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事会 -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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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第二本] 主编 刘英男 副主编 贾德臣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1

您不认识我了吧?

您恕我眼拙。

我还认识我哪。

废话,我还认识我哪!自己要是不认识自己,那还活什么劲儿啦!

不,我还认识您哪。

认识我的居多。

您姓×,叫×××。

对。

小名叫××。

您提小名儿干吗呀?

您还在那儿住着哪?

没搬家。

在哪儿住着哪?

噢,不知道哇?

我把那地址忘了。

南锣鼓巷××胡同。

家里都好!

都好。

都谁好?

问谁谁好。

噢,不问谁谁倒霉?

那也不至于呀,问也好,不问也好。

老爷子好?

我父亲?

对。

别提啦。

怎么?

他过去了?

过去啦?

对了。

往哪边去了?

往那边去了?

您把他请回来,我还跟他有事哪。(向门外叫乙方的父亲)××大爷!

别叫了?

不是过去了吗?

不是走过去了,我爸爸下世啦。

噢,卖菜去了?

噢,上菜市了?

好呀,帮着您抓挠抓挠,省得您一人儿挣钱着急呀。

什么呀?他呀,黄金入柜啦。

噢,攒起来了?

我攒爸爸干吗呀?

多攒点儿好哇,过节过年省得着急啦。

我这儿存款哪?您哪!白气冲空啦。

噢,变汗包啦?

你爸爸变夜猫子啦!

少给他捂。

什么呀?入土啦!

噢,种起来了!

我种爸爸干吗呀?

好哇!春种秋收,这会儿正是种的时候,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里头种爸爸。

没听说过!

到了秋后,一滋叶儿,一甩蔓儿,一开花儿,一结籽,结一地的欢蹦乱跳的小爸爸儿,都这么高儿,多有玩意儿呀。

我全把它摔死!

别弄死呀,留着它绿化环境也是好的呀。

种树哪!

不是入土了吗?

入土都不懂?就是归西啦。

喂鸡啦?

你爸爸都喂兔子啦?他呀,没啦。

找找!

找?

那么大东西没了就没啦?

东西?

找找。

找?那怎么找哇?

登报声明,写个寻人启事。

这怎么写呀?

不会写呀?我给你写,你多大岁数?

三十八岁。

原籍是哪儿的人?

京北昌平县。

职业就写说相声啦?

对。

行啦,您听词儿吧。上边儿写四个大字:“寻人启事”。那个“人”字要倒着写。

那干吗?

为的是“人到了人到了”的。

噢,为吉祥?

上写:“窃闻忠不顾身,孝不顾耻,忠当尽命,孝当竭诚。鄙人×××,年三十八岁,原籍京北昌平县人,因谋生而至北京,以说相声为业,因昨日堂会回家至晚,偶不留神走失亲爹”——几个?

几个?

或者是多少。

什么多少?一个。

“走失亲爹一名,除经呈报公安局通报查找外,特登报端,望求四方仁人君子如有知其下落者,前来送信,酬金大洋五元,有将全爹一份儿送回者……”

什么叫一份儿呀?

就是不缺须短尾儿的。

蛐蛐儿?

“送回者,酬金大洋十元,酬款已备,决不食言。×××谨启。”

我听着都新鲜。

底下还得写上一行小字儿。

干吗呀?

写清楚了呀,你爸爸是什么模样儿,什么长相儿,什么穿章儿 [1] ,什么打扮儿,多高身量儿,多大岁数儿,有胡子没胡子,有麻子没麻子,你爸爸是什么脸膛儿,是红脸膛儿,是白脸膛儿,是蓝脸膛儿,还是绿脸膛哪?

[1]:穿衣长短、颜色、服饰之配合变化,即穿衣的章法,谓之穿章。

得,我爸爸成窦尔墩啦。

最好是印一个铜板相片。

那干吗?

好认得清楚呀!

啊!

你要是马马虎虎地写:“今有×××丢失爸爸一名,年六十多岁,黪白胡儿,如有送回者,酬金多少。”坏了!

怎么?

谁不帮你的忙儿呀?您的人缘儿又好,谁没有六七十岁的老朋友哇?这位走到街上就给你找,一看由对面儿走过来一个老头儿,年貌相当,也不管是不是,雇辆车就给您送家去了。您家马虎虎地就给留下了。这位送人的刚走,门口儿又叫门,出来一看,好!又给送俩来。一会儿的工夫儿,又给送来十七个。又送二十四个。片刻之间,您是富贵满堂!

怎么?

一屋子老头儿!你说!留谁不留谁呀?

我谁也不留,都送你们家去!

我要那个干吗呀?

你什么都不懂!没了,你以为是走丢了哪?我爸爸他死啦。

死了你就说死了不就完了吗?你跟我转什么文哪?

这叫转文哪?我爸爸死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知道。

知道你干吗拿我起哄啊?

我爱说笑话儿。

有这么开玩笑的吗?

说实在的,你爸爸要不死,你现在能说相声吗?

我爸爸要是活着,他也不让我干这行呀。

就是呀,你爸爸做过官哪,你也是宦门之后哇。

也不敢说是宦门之后,反正是我爸爸做过几任官,那会儿家里有钱。

当然有钱啦,常言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你爸爸做这几任官,就发了老财啦,你们家可以说有“敌国之富”。

也不敢说有“敌国之富”,反正家里够过儿。

就由打你爸爸这么一死,就你们家那些财产,是一年不如一年,一月不如一月,一天不如一天,一时不如一时,一会儿不如一会儿,是一阵儿不如一阵儿。

好嘛,这就要完!

生生儿是你爸爸死的时候办那通儿丧事,办大发了。

谁说不是哪。

可是您要是在家,也就没这事了。

那年我出外了。

对,您被枪毙了嘛。

啊!什么?

不是,您被请去演戏啦。

我干吗单去演戏去呀?

您不是爱唱戏吗?

哎,对。

你爸爸死的时候,我正在您家哪。

我听说了。

你爸爸病至垂危,知道自己不行了,当着诸亲贵友,就把你哥哥跟你兄弟都叫过去了。(向观众指乙方)他们一共是哥儿仨。

对,我行二。

(学乙父临死时留遗言)“你们都过来。”那哥儿俩往这儿一站:“爸爸,有什么遗言您留下吧。”“爸爸我可不行了。”

我爸爸不行了。

我不行了。

我爸爸要完。

我要完。

我爸爸要死。

我要死。

(向甲)你早就该死!这里有你什么呀?

我这不是学你爸爸哪吗?

你这么一学,我就吃亏了。

(继续学乙父临死)“我死之后,没有别的挂念,咱们家这点儿财产,是趁二百多万,我在大陆银行还存了二十万块钱现大洋,你们把它取出来是一样儿一半,十万块钱发送我。十万块钱留着你们过日子。咱们是死的也得顾,活的也得顾。”多疼你们哥儿仨啊!

我爸爸就疼我们兄弟仨。

你爸爸说完这句话,可就坏了!

怎么?

这口痰上来了,牙也紧了,抬头纹也开了,大眼角犄角儿也散了,耳朵边儿也焦了,鼻翅儿也扇了,下巴颏儿也抖了,蹬蹬腿儿,咧咧嘴儿,你爸爸就西方接引了,西方正路了,呜呼哀哉,伏惟尚飨,身归那世,嗝儿屁着凉,吹灯拔蜡,俩六一个幺——

怎么讲?

眼儿猴了!

你就说死了不就完了吗?

你爸爸这么一死,老三这个哭哇。

那是呀,父子连心哪?

(学哭)“老宝贝儿……”

有哭老宝贝儿的吗?

应当怎么哭哇?

(学哭)“爸爸呀……”

(学哭声)“唉……”

你这儿干吗哪?

我也哭哪?

(向观众)您听这份儿乱。

大伙儿全哭了,你猜你哥哥怎么样?

也得哭。

他一个眼泪也没有?

他动了真急了。

别人哭,他也不让哭。

他嫌乱。

老三那儿正哭着哪,你哥哥过去给拦住了,叫着你们老三的小名儿:“三儿!你哭什么哪你?”“(哭声)爸爸死了。”“不是这个爸爸死了吗?等那个来了再说!”

哪个呀?

说等您回来再说。

我回得来吗?

“人,死了死了,你能给哭活了吗?你得想主意办事?”

这话也对。可着家当给老爷子办丧事。

“老爷子死了,得对得起怹。”

这纯粹是大晕头。

老三这地方慎重,把你哥哥给拦住了:“大哥,这可不行,爸爸临死的时候留下的话,让咱们是一样儿一半儿,你都发送他了,日后咱们还过不过了?大哥,这可不能听您的。”

老三说得对。

你哥哥一听火儿啦!因为这句话跟老三吵起来了。

我哥哥那个人他脾气暴。

也搭着那天他又喝了点儿酒,叫着你们老三的小名儿:“三儿,听我告诉你,有父从父,无父从和尚!”

你们家都从老道哇?

你哥哥小名儿不是叫和尚吗?

怎么单起这么个名字呀?

“爸爸活着,听爸爸的,爸爸一死,我就是……”

什么呀?

“当家人!”

吓我一跳,我当他要篡位哪!

“都得听我的!”其实老三要是不言语,也就没事了。老三又跟他顶:“我就不能听你的!”“不听我的就不行!”“不行你能把我怎么样喽?”俩人吵起来啦。

你在旁边倒是给劝劝哪?

那是呀,我不能坐山瞧虎斗,我得给他们解这个围。

这就对了。

我说:“大哥,老三,死丧在地的别吵哇!老爷子刚死,你们这儿闹丧啊是怎么着?我这儿听半天了,听谁的?大哥、老三,我也不是看不起你们,就说把钱都给你们,你们也办不出漂亮事来。办事你得有人!光有钱不行。”

这话对。

“这不是××没在家吗?不要紧,我替他尽尽孝,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也没短疼了我。这么办,大哥,你给我拿出十万块钱来,我给你办二十万块钱的事。你看怎么样?”大哥这地方不错,给我磕了个头:“得了,二兄弟,你多帮忙吧。”我说没关系。结果您家这个事,还是我给办的。

谁给办的?

我呀。

噢,你给办的?

啊!

得啦,我这儿谢谢你了。

没关系,哥儿俩有交情。

这十万块钱全给你了,等这个事办完喽,小起码儿,你也得赚两所四合房儿呀?

你这是怎么说话哪?咱们哥儿俩这样的交情,我能从中赚钱吗?

你还管那个?什么钱你不捞一把呀?

你这人说话可真气死人!这么办,当着各位,我说说你爸爸死的时候我是怎么给办的,让您听听这十万块钱够不够。

好!那今天你就在这儿说一说,我爸爸死的时候你是怎么给办的,当着各位也明明你的心。

好!那我就说一说。你爸爸咽气以后,做的什么装裹,买的什么棺材,搁了多少天,念了几棚经,怎么个预备,那先甭说,就说你爸爸出殡这个举动儿,让您听听这十万块钱够不够。

好!您说吧。

你爸爸这殡,未曾出殡前三天,可着北京大小报馆给你爸爸登蓝色的专刊。

这是谁给办的?

我办的呀。

罢了!我算佩服您了。

你光有钱行吗?

不行,得有人。

各要路口儿搭路祭棚,出殡那天是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有警察厅、公安局、保安队、游击队、侦缉队、五营、二十三巡加岗巡逻。有拱卫军、近卫军、荷枪实弹,弹压地面。在殡前头,有两丈四明镜一架,御赐金锹玉镐一份,有催押旗,开道锣,红官衔牌三十六对,白官衔牌一百二十八对,有开路鬼,打路鬼,显道神,夜游神,伯夷、叔齐、羊角哀、左伯桃名为四贤。有神荼、郁垒、秦琼、敬德四大门神。纸糊的烧活,金山、银山,尺头、元宝,四季纸花儿,有喷钱兽,喷云兽,镇海牛,英雄斗志百鹤图,上八仙,中八仙,下八仙,九尊无量寿佛,十八尊罗汉,五堂幡伞,分为五色,十六对大刀,二十四对金执事,真是云、罗、伞、盖,花、罐、鱼、长,八对清道旗,二十四孝骨牌旗,有飞龙旗,飞凤旗,飞虎旗,飞豹旗,飞熊旗,飞鱼旗,飞鳌旗。八对香幡,四对香伞,三架黄亭子,五把座伞,竹弓、胆箭,黄鹰、细狗,骣马、鹰鞲,鸟枪、骆驼。有龙头皮槊、凤尾鞭,戈林粉棍,龙凤羽扇,二十四对檀香炉。有松狮子,松象,松幡,松伞,松亭,松轿,松鹤,松鹿,八对松人儿。大十番儿,小堂名儿,笙,管,笛,箫。细声音乐七班,军乐队八班,马步号无数,花圈挽联无数。黑红帽子四对、刽子手四对手持兵符、令箭、鞭、牌、锁、棍。雍和宫,旃坛寺黄衣喇嘛经四棚。贤良寺龙泉寺青衣和尚经四棚。三清观、白云观真君道士经四棚。白云庵儿、瑞云庵儿尼姑经四棚。前呼后拥,六十个小男儿。一百二十八杠,杠夫是红帽翎,绿驾衣,经剃头穿靴子。猩猩红的棺罩,上绣寸蟒,赤金的宝顶,四个犄角儿安着八宝黄绒灯笼穗儿。茵陈木的棺材,琥珀带星 [2] 儿,内有陀罗经被,全部的《金刚经》。在棺材头里,有四大名旦彩扮的童男童女。国务卿段祺瑞点主,陆军次长陆谨打着引马,在棺材前头有一融对联,一块横匾,乃是北洋大臣王士珍所写,

[2]:指棺材的子盖(内盖)漆成琥珀色,饰以金箔贴星。

这副对子上一联儿?

“民间将有出头日。”

下一联儿?

“国家不幸丧栋梁。”

这块匾?甲为国捐躯!

嘿!

这殡!由北平新华门、出正阳门、前门西火车站上火车,棺材运到河南项城择吉安葬!

这是我爸爸出殡?

袁世凯发丧!

走!你这不是起哄吗?我让你说我爸爸出殡,你提袁世凯干吗呀?

我正说你爸爸这殡哪,我想起袁世凯来了。

你提人家于什么呀?

那天你爸爸这殡,跟袁世凯那个殡走到一块啦。

怎么那么寸哪?

不要紧哪,我再说说你爸爸这殡。

得了得了,甭说啦,我们家这殡不值一提,一个字儿,“惨”!

也不能说惨,您家这殡也不含乎。但得要不好,我能跟袁世凯这殡说到一块吗!

那倒是。

您家这殡,可不能使一百二十八个人杠。

咱也使不起。

你们家这殡是三十二人杠。

这还要怎么样?这叫“太平杠”。

还告诉您哪,这三十二人杠拾出去,特别。

底盘大。

那三十人没去。

噢,俩人儿,穿心杠。

不不,去了去了。我说的那俩是打香尺的。这叫“对尺穿孝”。

你倒说清楚了哇?

五半堂的执事。这还要样么样啊?

这就可以的了。

您家这殡,有个特点。

什么特点?

送殡的人多。

对,我爸爸好交。

你说,那天送殡有多少人?

有二百多人。

二百多人?两万人也多呀。

我们家没有那么大的交往。

不管认识不认识,听说是你爸爸死了,都要给送送殡。

这是人缘儿。

上岁数的,是你爸爸交往的。年轻的,是你们哥儿几个维持的。至顶到小孩儿,都是跟您家的小孩儿同学。

对。

那时候你爸爸跟谁最相好哪?

这我知道,王怀庆。

对,他的官衔是步军统领,卫戍司令部的司令,庆威上将军。跟你爸爸最相好,听说你爸爸死了,要亲自给你爸爸送殡。

多大的面子呀。

你哥哥这地方开窍儿,给拦了:“哎呀!您这么大岁数了,我们可实在是不敢当。您请回吧,千万可别送了。”

应该拦。

这么一拦不要紧,闹得王将军很为难,你说是送,还是不送?送吧,孝子拦,不送吧,又对不起你父亲。一想怎么办哪?得了,干脆,把司令部“大令”派去吧。

派“大令”干吗呀?

给送送殡哪?

送殡派“大令”干什么呀?

代表王将军到啦。

殡前头弄个大令,这玩意儿看着它多别扭哇?

这不是脸面吗?

我是没在家,我要在家,连派“大令”我都拦了。

又一想光派大令去不好看哪,再派点儿弟兄,前边派了二百马队骑着马。原定有份儿乐队,那天乐队人不齐了,就剩下四个号兵了,在前边二龙出水式,吹着号,哒哒哒嘀嘀哒哒……

这号声听着别扭?

后边哪?是二百步队扛着枪,上着刺刀,压着顶门子儿。

嗳嗳嗳,送殡扛着枪,上刺刀干什么?

这不是威风吗?

干吗上顶门子儿呀?

空枪扛它干吗呀?

你说这玩意儿够多玄。

在出殡以前,先出告示。

出告示?

啊,写上在哪儿起杠,走哪儿,奔哪儿,在哪儿下葬。

那叫路引!不叫告示?

对,路引,起杠在哪儿呢?后门(地安门)外帽儿胡同。

帽儿胡同?那是提督衙门,又是司令部。

司令部干吗?我说的是在帽儿胡同口儿上大杠。

废话,我们住家在南锣鼓巷里黑芝麻胡同,应该在交道口上大杠。

交道口走不了。

怎么走不了呀?

正修理马路哪!

怎么那么巧哇?

帽儿胡同上了大杠,出太平仓西口,走西四,西单,宣武门,菜市口,往东走虎坊桥,珠市口,往南奔天桥儿。

啊!上天桥儿干吗去?

您家那坟地不是在永定门外大沙土口儿吗?它得由天桥儿路过呀?

你那叫废话,我们家的坟地在德胜门外土城儿。

您说那是老坟地,这是新坟地,想拿你爸爸立祖。

嘿!我连我们家坟地都不知道在哪儿啦!

那天我不知道你爸爸出来。

啊!出来?什么出来?

这个殡哪,出来!

你把那个殡字儿说出来!

那天我上南城外办事去了,回来正走到珠市口的南边儿,我一看,嚯!怎么这么多人哪?成了人山人海了,马路两旁的人,全站满啦,看热闹的都上房了。我心里说:今儿有什么事呀?找个熟人打听打听:“我说大哥,您这儿瞧什么哪?”“哟!你还不知道哪?一会儿×××他爸爸过来。”

过来?

这个殡哪,过来。

你把那殡字儿带出来!

我一想:不对呀,我记得是搁五七呀?怎么今儿个就出来了?

出来?

这个殡哪!

(面向观众指甲)他老把这殡字儿丢了!

后来我才听说,说那个日子不好,改了三七了。我一想:怎么办哪?就甭往您家赶了,再赶也来不及啦。干脆就在这儿等着得了。一会儿的工夫,我一看,你爸爸由北边儿过来了!坐在敞车上,俩人搀着,穿着“白号坎儿”,脑袋可耷拉了。

噢!枪毙的!你拿我爸爸当出大差的啦?

这话说得不对呀?咱们哥儿俩这样的交情,我要说老爷子枪毙啦,我又怎么好看哪?你听我哪句话像枪毙的,你给挑出来?

哪句话?就由打帽儿胡同一上杠,我就不乐意听!你让各位听听,我爸爸坐在敞车上俩人搀着,穿着白号坎儿,脑袋也耷拉了,这不是枪毙这是什么?

你没听清楚怨谁呀?我说的是你爸爸放大那相片儿,就是那个“影”。

“影”,有影亭!

影亭轿竿折啦,现雇来不及了,就搁在拉像的那大敞车上啦。

那干吗还用俩人搀着呀?

得扶着呀?不扶着趴下了,玻璃碎了。

白号坎儿?

照相时闪了光啦?

脑袋也耷拉了?

它不是快咽气时候照的吗?

早干吗去啦?

这看热闹的可就嚷上了!“二哥,过来啦!”

什么过来啦?

这个殡哪,过来啦!

你怎么老把这殡字儿给落下呀?

“几个呀?”

几个?

几个孝子?

唉!

“仨,嗨!”

仨?

你们不是哥儿仨吗?

对!

“哪个是呀?”

哪个是正凶?

“哪个是×××哇?”

打听我干吗呀?

您不是名望大吗?都想要看看您本人。

看看我管什么呀?

“当间儿那个,嗨!”

对,我是正凶嘛!

你是老二,不得在当间儿吗?

嗳,对!

“这小子真横。”

是呀,还直骂街哪?

说您没钱办这么大的事,可真横。

这挨着横什么啦?

“罢了,颜色没变。”

是呀,我胆子大嘛!

说你熬好几宵了,颜色没变!

这是谁这么爱多管闲事呀?

到了天桥儿,连生意场子都给搅了。

怎么?

全瞧你爸爸这殡来了。你爸爸到了天桥儿往西,奔二道坛门。

对,那是刑场嘛!

什么刑场?坛门口那有个茶桌儿,不得打那儿过呀?

这茶桌怎么单摆到那儿啦?

就是那木厂子给摆的嘛!

明天我就给它放火去!

到了坛门口哪,给搀下车来。

下车!

送殡的下车喝碗水呀!

对!

下车叫跪下。

跪下好领刑啊!

孝子道谢!

哎,对!

刚跪好,就听脑袋后头,啪啪!

开枪啦?

摔俩茶碗!

怎么那么寸哪!

(罗荣寿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