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考 -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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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第二本] 主编 刘英男 副主编 贾德臣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1

这回呀,我们来说段儿相声。

哎,你说的相声挺好哇。

马虎吧。

别马虎,现在做什么工作也不能马虎。

我们不敢说好。

据说您这个人文化水平还很高嘛?

倒是念过几年书。

哎,请问您一句话。

什么话?

您说过去的古人在念书的时候,头悬梁,锥刺骨,这是怎么回事情?

这是列国典故呀!苏秦小的时候念书,就是这样念的。

噢。

头悬梁,锥刺骨嘛!

那是念书吗?

那不是念书,那是干吗呀?

让我看,那是自杀。

怎么会是自杀?

头悬梁,悬梁还念书?悬梁者自尽也。

嗯,您就甭带这也了。不是那个意思,头悬梁就是说:苏秦小时候念书呀,有一根绳子,那头拴在房梁上,这头拴在自己的头发上,念着念着一冲盹,一困了,他一低头,那个绳子就拽他一下。这叫头悬梁。

就算头悬梁行了,那锥刺骨就太不像话了。

怎么了?

念书念困了,拿锥子扎踝子骨?

不是扎踝子骨?

扎哪儿呀?

扎腿肚子,扎腿肚子,您听明白了吗?

扎腿肚子也受不了哇。

怎么哪?

你看,一天不知扎多少下子,比如说十年寒窗,书也念成了,再一看腿肚子,成丝瓜瓤子了。

好嘛!您怎么老咂滋味儿呀!

不是咂滋味儿,我说过去旧社会,封建时代,念书没有用。

怎么哪?

就算您念成了,论学问,口吐珠玑,笔扫千军,学富五车,可是你没有金钱势力,你是该挨饿还得挨饿。

哎,古时代念书的人,不是能够进京赶考吗?

您拿这个当出路哇?

啊,赶考嘛。

还是那句话呀,赶考,您还得有金钱势力呀。因为在那个时候,掌握政权的都是些个王公大臣,他们就认得金钱势力。

对。

有钱的,你可以花钱买头名,穷念书的,你有天大的学问……

怎么样?

他说你出身卑贱,照样还是不用。

那个社会太黑暗了。

并且在考场里黑暗就更多了。

噢,都有什么呀?

什么冒名顶替,徇私舞弊,夹带藏掖,金钱势力,有钱的主儿花钱买个名头,穷念书的这一辈子连个名都挂不上。

这倒是实话。

当然是实话了,那不是有这么一回事情,在明朝嘉靖年间。

噢,有这么一回事?

哼。

这是哪儿的事儿?

安徽省合肥县有俩念书的,一个穷,一个富,一个姓吴叫“吴情”。

那个哪?

那个姓黄叫“黄统”。

这俩人谁的学问大?

“吴情”的学问大,就是一样。

怎么的?

家道贫寒。

是呀,你说他穷啊。

书可念得好,是当地一位有名的才子。

有学问。那个“黄统”哪?

根本不怎么样。

是呀!

学问没有,家里有钱哪。

有钱。

好家伙,他念了一年书,换了十八个老师。

嚯,怎么换那么些个老师呀?

这话说回来了,哪个老师也不愿意教他。

为什么哪?

他笨。

噢,笨哪。

笨得都出奇了。

怎么笨哪?

你算吧,有一次念了仨月的书。

嗯。

连一个字也没认识。

嚯,这也太玄点儿了吧。

就这样儿,连“黄统”他爸爸都着急,仨月没认识一个字,黄老员外就找老师来了。

嗯。

“哎呀先生,我看您不要费这个心了。”

怎么哪?

这个孩子太笨了。

太笨了。

干脆不让他念书了。

不让教了。

这老师还打算教。

人家不让教了,你还教?

为的是混饭吃。

噢,弄俩钱儿。

老师就说:“哎……不……老员外,您放心,您这个少爷可聪明了,您别看没认识字儿,他得慢慢来。”

还慢慢来哪。

黄老员外一听,还慢慢来。

那怎么办哪。

“好了,您不是说慢慢来么,这么办吧,您再教一个月,我也不希望多。”

怎么样?

“这一个月您能让他认识一个字,我就送给你三十两银子。”

他舍得给那么些银子?

他准知道,老师这钱也拿不到手。

噢。对,这孩子太笨。

老师哪,也是费尽了心机。

怎么样?

一琢磨,教他一个字,教他什么字哪?

教他哪个字哪?

笔画少的。

嗯。

姓“丁”的“丁”字。

对,丁字笔画少。

一横一竖一挑钩儿。

哎,“丁”。

行了吧。

嗯。

就教他这个。“过来,过来,黄统,你看这个字,这个字呀念丁。”黄统一瞧:“嗯,丁。”“哎,对了,丁。”“丁。”“念。”“丁。”“紧念。”“丁丁丁,丁丁当,丁丁当。”

好嘛!打铁哪。

老师一听,怎么当也出来了?

就是。

“光念丁。”“哎,丁……”“对,那边念去吧。”简断截说,溜溜儿念了二十九天。

嗯,怎么样?

到了这天早起来,老师没让他念。

噢,没让他念。

“走吧,到花园子玩会儿去。”

换换脑筋。

到花园子玩儿了一会儿,蹲在地下。“来,我考你一个字。”

怎么在这儿也考字呀?

老师是想这个呀,二十九天了,转过天就是三十天,一个月呀。

对呀。

如果他要认识这个字哪,三十两银子就到手了。

钱就到手了。

哎。“来,我考你一个字,这念什么?”黄统一瞧。

嗯。

“哎,老师,这个字我认识。”

“认识它念什么呀?”

“我瞧着他眼熟。”

眼熟他念什么呀?

“我好像在那儿见过。”

哎,到底它念什么呀?

“它不是……大概您给引见过。”

这不是要命吗?

把先生给气的:“嗨!怎么这么笨啊,这不念丁吗!”对……先生给气的:丁。我说我认识吧?

好嘛!我看先生这银子许危险了。

是危险,老师又想了个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呀?

第二天早晨起来,从墙上拔下个小钉子来。

干吗呀?

就给黄统搁在手里了。

噢。

“你呀攥着这个钉子,一会儿你爸爸来考你一个字,就这个字儿。我问你念什么,你就说念‘丁’。啊,实在想不起来的时候,我让你张手,你一看手里有个钉子,你不就认识了吗?”

嚄,这个办法想得真绝呀!

行了,等了一会儿的工夫,黄统的爸爸真来了。

老头儿来了。

“哎呀!老师,这孩子怎么样啊?”“哎,行。老员外您这个少爷可聪明了。你看着。”“过来,过来,我考你一个字,你看这字念什么?”

念什么呀?

黄统一看:“哎,老师,这个字我认识。”“好,认识,说吧,念什么?”“我瞧着他眼熟。”

怎么又来劲了。

“就好像在哪见过。”

得!

把先生给气的,“嗬!你怎么这么笨啊。哎呀!你手里是什么?”

嗯。

“哎——铁!”

铁呀!白想这办法了。

三十两银子,一个子儿也没拿走。

那还能拿走,都铁了吗?

你说,这黄统就这样在这书房里鬼混了十几年。

这不是瞎胡混嘛!

哎,到了县郡考试的时候,他还闹了个头名。

哎,我不明白,他没有学问,怎么还闹个头名哪?

花钱买的。

噢,我说的嘛!

买了头名,过了几年会试,各地举子都要进京会试。

进京赶考。

这个吴情呀,要进京会试,黄统也想进京会试。

他俩人一块就去了。

嗯,走不到一块呀!

怎么回事?

你想,吴情家里穷啊。

对。

没钱,当了点儿当,找朋友凑了几两银子,带着行李卷徒步进京。

走着去。黄统哪?

黄统啊,骑着高头大马,两个家丁挑着银子,肥吃肥喝,一路上是阔气十足。

嗬,这不像赶考。

两个人前后就到了北京,来到了考场。

那个考场在什么地方。

就在现在崇文门里,泡子河那个地方。

噢,就在那儿。

我小的时候还看见过哪。

那难怪了。

门口有三座汉白玉石头牌坊,左边写着“明君取士”右边写着“为国求贤”,当中是“榜求俊逸”。考场上有三道门,龙门,内龙门,三龙门。

噢,这还都带“龙”字。

哎,那说词可多了。

都有什么说词哪?

考场前面那条胡同都不能随便起名。

那叫什么呀?

得叫“鲤鱼胡同”。

为什么呀?

鲤鱼跳龙门嘛!

就为借这吉利话。

哎,在龙门这儿有一副对联。

怎么写的?

上联写的是“铁砚磨穿五百白丁争羞耻”。

下联哪?

“寒袍刺破三千浪里占鳌头。”

横批?

“天开文运。”

噢。

到了内龙门又有一副对联。

这是怎么写的?

上联是“禹门三级浪”,下联:“平地一声雷”。

嗯。

往里走是至公堂,有魁星阁,明渊楼,两旁边就是考棚,一间挨一间,一间挨一间,老远看就跟马蜂窝一个样。

嚄!

又叫号筒子,按《千字文》“天地元黄,宇宙洪荒”编号,你再看四周围是祭墙,高处有了望楼,门口站着岗哨。

支上机关枪,拉上电网,这成集中营了。

就得这样。这黄统来到龙门这儿,过来四个人,两个“搜检”,两个“巡衙”,把“黄统”拦住了。

是呀!

“站住,胳膊举起来!”

嚯,这是特务呀?

哎,是得要检查。

这是检查呀。

怕你夹带书卷,暗打小抄。

噢,这么回事。

哎,刚一检查,黄统明白,马上一块银子递过去了。

他有钱哪。

你再看这搜检。

嗯。

也不检查了。

怎么样哪?

跟着就喊。

喊什么呀?

“搜过,什么也没有!”

多咱搜了?

“入场。”

入场了。

“下一个。”

下一个该谁了?!

吴情。吴情穿的衣服破,又没递过银子去,好,“搜检”的仔细,“搜,不准入场!”

为什么呀?

“搜出当票一张。”

带当票也不让入场呀?

吴情一想,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因为这张当票吹了。

真是。

一狠心把身上仅有的几两散碎银子递给他了。

都给他了。

这家伙马上就换笑脸。

是呀!

一边揣银子,一边喊。

怎么喊?

“搜过,什么也没有!”

哎,不是搜出当票一张吗?

“啊,当——当票上没字。”

那是当票吗?

“白纸一张。”

废话!这是什么毛病。

两个人都进去了。

嗯。

到了里头,吴情进的是天字号,黄统进的是地字号。

噢,对。

两个人刚一进门,后头咔噔一下把门就给锁了。

干什么锁门哪?

这您不懂?

这是什么意思?

好嘛,这叫锁闱,一锁就得三天。

三天!

哎。

那要吃饭怎么办?

吃饭,有人从小窗口往里送。

大小便哪?

大小便,犄角那儿有马桶。

晚上哪?

桌上有蜡烛,你可就得注意,小心灯火。

如果要失了火哪?

哎,考场里着火,那算倒了霉了。

怎么哪?

他有规定啊。

什么规定。

闱门上锁,三天后开,发生火灾,算你活该,任你喊叫,烧死不开。

这都是什么事呀?

就这事。

这规矩倒霉。

不大会儿的工夫,题纸发下来了。

是呀。

吴情一看题纸,以《四书》拟题,内带成文,《四书》三篇,《五经》四篇。

对。

这个文章,搁在吴情手里不算回事。

怎么?

提笔就写。

噢。

刷刷刷,龙飞凤舞,行如游云,速如闪电,挥毫而就,交上去了。

对,他有学问嘛。哎!黄统那边怎么样?

黄统那边也不含糊呀!

噢,也是提笔就写?

哎,吃饱了就睡。

吃饱就睡呀。

他不睡怎么办哪?

怎么?

他连题纸上那字都没认下来。

那还考个什么劲呀?

他心里有根哪。

嗯!

因为那个主考官是黄统的舅舅。

噢!

他琢磨开了,就算一个字儿不写,交上白卷,他也得中。

心里有谱。

哎,他舅舅替他写了。

就是嘛!

果然三场以后,吴情中了头名,黄统来了个第二名。

这话又不对了。

怎么?

主考官是他舅舅,怎么不给他中头一名哪?

嗯,他舅舅留了个心眼。

怎么意思?

一琢磨,这头名状元,树大招风,那回头皇上要会试,会试完了金殿上再御试,出个题非露了馅不可。得了,马马虎虎凑合着个第二名吧。

还落一个凑合着。

白凑合了。

嗯。

会试这不完了吗,中了之后,果然皇上要殿试。

嗯,皇上要看电视?

那……

那也不错呀。

皇上,皇上还要听广播哪。

你刚才说,看看电视吗?

谁看电视呀?

皇上呀!

什么呀!皇上金殿上亲自出题考试,这就叫“殿试”。

我还以为电视机哪!

没听说过!到了这天,应中的举子,聚集朝房,一会儿工夫,奏事处太监传旨。

怎么说?

“圣上传旨,宣天字号举子进殿见驾。”

吴情。

吴情紧走几步,来到金殿,三拜九叩,磕完了头,跪在丹墀,皇上说:“天字号举子,朕出题,出个对子,你来对个下联吧。”

吴情怎么说?

“臣学疏才浅,恐其出言不周,冒渎天庭。请万岁恕罪。”

皇上给出什么题呀?

皇上说,“听题:雪地鸦飞,白纸乱涂几点墨。”

这是怎么讲啊?

雪地鸦飞。下雪天,在雪地里头,乌鸦、老鸹在那儿飞,就如同一张白纸上,滴了几个墨点子似的。

这就叫——

雪地鸦飞,白纸乱涂几点墨。

噢,吴情对的什么呀?

吴情对的是:“霞天雁过,锦笺斜写数行书。”

这是什么意思?

哎,霞天雁过,在天空出彩霞的时候,过了几排宾鸿大雁,如同一张美丽的信笺上写了几行字一样,这就叫:霞天雁过,锦笺斜写数行书。

对得不错。

皇上一听高兴。

是呀。

“哎呀!真是天下奇才,国家栋梁。”

嗯!

“爱卿,你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

“臣名吴情。”皇上一听不愿意。

是呀!

什么?吴情!既然无情也就无义呀!像这样无情无义之人,怎能忠君报国呀!“锦衣卫,轰出殿外,终身不得入考场,出去!”

轰出去了?

给轰出去了。

就因为吴情这名字,就给轰了。这至于吗?

宣第二名举子进殿见驾。

这第二名举子该谁的了?

黄统。

黄统啊,要麻烦。

黄统进来磕完了头,跪在那儿贼眉鼠眼,四下直踅摸。

贼眉鼠眼地找什么哪?

找他舅舅。

找他舅舅也没用啊,那皇上要出题,他舅舅也不能对呀!

是呀,皇上说:“地字号举子听题。”

出什么题?

“一行征雁向南飞。”

黄统对的什么?

黄统对的是:“两只烤鸭往北走。”

什么乱七八糟的!

皇上一听。“什么?没听明白吧,朕说一行征雁。”“是,臣对两只烤鸭。”

还对付哪。

“哎,朕说征雁是出征的征。”是,臣对烤鸭乃是烤鸭的烤。

好嘛!

“你这蒸雁能熟,我这烤鸭也能熟,咱们爷俩一块吃怎么样?”

俩饿嗝呀!

皇上一听差点把肺气炸了。

哟!敢情皇上还有肺哪。

有,皇上火儿了:“住口!胡说!金殿之上,信口开河,分明欺君犯上,哼!锦衣卫,推出午朝门,开刀问斩!”

麻烦了吧!

黄统他舅舅可吓坏了。

主考官哪。

一琢磨,他死了没关系,皇上要追问起来,我这主考官吃罪不起呀!

就是呀。

黄统的舅舅赶紧跪下了。

怎么办?

“启万岁,请万岁念其黄统年幼无知。一时失口,冒渎天颜,万岁请看老臣面上饶恕黄统一死吧。”

皇上哪?

皇上一听:“嗯……爱卿,他叫什么名字?”

黄统啊。

“哎呀,老爱卿,你怎么不早说呀?”

怎么啦?

“黄统这名字好哇,这是朕的内侍呀。险些错斩有用之臣,就冲这名字,锦衣卫松绑;就冲黄统这名字,朕要御笔亲点黄统为头名状元,并赐琼林宴,犒赏有用之臣。”

“黄统”有什么用啊?

皇宫里头正缺一个马桶。

嗐!

(刘宝瑞 郭全宝演播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