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剧杂谈 -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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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信息**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第三本] 主编 刘英男 副主编 贾德臣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1

这回呀是我给大家说相声……

(唱)“我闻听我的陈郎啊……”

唱上了。这个相声……

“又回原郡……”

我说这段……

“低呀头不语暗沉吟。”

没完了!

“扑簌簌,泪珠儿就往腮下边滚……”

难过啦。

“乜呆呆,目不转睛眼望着仇人!”(看乙)

仇人?

“咱二人窃玉偷香情有过半载,奴拿你呀……”

怎么样?

“当做了‘列巴’ [1] ……”

[1]:列巴:借用俄语“面包”一词的读音,把面包叫做“列巴”。

“列巴”?

“敬如宾……”

别唱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其实我唱几句你就应当把我拦下,你打算让我把这出戏唱完了那哪儿行啊。

唱得还真不错。

您别说了,唱得好还得说人家评剧演员。

那倒是。

人家那条件好,嗓子好,注意保养嗓子,不吃咸的,不吃辣的。

保养得好。

老怕嗓子受了损失,吃东西都加小心,吃蛋糕都拿白开水把它泡碎了吃。

这干吗?

怕拉着嗓子。吃大米饭,把大米粒两头那尖儿都拿剪子铰了去。

那大米都没了。

那嗓子多细呀,吃面条都一根根往里抽着吃。

嗐!

像咱俩这嗓子,这么大馒头,俩俩往里扔!

噗!像话吗?

评剧演员不但嗓子好,扮出戏来也好看。

漂亮。

曲线美,可以说是杨柳细腰。

对。

像咱俩这是杨柳……

细腰。

牛腰。

好嘛,更粗!

从哪方面咱也比不了评剧演员。

对。

评剧过去不叫评剧。

叫什么?

叫“落子”。

落子?

又叫“蹦蹦戏”。

噢。

正字叫“半班戏”。

怎么又叫“半班戏”?

那里边没有武生,没有老生,没有花脸,就卖小生和花旦两个演员。

对,不够一班。

所以叫“半班戏”。

噢。

唱腔不但不好听,音乐伴奏也很简单。

什么乐器?

就用一个唢呐。

就是喇叭。

演员唱一句,喇叭吹一声。可是喇叭的声音超过了演员的唱腔。

是吗?

从前有一出叫《老妈儿开嗙》。

对。

唱出来那个调非常难听。

怎么唱?

(唱)“小老妈儿在上房掸扫尘土吧您哪。”再听那喇叭,哒——

瞎!玩儿命哪这是!

“掸扫完东屋到在了西屋里您哪。”白打扫了。

怎么哪?

打扫完东屋哇,全倒西屋里了。

全倒这屋了?

就说哪。

不对,人家是来到了西屋。

可是观众听起来很模糊。

听不明白。

旧戏像这样模糊的词句也不止这一出。

还有?

还有很多,咱们再举一出作为参考,《二美夺夫》这出戏您看过没有?

看过,小红找大红嘛。

对,小红到花园里没找着大红,看见芭蕉树上绑着个公子叫董良才,结果这小红嫁给他了。可那小姐也嫁给董良才了。你说这出戏说明什么哪?

就说是哪。

是说那小姐大仁大义,还是说那小红见义勇为,还是说董良才那小子走贼运?

走贼运?

他一个人弄俩媳妇。

是啊?

宣扬一夫多妻制。

对。

从内容来说是荒诞的。

哎。

从唱词上来说听不懂。

听不懂?

就小红夸董良才长得怎么漂亮这段唱词儿,我记得我从六岁就听这出戏,已经听了二十几年了,这段唱词儿到现在我还没弄清楚。

没听懂?

第一句我就不太懂。

你学学?

(唱)“有小红细细地留神儿”,细细地留神儿,这个字写出来念什么?

念“神”。

这就对了,说闲话也得说神,对方他喜欢听。

是吗?

“×先生,老没见了,看您这精神多好哇!”

“精神不错。”

“没事吗?”

“没事。”

“回见。”

“好您哪。”

你看,这你就高兴,神!要说神儿你就不愿意听。

一样。

咱来来。

来吧。

“老刘哇?”

“是我。”

“几天没见。”

“可不。”

“你看你这神儿!”

“你看你这德儿!我这神儿呀?”

不爱听不是。他唱神儿,“细细地留神儿,从上下打量这个被绑的人儿,大大的两个眼儿哟,弯弯的两道眉儿。”这不是眼眉吗?

是呀。

他唱门儿!这地方是门儿呀?这要是贴上对子还怎么走道儿哇?

嗐!

“雪白的小脸蛋呀,人家没有一个麻子儿。”她说董良才呀没有“一”个麻子。

长得干净。

要有都五个一摞!

一摞?

一夸奖他那岁数我就更听不明白了。

怎么唱的?

“看他年纪儿,满不过十四五、十五六七、十七八九,嘿,二十郎当岁。”他没准岁数!

到底是多大呀?

他这户口是怎么报的我都纳闷儿。

是嘛!

像咱们这省事。

噢。

你今年多大岁数?

四十四。

一句话就完了。

对。

要像他那么回答,户籍员多大本事,一天顶多查两家。

怎么?

麻烦哪。

你来来。

“你今年多大了?”“啊,十四五。”“不像啊?”“十五六七。”“到底多大?”“十七八九。”“你说准了?”“二十郎当岁儿哪!”

嗐!不像话。

到底二十几呀?

没说清楚。

究竟这董良才长得什么模样,在唱词里也没把它定下来。

他怎么唱的?

“他好像终南山上韩湘子儿,他手中缺少一个花篮子儿。又好像洞宾老祖下了界,他背后缺少宝剑一根儿。又好像金吒、木吒、哪吒三位太子儿,他足下缺少一个风火轮儿。”这人四不像!

什么模样儿?

究竟是什么模样儿不知道。

没唱出来。

使我最难懂的就是末尾那一句。

怎么唱的?

“他的爹妈必是长得嘚(dě)儿呀!”

什么叫“嘚儿”?

也不知道什么叫“嘚”儿?后来我仔细研究一下,这小红可能是山东人。

你怎么知道?

这个“嘚儿”就是好看。(学山东人)“你看这个小小子儿长的真嘚儿呀!”(指乙)

谁呀!他跑我这儿来了!

你说这个词儿谁听得懂啊?不仅内容不好,而且唱词也不固定。光为了赶辙,净是水词儿。

可不是嘛。要叫你这么一说,过去的旧评戏没有好的?

也不能这么说,如果说旧戏一点儿好的也没有,那咱们就不挖掘整理传统剧目了。

对。

那是我们老先生留下来的遗产。

哎。

我不是提倡旧戏,而是分析这个旧戏。我们说传统的戏剧在唱腔上有好的地方应该继承下来。

对。

在音乐伴奏上有好的地方我们也应该继承下来。

这是实话。

对不对?不足之处可以加以改进。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咱们再举一出旧戏研究研究。

你说说。

有一出《海棠红》您听过没有?

看过,过去上过银幕。

《海棠红》这出戏,虽然存在一定的问题,但是在它的唱腔上、伴奏上,有些地方值得我们吸取。

哦。

把它继承下来,再加以改进,就是好的东西,头一样儿说这剧本写得就比较好。

对。

海棠红本人就是个唱戏的。

就是做艺的。

她的丈夫吃喝嫖赌抽白面,无所不为。

您听听。

就指着海棠红唱戏挣钱养活他,有一天海棠红在舞台上演戏,有个大官儿看戏,把她看上了,第二天打发个当差的,写了个条子把她叫到官府里去唱。

上他那儿去唱?

唱完了不让走,留他那儿过夜。

晚上让她陪着那官儿打牌,在打牌的时候,这官儿拿手一摸海棠红这手,海棠红抡圆了给他一个嘴巴子。

打得好!

能白打吗?

怎么?

就说这作者,笔法好,斗争性强。给他一嘴巴,那官儿一撩衣裳襟把手枪就掏出来了。

要枪毙她?

旁边的狗腿子还给讲情。

说什么?

“老爷,您别把她枪崩了,您要是枪崩了她,您想的事不就完了吗?”“依你怎么办?”“依我您把她送到监狱,等老妈子给她送饭的时候,劝劝她,多咱她答应给您做第七房的姨太太了,您再把她放出来。”

多缺德呀!

海棠红就这样被关进了监狱。

那她丈夫哪?

只有卖着吃,把海棠红的戏装和家里所有的东西全卖光了。后来实在没的可卖,把自己亲骨肉的儿子都卖了。

多惨哪!

卖俩钱儿花光了,他冻饿而死。

嘿!

等海棠红从监狱里再出来,到家一看什么都完了,丈夫死了,孩子也没了,唱戏没有戏装。

那怎么办?

找她干娘去了,干娘给个琵琶。

干什么?

叫她抱着琵琶大街唱曲。

噢,要饭吃。

有一天,在街上要饭,看见她的孩子了。

她还认识吗?

孩子可不认识妈妈了。

怎么回事?

年头儿太多了。

对。

知道是自己的孩子,可不敢上前去认。

那为什么?

她如果说那孩子是她的,花钱买孩子那主儿能用金钱买动官府,还把她押进监狱。

还把她押起来?

他能花钱买儿子,就能花钱买动官府。

对。

母子连心,难舍难离,孩子在前边走,妈妈抱着琵琶在后边跟着,眼看着那个老头儿领着自己亲骨肉的孩子进了大院,妈妈。

干吗?

在门外边弹琵琶唱曲。

瞧瞧。

这段曲子叫《寻子曲》。这个腔调悲,感染力非常强,这个乐器伴奏配唱也非常好。琵琶,嗡子,南弦子,四胡。这个唱腔直接传到后院,小学生听见了,越听越难过,越听越伤心,听着听着是放声大哭。本家给买什么都不要。

要什么?

就要那个唱曲儿的。

哦。

没办法,把海棠红找到后院母子相会。这出戏谁唱得最好?

谁?

那得说是老白玉霜。

对。

我记得,民国二十八年我在天津中国大戏院看的这出戏。看到《寻子曲》这段唱儿时,我观察了一下,楼上楼下好几千观众就没有一个不掉泪的。

唱得太悲了。

就没有一个不哭的。

唱得太苦了。

前三排有个老太太都哭出声来了。

哭出声来了?

“哟,你别唱了!哎哟……”(哭)

这是何苦的。

老太太放声大哭。

这不是没有的事嘛。

我过去劝劝她;“老大娘,这是唱戏。我知道唱得好,唱得好也不至于这么哭。您这么一哭,别人还怎么听?”老太太回答得清楚。

说什么?

“她唱得好坏我不管。”

那哭什么?

“我胃病犯了!”

瞎!

老大娘为什么把胃病犯了?上了年纪了,体格不好,尤其在旧社会吃不饱穿不暖,哪有闲心去看戏?儿子孝顺妈妈,听说这出戏演得好,现借钱买张票,雇辆车把妈妈拉到戏院。

您瞧瞧?

意思是让老人家看看戏,散散心。万没想到,让剧情一感动,老大娘的眼泪下来了。

噢。

反正我跟您这么说,老白玉霜主演的这出《海棠红》,不管谁听都得掉几个眼泪。

嗯?

谁看都得哭!

谁看都得哭?

对。

那可不一定。

怎么?

那得看遇见谁。

遇见你,你也得哭!

我就不哭!

这出戏苦。

苦我也不哭!

腔调悲。

悲我也不哭!

感动人。

感动人我也不哭!

没有你那么心狠的!

我就这么心狠!

没有你这么倔脾气的!

我就这么倔脾气!

没有你这么不听话的!

我就这么不听话……我是小孩儿啊?你给我亏吃!

你这不是抬杠吗?

这怎么叫抬杠?你要不信,你把老白玉霜找来,在这儿唱,看能把我唱哭了不!

我哪儿找去?咱为了证实这个问题,我也不用找老白玉霜,她的这段《寻子曲》我学会了,我在这儿学一学,就能把你唱哭了。

你学学?真的我都不哭,你学学就能把我唱哭了?

你要哭了怎么办?

这么着,你今天在这儿唱,倘若把我唱哭了,我磕头拜你为老师。

是这话?让同志们给做个评判。我学一学白玉霜的《海棠红》,我唱这段《寻子曲》,我要是把他唱哭了,您想着给我鼓鼓掌,给我贺喜。

贺什么喜?

我又收个大徒弟!

像话吗!大徒弟?你得把我唱哭了算。

你非哭不可!

没那事。你别说把我唱哭了,您看见没有?我这儿有个手绢,我只要拿它一擦眼泪,这支钢笔我送给你。

你把它放在这儿吧。你把手绢准备好了。

干吗?

留着擦眼泪。

我没听说过。

你非哭不可!

你唱!

(唱)“大大的风雪呀夜冷天,娘想……”你瞧哭了不是?

谁呀!谁哭了?

你这不是哭哪吗?

我这是乐哪!

你这是乐哪?

啊。

怎么您这乐比那哭还难看哪?

你管得着吗?我就这模样!你有能耐你把我唱哭了!

一会儿你就得哭!

你唱!

(接唱)“娘想娇儿夜不眠。想娇儿,想得我肝肠儿痛断,盼娇儿,盼得我两眼望穿。那夜冷风紧,独自暗叹,思想起经过的事如在眼前。那儿在家每日里围着娘转,扑在胸抱在怀耍笑儿玩。那儿会说又会笑,亲着娘的脸,哪一样哪一宗都讨娘喜欢。最可恨儿的是他好事不干,好吃喝,好穿戴,又好耍钱。可恨他骨肉情完全都不念,也不知将娇儿卖在了哪边。我只说今生一世难见面,要相逢无非是在那鬼门关。我那难见面的儿呀……”

(哭)你别唱了……哎哟……

你怎么哭起没完了?

我钢笔没了!(哭)

(师世元述 师胜杰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