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保镖 -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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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第二本] 主编 刘英男 副主编 贾德臣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1

你看我往这儿一站,像干什么的?

我看不出来。

我是个练武的。

练武的有你这么瘦的吗?

这么一说你就外行啦!练武的就应当胖啦?

那你也太瘦了!

我这叫缩、小、绵、软、巧,懂吗?

那你都练过什么?

我练过兵刃和拳脚。

你练过什么兵刃?

兵刃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锐、棍、槊、棒、拐子、流星,什么带钩的、带刃的、头尖的、带刺的、带峨嵋针的,十八般兵刃我是样样……

精通?

稀松。

稀松啊?

稀松是他们,我是精通。十八般兵刃列摆在我的眼前,我一样一样都能把它……

练喽?

卖喽。

卖喽啊?

卖弄卖弄,拿得起来搁得下。

拳脚你练过什么?

拳脚分内家拳、外家拳。

内家拳是什么?

是无极、有极、太极、两仪、四象、形意、八卦。

外家拳呢?

少林寺弹腿、花拳、大红拳、小红拳、八仙拳、地趟拳、通背拳、罗汉拳。远了长拳,近了短打,小架子猴拳。

嘿!

练武讲究投名师访高友,要提起我的师父,他那家乡住处净是练武的!

在哪儿?

北京的西边,京西虎岭。

哪儿?

虎岭。

虎岭啊?那地方净是卖粽子的,端阳节吃的粽子。

噢,我们那儿净是卖粽子的?

唉。

请问你是哪儿的人?

北京人。

北京那儿净是说相声的。

净是说相声的谁听啊?

我们那儿净是卖粽子的,谁吃啊?

他这儿等着我呢!

就提我师父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你师父是……

外号叫“江湖元老,武林圣杰”。

名字呢?

叫姜天龙。教了我们哥儿俩,我跟我哥哥。

你们哥儿俩叫什么?

我哥哥叫白糖的,我叫馅的。

好嘛,俩小粽子!

学三年满徒了,有一天,我师父闷坐前庭,叫我们哥儿俩:“呀呀大徒弟,呀呀二徒弟……”

叫徒弟干吗?

我师父说:“你们哥儿俩的功夫如何?”

你呢?

我说:“师父,我们行啦!”

行了?

我师父一听:“怎么着?行了?小小年纪,乳毛未褪,黄嘴牙子未干,就敢说行啦,我都没说行!”

好嘛,你师父生气了!

“你不是行了吗,我不教啦!”我师父要走,临走的时候,送我们哥儿俩每人一个雅号。

你哥哥的雅号叫什么?

“赛子龙”!

好啊,把他比作赵子龙啦。你的雅号是什么?

“赛狗熊”!

这可不怎么样。

我师父看我平时学习不用功,生气时说的。

那是激发你今后应努力学习。

我师父还嘱咐我们三件事。

哪三件事?

第一不准拦路打抢。

第二呢?

不准偷盗窃取。

第三?

不准给贪官污吏保镖护院。

什么叫保镖?

当初交通不便,有钱的人出门,带的金银财宝怕被人抢走,就得花钱请会武艺的壮士给护送,这就叫保镖。

噢。

我师父嘱咐完了我们,他是一溜火光,直奔东南……

狐仙爷啊?

这不是形容我师父有功夫嘛!

干脆,你别形容啦!

我师父走了,我们的功夫可不能搁下,天天照样儿练。有一天我们哥儿俩正练着呢,有人叫门,开开大门一看,这个人手拿拜匣跟我打听:“请问这儿有姜武圣高徒赛子龙、赛狗熊吗?”

你这“赛狗熊”也名声在外了。

我接过拜匣一看,里边有一请帖,北京前门外会友镖店李掌柜,请我们哥儿俩保趟镖,你说去不去?

去呀!

我师父临走时说得明白:不准给贪官污吏保镖。

那就别去。

可是拜匣里边还有给我们的礼物。

什么?

金银珠宝。当时我说:“你先行一步,我们哥俩随后就去。”我们哥俩商量好了,转天收拾行囊包裹,带着随身家伙,直奔北京前门外粮食店,来到镖局子门口一看,老少英雄都出来迎接我们哥儿俩,都是三山五岳的英雄,四面八方的好汉,那真叫穿红的红似血,穿白的白似雪,穿黄的黄似蟹,穿黑的黑似铁,真叫奘脖梗,大脑瓜,奘腿肚子大脚丫,咳嗽都带二踢脚 [1] 的——喷儿,叭!

[1]:二踢脚,双响爆竹。

嚯!

当中闪出一位老达官,须发皆白,年过七旬,看见我们哥儿俩来了,赶步上前抱拳拱手:“不知二位壮士驾到,未曾远迎,当面恕罪!”

你怎么说的?

我说(学京剧花脸道白):“岂敢岂敢,咱家来得鲁莽,田大人你就恕个罪儿吧!”

要唱《黄金台》啊!

我们叙过客套,穿过二道门儿,迎面五间待客厅,八十三磴汉白玉台阶,老达官没走楼梯,冲我们哥儿俩一抱拳:“二位壮士,请楼上饮酒。”说完此话,再看这位老达官,一撩衣裳襟儿,使个“燕子钻云”——噌!上去啦!

嘿!

这叫抻练我们,我们要是再走楼梯上去,那就栽跟头啦!

是啊。

我哥哥站那儿没动,冲我一使眼色,那意思是叫我准备,他来个“旱地拔葱”,噌!也上去啦!

就看你的啦!

蹿高纵矮,我没拿这个搁在心上,当时我往后倒了三步,叭,叭,叭!打仨旋风脚,嗖,噌!劲大上房啦!

人上房啦?

我鞋上房啦!

鞋上房啦?

那鞋没钉鞋带儿。

钉鞋带儿成大傻小子啦!

我说:“来人哪!搬梯子够鞋!”

搬梯子?

没人理我!结果我自己搬个梯子上去啦!进屋一看,摆了一桌全羊大菜。

他净惦着吃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达官抱拳拱手:“二位壮士,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说:“你有话请讲当面。”老达官说:“这次把你们哥儿俩请来,还有趟镖没走,现今有东路镖、南路镖、北路镖都有人敢保,唯独西路镖,贼人太多,匪人太广,不知二位壮士可敢保否?”我说:“你且住口,什么叫敢否?休长贼人威风,灭我们弟兄锐气,不就西边有贼吗?”

啊!

打东边走!

打东边走啊!

啊,打东往西走。

那叫迎贼前往!

说完此话,临下楼的时候,这老达官还抻练我们,他使个燕子三抄水——刷,刷,刷,就跟四两棉花似的下去啦。我哥哥也不含糊,站在楼窗上,脸朝里,背朝外,头朝下,脚朝上,使个“燕子投井”,离地三尺,来个“云里翻”的跟头,脚踏实地,上身不摇,下身不晃。

这是功夫。

我打上边一抱脑袋,叽里咕噜叭嚓!

怎么啦?

打楼梯上折下来啦!

折下来啦?

我这叫就地十八滚,燕青十八翻,全凭腕胯肘膝间。

他老有词儿!

下了楼,老达官说:“请二位过过汗儿吧!”

什么叫过过汗儿?

就是看看我们武艺高低,当时我哥哥一看院子当中摆着十八般兵刃,他伸手拿起一杆大枪,可不能全叫枪,七尺为枪,齐眉为棍,大枪一丈零八寸,一寸长一寸强,一寸小一寸巧,大枪为百兵刃之祖,大刀为百兵刃之母,花枪为百兵刃之贼,单刀为百兵刃之胆,宝剑为百兵刃之帅,护手钩占四个字:挎、架、遮、拦。我哥哥练了一趟六合枪。

什么叫六合枪?

分内三合外三合。

内三合?

心、气、胆。

外三合?

手、脚、眼。

嗯。

有赞为证:一点眉间二向心,三扎脐肚四撩阴,五扎磕膝六点脚,七扎肩井左右分。扎者为枪,涮者为棒,前把为枪,后把为舵,大杆子占六个字:崩、拨、压、盖、挑、扎。练完之后,大家是拍掌赞贺!他练完了,看我的,我不能再练枪啦。

怎么呢?

我要再练枪,那叫“千人吃面”。

啊?千人吃面,那得多大锅呀?那叫“千人一面”。

对。我不练枪,伸手拿起一口单刀。单刀看手,双刀看肘,大刀看滚手。我来个夜战八方藏刀式(动作)。我这儿一拉架势。

怎么样?

该着我露脸。

怎么?

打头里来块云彩,刷,刷,下起雨来啦!

那就别练了,黄土地儿,一沾雨水特别滑,你要滑个跟头怎么办呢?

滑个跟头就没功夫啦,我有功夫。再说,练刀讲究风雨不透,我这趟刀练得行上就下,行左就右,光见刀不见人。我练得就跟刀山似的,顺着刀“哗哗”往下流水,再看我衣裳,连个雨点儿都没有!

你在院里练刀哪?

我在屋里避雨呢!

避雨呢?刀呢?

刀我扔院里啦!

怪不得光见刀不见人呢!

这样,大伙儿直叫好:“好——”

好刀法!

“好避雨!”

嗐!这是损你呢!

我倒不理会!

都损皮啦!

练完刀,老达官说:“请二位验验镖吧!”

验验镖是什么?

就是看看我们保的是什么。把我们让到后跨院,就看北房檐底下码着二十四垛黄澄澄的都这么大个儿(双手比划直径一尺左右的样子)

金坨子?

老倭瓜。

倭瓜呀!不用你们保,我挑着去。

你看着是倭瓜,细瞧瞧这倭瓜是什么的?

金的?

面的。

面的!水的不好吃。

你看着是倭瓜,拿刀切开往里看——

有金银珠宝?

有倭瓜籽。

还有瓤儿呢!

你连籽带瓤儿都挖出去,再往里看——

有金银珠宝啦!

空倭瓜。

废话!

空倭瓜有用,拿珍珠、玛瑙、翡翠、钻石,最次的是金货,用红棉纸包好了,放在倭瓜里头,拿竹签对上,黄土泥在外边腻了缝儿,这就叫倭瓜镖,这是暗镖的一种。知道的,我们是保镖的,不知道的,我们是卖倭瓜的。

是啊。

押镖车出彰仪门,下吊桥,走养济院、三义庙、五显财神庙、小井、大井、肥城、卢沟桥、长辛店、良乡、小十三、大十三、洪恩寺、窦店、琉璃河、宣平坡、下坎儿到涿州,天可就黑了,依着我哥哥打尖住店;我说,不行,头一次保镖,要落个好名声。

干吗?

连夜而行。出去涿州四十多里地,就看前边一带黄沙岗,有一片密松林,就听:嗤叭!一声响箭,吱喽!一声呼哨,呛啷啷一棒铜锣响,可了不得啦!

怎么啦?

有了贼人劫镖车啦!

那怎么办?

落驮子打盘,趟子手看住镖车,我们哥儿俩越众当先。再看对面树林里,噌,噌,噌,蹿出四十多名喽啰兵,个个花布手巾缠头,十字袢,英雄带,兜裆滚裤,手拿短刀,当中为首的黑大个儿坐骑乌骓马,头如麦斗,膀大腰圆,手拿镔铁大棍,口念山歌。

怎么说的?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有人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说不字,一棍一个打死不管埋!”

真厉害呀!

他厉害?再看我哥哥坐骑白龙马,双脚点镫,手持亮银枪迎上去了。

你哥哥行吗?

不行能叫“赛子龙”吗?他套路会长拳、太极、南拳、剑术、枪术、棍术;对抗会散手、推手、长兵、短兵样样精通。

好!

我哥哥与黑大个儿大战三百回合,那黑大个儿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好功夫。

我哥哥见时机已到,用枪向他右侧一晃,黑大个儿用棍往右一挡;我哥哥随手变招刺向他的左肩,将他挑落马下。

好枪法。

这时又上来一个黑小个儿。

你哥哥还得跟他交手。

我说:“有事弟弟服其劳,杀鸡焉用宰牛刀?哥哥你为我观阵,看我‘赛狗熊’的。”

就别提你那“赛狗熊”啦。

对,“拉过我的牛来……”

唉,上阵骑马还嫌慢呢,你怎么骑牛哇?

我骑牛比古,前七国孙庞斗智,孙膑不就是骑牛吗?

人家那是什么牛?

什么牛?

那是神牛。

我这是宝牛。

怎么个宝牛?

我把它喂饱啦。

喂饱啦?

“抬过我的扁担!”

抬扁担干吗?上阵使刀、使枪。

我使扁担又比古,《水浒》里的拼命三郎石秀,上阵不是使扁担吗?

人家那扁担里有枪。

我这扁担里也有枪。

人家那里是亮银枪。

我这里是火药枪。

火药枪啊!

我这里是一杆花枪。

噢。

我是骑着扁担拿着牛。

啊?那叫拿牛骑扁担……我也说错啦!那叫骑牛拿着扁担。

对,我来到两军阵前,抖丹田一声喝喊:“贼呀!瞧爷爷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这个狠心贼,不问名姓,劈面就给我一棍!

你呢?

当时我这扁担往上一架,来个“横上铁门栓”,就听“喀嚓”!

你把棍磕出去啦!

我扁担折了!

坏了!

好了,扁担折了,兵刃露出来了,花枪在手,跟贼人牛马一错镫……

那叫二马一错镫!

我不是骑着牛呢吗?

啊,对!

我们牛马一错镫,我就给他来个“回牛枪”。

那叫回马枪……啊,你骑着牛哪!

这个贼人久经大敌,是个惯手,他一回手让过枪头把我枪杆给攥住了,他往他那儿夺,我往我这儿抢,他说:“拿来!”我说:“给你!”

怎么给他啦?

我没他劲大!

好嘛!

我没兵器了,快跑吧!

对!

跑不了啦!贼人赶到了,搂头又是一棍,我一抱脑袋:“唉,我命休矣!”

等死啦!

我又乐了!

怎么?

我背后还背着护背双刀呢,我一抱脑袋,正摸在刀把上,当时是双刀出鞘。倒了霉的贼,他没看见,我左手刀封住贼人棍,右手刀来个“海底捞月”。贼人一见不好,转身就跑。

他怕你的双刀?

我哥哥催马提枪上来了。

怕你哥哥呀!

(马敬伯回忆整理 转载时略作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