不吃!”“看你这是干吗?”“不,不,我偏过啦!”“哎!你这是干吗?来,坐这儿吃得啦!”这叫真让。

噢!真让你。

第二天人家假让。

噢,假让?

这假让听得出来。

您学学!

他一进门,人家这位就说话啦:“大哥来啦!哈哈!您吃了吧?”

哎!这可坏啦,干到这儿啦!

瞧这话多损哪!“你吃了吧?”就你再机灵,冷不丁的,你也回答不上这句话。

没词儿。

好!这位回答得非常恰当。

怎么回答的?

“啊!大哥你吃了吧?”“啊!我不忙!”

噢,他不忙。

哎,他不忙。

他这意思是……

这意思是我待会儿再吃。

嗬!好。

待会儿,拿个碗,又一顿。

噢!

他走啦。这位一琢磨:“哎哟!”

憋气!

“有点儿意思!”

说的是哪!

“假让他也吃我一顿,看他明儿还来不来?”

不能来了。

第三天哪?

啊?

又去啦!

又去啦!

又这个时候,到那儿一拉门儿:“哎哟,巧啊!”

巧!

这位……

言语啦?

没理他。

没理他?

这位也损点儿。

怎么?

端着饭碗,拿着筷子瞅他乐。

瞅他乐?

“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乐吗?

这个,这比骂街还难受哪!

哎哟!不好听。

不理他。

啊!

你不是不理他吗?

是呀。

他会理你。

他怎么理?

站那儿冲你“搭咕”!

说什么呀?

“兄弟!”

啊?

“乐什么?哈哈!这米还挺白呀!多钱一斤买的?”把那位都气糊涂啦:“一毛二!”

一毛二?

“别闹啦!”

啊?

“我昨天买的一毛六,也没这米白。大半是这米捂了吧?”“废话!买米买捂的?不捂!”“没的话!不捂有味儿?捂啦!”“要是不信,你尝尝!”

啊?

他尝尝!好,拿起碗来就吃(含饭说话):“嗯,你还别说……”

怎么这味儿呢?

那饭在嘴里还没咽哪!

噢!还含着哪!

“嗯,这米是没捂。没捂是没捂,这饭焖得有毛病。”“什么毛病?”“太淡啦!”“你光吃饭还不淡吗?”“再来点儿菜!”

怎么着?

又一顿。

好嘛!

又对付人家一顿。

真机灵。

他真有两下子。把这位气坏啦。这位心里话:看他明儿还来不!

不能来啦!

明儿个再来,我再让他吃上,就算我赞成他一辈子。

对!

像那个你就别再去啦!

别去啦。

又去啦!

又去啦?

到门口一拉门:“哎呀!巧哇!”

真气人!

你猜这位说什么?

说什么?

“啊!是巧哇!你天天这时候来嘛!大哥,对不起,今天这饭我焖少啦,我不让你啦!”

完啦!这话多厉害,没台阶。

“我不让你啦!”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

“不让我啦!咱们是这个交情吗?噢!不让我我就不吃啦?哎,弟妹拿碗!”

嗯!

他又一顿!

又一顿!

(佟雨田述 田维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