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衫 -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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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信息**
《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第二本] 主编 刘英男 副主编 贾德臣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1

是你呀!

是我呀,怎么啦?

我呀,就不愿意跟你们说相声的聊天。

怎么哪?

你说,跟你们谈深一点儿的学问,你们又不懂,谈点儿浅的吧,你们又瞎白话了。

白话什么了?

没告诉你说吗,你们哪,全是半瓶子醋!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可跟你说,半瓶子醋,那是他们。

你呢?

我是整瓶——我还是醋啊!

我闻着就酸嘛!

去你的吧!

说真的,你除了说相声以外,还有点儿旁的能耐没有?

我跟你说呀,一提起说相声,我就后悔。

悔什么?

想当初就不应当改行,改行也不应当说相声,说相声也不应当找这么个“搭档”。

嗯?

这个人大话连篇,目中无人,自大搁一个点儿——“臭”!

说我呀!

我能当着你说别人嘛!

绕搭我?

谁叫你说我“酸”来着!

好好,咱先放到这儿。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本行。

咱们本行是评剧。

评剧,坐过科?

那当然了。

那我可要请教请教。

问吧!

你瞧,这就来劲儿。这评剧可有四大名旦,知道都是谁吗?

这——不光是知道,而且还都认识。

都是谁呀?

告诉你:李金顺、爱莲君、刘翠霞、白玉霜。她们四位都是自成一家,各有千秋。特别是白玉霜,号称“评剧皇后”。

唉,白玉霜你也认识?

认识呀。

这白玉霜可不是外人。

那是……

那是我师姐。

噢,你师姐是白玉霜,那你是?

黑胰子!

黑胰子呀!怨我眼拙,对不起,老黑同志。……

谁是老黑呀?

你不是黑胰子吗?

那是我的艺名。

咱这么办,黑胰子。

好说,半瓶子醋!

谁呀!你也别说白玉霜是你师姐;我呢,也别说我坐过科。

怎么办哪?

今儿个咱俩唱一出评剧。怎么样?

好哇。

就在这儿唱。

好。我是白玉霜的师弟,就得你挑戏了。

要是挑旁的戏,算我欺负你。就挑你师姐白玉霜的一出拿手戏《珍珠汗衫》。

《珍珠汗衫》?

怎么样?

好。

你来什么?

我来那汗衫。

我来那裤衩。

我来那双袜子。

我来那双皮鞋吧。

孩子归你抱着……

咱俩这儿离婚是怎么着?

怎么啦?

这《珍珠汗衫》是剧名!

这我懂,白玉霜是我师姐,我能不懂吗!

哎呀,这出戏时间可长点儿。

不短。

上场的人物也多。

可不。

咱俩人赶场,还赶不过来。

就是。

唱全了时间还不允许。

怎么办哪?

咱俩哪,单唱戏核儿。

噢,唱最精彩的那段儿?

对。

哪段儿?

就唱老爷回府那一折。

老爷回府,少爷出门了?

什么呀,碍少爷什么事?这段儿是蒋兴哥打伤人命,老爷过堂之后,回到后堂,太太托人情,为蒋兴哥开脱罪责。用现在的话说叫“走后门儿”。这是戏核儿。

噢,这段儿人少?好,咱就来这段。我来哪个?

你是白玉霜的师弟,当然要来旦角,就来这夫人——王三巧呗。

你呢?

我是老爷。

你是老爷,谁是外孙子?

好嘛,这位连剧情都不懂得,还要唱戏。告诉你,我扮演这老爷姓吴,就是吴县长。

咱俩什么关系?

咱俩呀,两口子呗,我是你丈夫,你是我媳妇儿。

瞧你那德行!

怎么啦?

就你这模样儿,给我当丈夫,你不亏心哪!

嗐!这不是演戏吗。

噢,演戏,逢场作戏,就这么一会儿。

可不嘛。

长了可不行。

长了我也不要你呀!上哪儿报户口去!

开始吧。

别价,你还得简单化化妆,男女有别。

我还得捯饬捯饬?

对。

(用手绢包上头,害羞)

呀!你这一化妆好有一比。

比什么?

水仙没开花——独头蒜!

(忸怩地)嗯——嗯!

还贱哪!整跟芥菜一样。给你(递手绢)这个当水袖。

好了。

你呀,先往后边站,这儿来把椅子,我给你打家伙上场。

好了。

这块儿手锣上:台台台台,令令台。该你上场了。

来了——(蹓跶出来了)

嗐!你怎么蹓跶出来了?

你不叫我上来吗?

你呀,得在后台咳嗽一声,我呢,用家伙点把你请出来。

你倒早说呀:“嗯呔!”

大花脸哪?

怎么啦?

你是女的——王三巧。

我就是猫头鹰。重来:“嗯呔!”

台台台台,大大大大台!说话呀!

我说什么呀?

你不是白玉霜的师弟吗,怎么不会词儿了?

我多少年不唱了,想不起来了,你给提一提。

这位。告诉你,这块儿有副上场对儿:“残花香犹在,失足恨难平。”

好哇!

别光说好,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够意思!

什么叫够意思呀!这位合着什么也不懂。告诉你:这位王三巧的原配丈夫叫蒋兴哥,是个珠宝商人,出外做买卖的时候就改名罗德。

这我知道,在家叫蒋兴哥,出外叫罗德,按户口本为准。

那阵儿有户口本吗!后来这王三巧啊,犯了点儿错误。

犯什么错误?

可能是男女关系吧。

是呀!跟谁搞上了?

这你先别管,反正她那个错误犯得够邪乎的了,把传家之宝珍珠汗衫都给人家了。这事让蒋兴哥知道,能轻饶她吗?

这谁受得了啊!你快说,怎么办啦?

离婚。

哟,离啦?离了好!

你嚷什么!那时候离婚手续简便,甭上法院,男方写张纸就把女的打发了。那叫一纸休书。

休啦,快告诉我,王三巧哪儿去了?

这里没你的事,你急什么!王三巧被休回娘门。可也不能长期在娘家待着啊,正赶上这位吴大老爷新官上任,没有家眷,经人介绍,就娶了王三巧为妻,带到了任所。

当了县官夫人了。

王三巧虽然伤风败俗,停婚再嫁,咱们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研究的,结婚后在吴大老爷面前弄得挺得烟儿抽。

我听说了,人家王三巧不白给,长得漂亮,老吴头儿不敢小瞧人家!

好嘛,这么一会儿他又全知道了。这蒋兴哥也是个倒霉蛋儿,离婚以后又出外经商,这会儿,摊上人命了。赶巧这个案子由吴大人经手。

这吴大人一听说蒋兴哥是王三巧的前夫,非枪崩他不可!

没那事。咱们这折戏,正是吴大人审问完了蒋兴哥,回到后堂,王三巧听说前夫蒋兴哥摊上人命了,她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托人情为蒋兴哥开脱。说明人家王三巧的心地是善良的,不忘旧情,当初犯了点儿错误,是一时失足,十分悔恨。

这可正是节骨眼儿。

你听那台词:“残花香犹在,失足恨难平。”

(入戏)“残花香犹在,失足恨难平。”……

你等一会儿!

等什么?

等我打家伙请你:台台台台,台台令丁台……

(入戏,身段)“残花香犹在,失足恨难平。”哎哟!

怎么啦?

腰拧了!

活该。别在那儿愣着啊,归座。

还得归座。

这块儿还有四句〔西江月〕。

什么词儿?

你不知道啊?

没告诉你我日子多不唱,忘了吗!

瞧这受罪劲儿。告诉你:“头戴珍珠翡翠,身穿绫罗绸纱,使奴唤婢在县衙,一世富贵荣华。”记住没?

来吧(入戏)“头戴珍珠翡翠,身穿绫罗绸纱,”我说,就我这身穿着,说这话可屈心哪!

嗐!这不是演戏吗!

“使奴唤婢在县衙,一世富贵荣华。”

大大大,台!报名。

“奴,×××!”(演员自己的名字)

嗐!王三巧!

“奴,王三姐……”

嗐,哪儿来的王三姐呀?王三姐那是《武家坡》的王宝钏……

“奴,王宝钏……”

嗐!王宝钏呀?王三巧!

“奴,王三巧。跟随老爷上任以来,倒也称心如意。每日老爷下班甚早……”

下班呀!那叫退堂。

“退堂甚早,今日天到这般时候,为何不见回来?丫鬟!”

“有!”

哟!有你这模样的丫鬟吗?整跟那大傻鞋底子似的!

这不是分包赶角吗!

还得将就你,好。“丫鬟!”

“有!”

洗脚水伺候!

哪儿来的洗脚水呀?扣碗茶伺候。

啊,“扣碗茶伺候!”

“是。”妥了,等会儿老爷退堂,你就给我打家伙。

好了。

“启禀夫人,老爷退堂!”

(话剧腔)“真的是他回来了吗,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待着!

怎么啦?老爷退堂不得迎接吗?

没你这么迎接的。好嘛,演上话剧了。这块儿,丫鬟一报老爷退堂,你得说“有请”,紧接着是“行弦”,而后老爷才上场。

对,是这回事。再来,再来。

“启禀夫人,老爷退堂!”

“有请!”(行弦)噔噔哩咯啷噔。

(上场介)“居官不与民做主,枉吃爷驾俸禄。夫人哪里?”

“老爷哪里?”

“夫人哪里?”

“老爷哪里?噢!(扑上前去握手)亲爱的,你怎么回来这么

晚哪?”

待着!

“嗯嗯,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嗐!《珍珠汗衫》里有这个吗?

你不是让我在老爷面前讨好吗?

没听说过!行了行了,咱往下来吧。

该什么啦?

王三巧问吴大人:“往日退堂甚早,今日为何退堂甚晚。”

好哩,打这以后我就全知道了,甭你提醒了。“啊,老爷,往日退堂甚早,今日为何退堂甚晚?”

“只因珠宝商人打死宋老一案,故而来迟。”

“不知凶犯是哪里人氏?”

“襄阳府东阳县的人氏。”

“今年多大年岁?”

“年方二十五岁。”

“他叫何名?”

“他叫罗德!”

“呀!”

(起弦)嘀格㘄嘀噔嘀噔格哩格㘄……唱啊!

噢,该我唱了?唱什么呀?

哎呀,你不是不用提了吗?

就这句蒙住了,你给提提。

告诉你:“襄阳府东阳县名叫罗德……”

行了,不还是那词儿吗?来吧。

(弦)嘀格㘄嘀……

(唱)“襄阳府东阳县名叫罗德。”

(有机地用嘴学弦乐伴奏)

(唱)“一定是奴的前夫名叫蒋兴哥。奴不才败门风丑名难遮,善心夫口角严谨积下了大德……”

你看人家蒋兴哥为人处世多好,小老伴一时糊涂出了点儿事,可是人家并没到处散布。把休妻的原因,只说是王三巧丢了珍珠衫。词儿也好:“善心夫口角严谨积下了大德。”要是换个人,闹得满城风雨,那吴大人敢娶你吗!

娶我呀!

(弦)

(接唱)“临上船送来箱笼一十六个,单夹衣皮棉纱一件也没缺。”

你看看,多够意思!蒋兴哥听说王三巧又找主儿了,跟吴大人上任去了,就把王三巧所有的衣物,全给送去了。王三巧趁“贺儿”呀,满满登登装了十六个大箱子。

哎呀,那东西可海 [1] 去了,光料子服就十八套,高跟鞋十二双。还有落地式收音机哪!

[1]:海,多的意思。

去你的吧,那时候有这个吗!(弦)

又来了!(接唱)“他怎能来到此身遭横祸,可怜他年轻人这么样的命薄。疼死个人哪,举目无亲披枷戴锁,我怎能搭救他出了网罗!”

“啊,夫人,适方才本县提起罗德二字,你那里变颜变色,莫非你与罗德有什么瓜葛不成?”

(接唱)“要瓜葛,却倒有瓜葛,他本是妾身我——”

“什么人?”

(接唱)“同胞哥哥!”

“哎,夫人此言差矣!你姓王,他姓罗,莫非你二人是一母二父不成?”

“我家兄长跟随我的舅父长大,故而改名罗德。啊,老爷,看在妾身面上,饶恕我兄不死才是。”

“夫人说的哪里话来,你可知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哎呀嗬,一本正啊,少来这套!你那贪赃枉法的事还少啊,你说,我这件大褂哪来的!我这双皮鞋谁给的!

嗐!戏里有这个吗?

可气,我不干了!

别,别,咱把这戏唱下来。

唱不了啦。

怎么啦?

下边还有一大段快板唱,我这嗓子渴得冒烟,不能唱了。

渴了,这好办,先喝点水儿。(喝水)开始了:“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这我还得跪下(唱):“跪在流平泪珠儿撇,拉住袍袖尊声老爷。老爷呀,老爷呀,看妾看妾多看妾,别叫我的爹爹把香烟绝。倘若是我兄有个好共歹,妾身我再也不能侍奉老爷。再不能与老爷花前赏月,再不能与老爷去逛大街。”

嗯?

(接唱)“再不能与老爷去听音乐。”

这是哪儿的词呀!

(接唱)“再不能与老爷……”

干什么?

(接叫卖声)——“修理皮鞋!”

去你的吧!

(常宝霆 白全福演播稿 里果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