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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相声大全(全五卷)》 [第四本] 主编 刘英男 副主编 贾德臣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1
甲 相声这种艺术,不仅是一种说的艺术,而且也是唱的艺术。
乙 对,讲究说、学、逗、唱嘛。
甲 所以说相声是一种综合性的艺术。在理的方面,一般分南昆、北弋、东柳、西梆。
乙 是啊?什么是南昆、北弋、东柳、西梆呢?
甲 南昆就是昆曲,北弋就是弋调,东柳就是柳子腔,西梆就是梆子腔。
乙 您能不能给我们具体地解释一下?
甲 可以。南昆听过吗?
乙 没有。
甲 《古城会》这出戏看过吗?
乙 看过。
甲 《古城会》里面的关公唱的那个曲调就是昆曲。
乙 您能不能给学一学。
甲 可以,一唱就这味儿(学唱昆曲):“叫马童,你与爷忙把路引,大摇大摆走进了古城。……”
乙 好,这就是昆曲。
甲 对,关老爷就得唱这个。您听这腔调粗犷深沉,适合关老爷的身份。
乙 比如说关公不唱昆曲,唱别的腔调不行吗?
甲 那哪儿行,关老爷唱别的腔调就不严肃了。
乙 我看一样。
甲 是吗?咱们换个曲调,叫关老爷唱评剧。
乙 当然好啦,评剧大家都爱听。关老爷唱评剧一样,要大胆革新嘛。
甲 嗐!你怎么净胡出主意?怎么改关老爷唱评戏也不好听。
乙 一样,不信你唱,用昆曲的词儿,评剧的调儿,照样好听。
甲 好,我唱你听听(学唱评剧):“叫马童,你与爷忙把路引,大摇大摆我走进了古城。”
乙 您这是关老爷?
甲 不,我这是舅妈。
乙 嗐!怎么舅妈也来了?
甲 多新鲜!关老爷有唱评剧的吗?
乙 倒是不好听。
甲 完了吧?这是南昆。
乙 北弋呢?
甲 北弋就是弋调高腔。这种艺术现在没有唱的啦,可以说失传了。
乙 什么是东柳?
甲 东柳就是柳子腔,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赶庙会,您听吧,净唱的,一唱就这味儿(学唱):“大年初一头一天,小妹妹跪在姐姐面前,姐姐伸手忙搀起,走上前拉衣衫,慌忙掏出压岁钱,哼嗐哎嗐哟,一奶同胞拜的什么年哪。”(白)斗斗七斗七斗锵。
乙 嘿!还带锣鼓点儿的!噢,这叫东柳。西梆呢?
甲 西梆就是梆子腔。其实梆子的种类很多,有山西梆子,山东梆子,河南梆子,河北梆子;大梆子,冷梆子,鞋帮子,菜帮子,老帮子……
乙 您等会儿,这老梆子是什么梆子?
甲 老梆子就是老调的梆子。
乙 噢,老调的梆子啊!
甲 因为梆子的种类很多,唱起来也是各有特色、各有千秋的。
乙 是啊?您给学一学山西梆子怎么样?
甲 可以。这回我给大家学一段山西梆子,这名字叫《绕口令》。这段可不好唱。内容是两个大姑娘,一个卖油的,一个赶牛的,用她们来编一个绕口令,一唱就是这味儿(学唱山西梆子):“闲来无事……”
乙 您等会儿。这是什么词儿?
甲 闲来无事,用山西方言唱叫“详来误四”。
乙 噢,这是山西话。叫详来误四,那么最后那个“哼”是怎么回事儿?
甲 那是甩的那个酸腔儿。
乙 噢,是那个酸腔儿。
甲 对,您注意那个酸腔儿。(唱)“闲来无事大街溜,在大街碰见了两个妞妞。大妞妞赶着一群牛,二妞妞肩担着两篓香油。大妞妞赶牛牛惊了,碰倒了二妞妞两篓香油。二妞妞这里破口将她骂,直骂得大妞妞满脸含羞。大妞妞手持皮鞭将她打,直打得二妞妞头破血溅。二妞妞公堂鸣冤事,遇见个大老爷他也姓刘。刘老爷又派刘班头,一道在大街之上去拿大妞妞。大妞妞被拿到大堂口,直打了她六千六百六十六皮头,头破血流哪一呀哼嗐,哪一呀哼嗐嗐嗐哪一呀哼嗐——嗐。”
乙 嘿!这个酸腔儿又来了!这就是山西梆子!
甲 对,您听山西梆子的地方特色多么浓郁。
乙 对,乡土味儿是够浓的。
甲 山东梆子也是属于地方剧种,它的腔调听起来粗犷豪放,有浓郁的乡土气息。
乙 你学两句。
甲 好,我给大家学一段,叫《陈州放粮》。
乙 噢,包公戏。
甲 对,包公一唱都这味儿(学唱山东梆子):“包文正上了锅台,伸手拿起个馍馍来。咬一口,黏歪歪,八成里边有荞麦,有呀荞麦……”
乙 嗬!山东味儿还真足。
甲 是吧?这是山东梆子。还有一种山东地方戏叫“拉魂腔”。
乙 拉魂腔?
甲 对。
乙 怎么叫拉魂腔?
甲 说句迷信的话,要有魂儿都能把魂儿给您拉走。
乙 是这么解释吗?
甲 反正这个唱腔够吸引人的。有一出戏叫《梁山伯与祝英台》,用山东拉魂腔一唱,还是有特色的。
乙 是吗?您给学学我们听听。
甲 可以。梁山伯担着两箱子书在前边走,祝英台在后边跟着。梁山伯唱啦,您听拉魂腔就这样唱(学唱):“那个太阳出来紫微微呀紫呀紫地微呀,从山上走下一对学生来。在那前边走的本是我梁山伯(念北儿),梁啦山地北儿呀。梁啦山地北儿呀,在那后边紧跟祝英台呀哝个呀胡嗐——唉。”
乙 嗐!这个腔儿还真够吓人的!噢,这是山东拉魂腔。
甲 山东的地方戏不但唱腔好听,而且山东人讲话也很好听。山东人说话是宏音正韵,山东人说话爱用大辙。
乙 是吗?
甲 是啊。跟咱们北京人正相反,北京人说话爱用小辙。比如吃水果吧,咱们叫吃桃儿,吃杏儿,吃鸭儿梨,全是小辙儿。山东人反了,全是用大辙。
乙 用大辙?要吃桃儿?
甲 叫吃桃。
乙 吃杏儿?
甲 叫吃杏。
乙 吃鸭儿梨?
甲 吃鸭子梨。
乙 噢,全是大辙。
甲 也不完全是大辙,要说吃萝卜跟咱们就相反了。咱们叫吃萝卜。
乙 山东呢?
甲 山东人叫吃个脆萝卜儿。
乙 嘿!这个改了小辙了。
甲 就是嘛。山东人还有几个字不分。
乙 哪几个字不分?
甲 “张”、“姜”不分,“油”、“肉”不分。比如说他姓“张”,你问他:“您贵姓?”“咱姓姜(张)。”“噢,您姓姜?”“不是,咱姓姜(张)。”“是啊,您不是姓姜吗”“不是姓姜,咱姓姜(张)。”“您姓哪个姜啊?”“咱姓弓长姜(张)。”“噢,弓长张啊?”“对,弓长姜(张)。”还是姜。
乙 对,“张”、“姜”不分。还有什么字不分。
甲 还有“油”、“肉”不分。“油”他们念“右”,“肉”也念“右”,这两个字分不开。还真是这样。从前我们住的那条街上有一家大肉铺,就是山东人开的。
乙 对,卖肉的山东人多嘛!
甲 这个肉铺的掌柜的就是山东人。那时候论岁数来说我还得叫他大爷。
乙 是啊?
甲 有一次我跟他开个玩笑,我拿一块钱,要买他两块钱的东西。
乙 那怎么买?
甲 我一进门,就说:“大爷,您给来一块钱的‘肉’。”他把刀拿过来了:“咱给你割一块钱的‘右’(肉)。”这不是一块了吗?
乙 对啊。
甲 “我说大爷,您再给我来一块钱油脂‘油’。”他又把刀拿起来了:“咱给你割一块钱的‘右’(油)。”
乙 还是“右”!
甲 这不是两块钱吗?我扔那儿一块钱就走。他一看钱不对,他叫我(学山东话):“你回来,钱给了吗?”“那不给您了嘛!”“我知道你给我了,你给的是‘右’(肉)钱,那个‘右’(油)钱你给了吗?”我说:“是啊,那不是给您扔那儿了吗?”“我知道,你给的是‘右’(肉)钱,那个‘右’(油)钱没给,不是,你给了‘右’(油)钱没给‘右’(肉)钱,‘右’钱给了,还没给‘右’钱,那个‘右’钱什么我不要啦!”
乙 他怎么不要啦?
甲 他舌头绕不过来啦。
乙 嗐!
甲 后来我说:“大爷,我这是跟您开个玩笑,再给您一块吧。”你可别看人家这几个字说不上来,可是我一细打听,我都惊讶了。
乙 怎么啦?
甲 这位肉铺掌柜的唱京剧唱得最好,是当时有名的票友。
乙 是啊?
甲 不过他唱的京剧和一般的京剧不一样,他是用山东地方方言来演唱京剧的,他的唱腔特点是难度大,工夫深,听起来真是别具一格。
乙 是啊?他唱什么戏最好?
甲 有一次,我听他唱了一段《桑园会》。
乙 也叫《秋胡戏妻》。
甲 对。他唱的跟京剧完全不一样。比如说,京剧的《桑园会》是这样的,台上是罗敷女在攀桑,秋胡上场,(打小锣)台,台,台,台令台令令台,(唱西皮流水板)“秋胡打马奔家乡,行人路上马蹄忙。坐立雕鞍用目望,见一位大嫂手攀桑,前影儿好像罗敷女,后影好像我妻房。本当下马将妻唤……”(白)且慢,(唱)“错认了民女罪非常。”(白)“大嫂请了。”是不是这样唱?
乙 对,京剧是这样唱。
甲 这位肉铺掌柜的可不这么唱。
乙 他怎么唱?
甲 他用山东地方的方言来演唱,听起来真是别有风味。
乙 嘿!这可有意思。
甲 不过这里边有些字得要向观众交代清楚。
乙 哪些字?
甲 比如说秋胡的“秋”不能念“秋”。
乙 念什么?
甲 (用山东方言)那得念“求”。
乙 嗬,是够费劲的!
甲 “日”字不念“日”,那叫“义”。“我”字不能念我,要念“咱”,“咱家”就是我的意思。辙还不一样哪,刚才我唱的京剧《桑园会》的辙是“江阳”辙,用山东方言演唱是“一七”辙。
乙 “一七”辙多窄!
甲 对啊,您别瞧辙窄,这里头词儿特别丰富,这里开玩笑的,口头语的,打嘟噜的都有,比京剧的词儿多五倍,就是那个肉铺掌柜的唱的。
乙 你给学学。
甲 好,您注意听。(学山东方言唱)“秋胡打马奔家里,行人的路上马不停蹄。都只为家贫难度日,因此上我抛家抛父抛母又抛妻,我一到那秋园里,秋五爷见咱龙心喜,他命咱头戴纱帽、身穿蟒袍、腰横玉带、足蹬朝靴、做官儿在朝里。他命咱回家探母去,他叫咱早去早归回朝里。行一步来至在桑园儿里,见一位美大嫂,身穿着蓝布衫儿,腰系着白布带儿,手攀桑枝儿捋桑叶儿,她一捋、一捋地捋在了竹篮儿里。看前影好像罗敷女,看后影好像咱的妻,本当下马将妻认……”(白)“咱说儿他妈,且慢。”(唱)“错认了民女不能依。”(白)“哎,我说请问大嫂,你给了‘右’钱,那个‘右’钱给了吗?”
乙 他又来!
(姜宝林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