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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香烟(相声)》陈志鹏著 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 1958
甲 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乙 你唠叨什么呀?垂头丧气的。
甲 差一点儿,咱们就见不到面儿啦!
乙 到底是什么事?
甲 一支香烟,把我愁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乙 啊!你家里着了火啦?
甲 是呀!我家那场火……咳,谁告诉你家里着火?
乙 你不是说一支香烟吗?
甲 一支香烟就非得家里着火?
乙 那究竟怎么回事?
甲 上礼拜,天热,我睡不着就跑到对门摆棋摊的三和尚家去下棋。一进门,三和尚就招呼我:“坐!坐!”顺手递来一支香烟。
乙 三和尚这人挺客气。
甲 我一想:“烟酒不分家”,吸了。三和尚对我说:“老陈!老是下棋没意思,找几个人打几圈小麻将怎么样?”“三缺一。”我一想,这……
乙 这赌博可万万不能。
甲 有一句老话:“麻将三缺一,勿来伤阴骘*”。不来。行吗?
* 网站注:即三人缺一人仍玩不成,不来的那个人有伤阴德。
甲 我跟老陈,解放以来,这坏习惯你早改了。怎么又去赌上了?
甲 老弟!不要理论一大套的。我问你借钱啦?
乙 没有。
甲 我吃你的?用你的?
乙 没有哇!
甲 我赌谁的钱来的?
乙 你自个儿的。
甲 我的钱是偷是抢的?
乙 谁说啦?
甲 我一不偷,二不抢,劳动所得,我爱怎么,就怎么,用不着谁来管。
乙 这……这……
甲 这什么?这叫正当的文娱活动,有利于身心健康。
乙 啊!
甲 “麻将一响,眼目清亮;自摸‘百搭’,钞票进账”
乙 这几句话得改。
甲 怎么改?
乙 “麻将一响,只顾钞票勿认娘;钞票输光,眼睛发白,手脚冰凉!”
甲 去你的!我手气挺好。上手一副牌:“万子一色,四筒清,不求人,喜相逢,东风,春花四台,杠头开花,自摸‘百搭’”,三百六十台。打了四圈,三人输,一人赢。
乙 你赢了?
甲 我赢了。
乙 赢多少?
甲 三人输了十二元。
乙 那末你赢了十二元。
甲 我赢三元。
乙 还有八元呢?
甲 给三和尚抽了头了。
乙 啊!抽头兼赌,犯法行为。到派出所也不过是“听听大报告”多交几个朋友。
乙 象话吗?
甲 打那次赌了以后,我仔细一想啊!从今以后,我不能——
乙 再赌。
甲 不赌。
乙 啊,你还想赌啊!
甲 古人有一句话:“书中自有黄金屋。”
乙 扯上古人干吗?
甲 我说:“牌中自有黄金屋。”
乙 这是什么意思?
甲 要什么,想什么,牌里全有。
乙 要收音机。
甲 有。
乙 要自行车。
甲 有。
乙 没听说赌博能打出个收音机来。
甲 唉!你呀,真笨!你想,我一天赢三元,一个月九十元,一年下来,收音机、自行车,不全有了吗?
乙 想的倒挺美。
甲 所以我提出“工作打牌两不误”的口号,再接再厉,为收音机而奋斗。第二天,拿了薪水,我一下班就走。
乙 上哪儿?
甲 找三和尚。
乙 又去打牌啦!
甲 三和尚又是一支香烟,“三缺一”。一场牌下来,三人赢,一人输。我数了一数钱……
乙 赢多少?
甲 输了四十元。半个月的薪水只剩下四角三分。
乙 你何苦呢?
甲 这有什么了不起!胜败乃兵家常事。赢了不能骄傲,输了不能灰心,应该总结经验,吸取教训。
乙 你吸取什么教训哪?
甲 我仔细一琢磨,今天输钱的主要原因是——
乙 什么?
甲 手气不好,运道不佳。
乙 还没醒过来吗?
甲 回到家里,我老婆跟我磨叽呢,要米、要柴、要钱。好吧,全给你!
乙 多少?
甲 四角三分。
乙 你叫她怎么生活呀?
甲 我老婆跟我吵上啦!
乙 是呀!谁叫你赌啊。
甲 我老婆目光短浅,没有看到长远的利益;没有看到今后的幸福;
乙 你这是什么话呀?
甲 我说她势利眼:我有钱的时候和我恩恩爱爱,如今我碰到困难,她就翻脸无情,爱情的基础难道是金钱吗?她变了心!
乙 嘿!还说你爱人变心?
甲 其实她吵什么呢,明天我可以想办法去。
乙 去借。
甲 去把钱赢回来。
乙 还没忘了睹!
甲 我老婆给我唠叨了半夜,最后还哭哭啼啼给我唱起来了!
乙 怎么唱起来了?
甲 (唱“淮调”)“一更里相思,我越思越想越伤心!家里头,米没有一颗,柴又没得一根。我问你,做丈夫,负点什么责任哪!”
乙 是呀!你负什么责任哪?
甲 我说:(唱)“你要是,肚子饿,把裤子带来收一收紧。”
乙 呸!
甲 古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要是不愿意跟我,咱们两个孩子,一人带一个。走!
乙 什么?你还想把你爱人撵走啊!
甲 我老婆真走了。我倒有点难受。
乙 那就快把她劝回来!
甲 干吗劝回来?
乙 你不是难受吗?
甲 我难受什么呀!我难受的···难受的是她手——
乙 她手怎么啦?
甲 手上有只金戒指,不然还可以给我打八圈。
乙 嘿!
甲 折了一夜没睡,第二天糊里糊涂的上班。偏偏生产组长还交给我排一份急件。
乙 一夜没睡,可别错了啊。
甲 吃了十几年排字饭,错不了!接过稿件一看,“除四害宣传材料,捉老鼠的方法”。看到老鼠,我想起昨晚那副牌了!
乙 怎么又想起牌了?
甲 我上手是副好牌,又摸了个老鼠。
乙 摸了个老鼠?
甲 “老鼠”,就是牌里的“百搭”。我一看高兴,把牌扔错了,千不该,万不该,不打“红中”打“发财”。
乙 别想了,快工作吧!
甲 稿子排完,交给组长,他一看楞了。“这是怎么回事?”
乙 怎么回事?
甲 “捉老鼠的方法”:第一……
乙 用捕鼠夹子。
甲 不!第一是:今后必须思想集中,不能开小差。
乙 对。捉老鼠思想不能开小差。
甲 第二,千不该,万不该,不打“红中”打“发财”。
乙 啊!你把晚上的牌都排进去啦?
甲 这不能怪我。
乙 怪谁呀?
甲 我昨夜跟老婆吵嘴嘛!
乙 谁叫你赌钱啦?
甲 出了事故后,工会主席见我脸色不好,问我:“家里有什么事吗?”
乙 关心你。
甲 我说:“主席,我娘死了!”
乙 你胡说什么呀?
甲 “昨儿一夜没睡,薪水也全用完了。”主席一听:不对头呀!
乙 本来就不对头嘛。
甲 “老陈!你娘不是去年死的吗?”
乙 对呀!你娘不是早去世了吗?
甲 是呀!我也觉得好象是死过一次了。“报告主席,是我丈母娘死了。”
乙 又扯谎啦!你丈母娘不是活着么?
甲 这叫窍门!要不然五十块钱怎么到手?下了班,拿了钱,我想今天家里要买米、买柴,可不能再赌了。
乙 是呀!不能再赌。
甲 可是我一到三和尚的家门口,两条腿就不听话啦!三和尚嘴一嘻,“坐!坐!”
乙 又是一支烟!
甲 “三缺一”。
乙 每天“三缺一”,正巧。
甲 一圈牌下来,我数了数钱。
乙 又输了!
甲 赢了四十元,把昨天输的全赢回来了。
乙 好了,那就停手吧。
甲 乘腾追击,不达到目的决不收兵。
乙 你还想什么呀?
甲 收音机还没到手呢。
乙 还想着收音机呀?
甲 这时候,我儿子来找我麻烦,“爸爸!妈妈不在家,回家去!”“别吵!爸爸赢了给你买小飞机,拿二角钱去和小朋友掷骰子去!”
乙 叫你孩子也赌钱!
甲 又是一圈牌下来,数了数钱。
乙 赢了多少?
甲 又赢了六十元。
乙 快收场。
甲 不行!买收音机还缺两个灯泡钱。
乙 贪得无厌。
甲 又是一圈牌。
乙 好走啦。
甲 走不了啦!输了,把自己的钱也赔上了!
乙 再不走,你又输光了怎么办哪?
甲 手气不好。我和赢家换了个位子。
乙 赢了。
甲 输得更多了。
乙 你就别想这种邪门儿了。
甲 再找门鬼。我掷骰子的时候吹口气:赌!
乙 赌了?
甲 把钱都吹到人家口袋里了。
乙 活该!
甲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这儿输了钱,那儿我儿子走丢了。
乙 去找呀!
甲 找什么!反正有公安局会收领。
乙 你把公安局当成幼儿园啦!
甲 对,让他在公安局吃顿饱饭再去吧。
乙 没见过你这种父亲!
甲 我回到家里,左思右想,怎么又输了呢?……
乙 同志,天下没有靠赌起家的。
甲 别来这一套!我到底还是找出了原因。
乙 什么原因?
甲 早晨出门,碰到乌鸦头上叫,心想乌鸦叫没好兆。忘记吐口唾沫。
乙 胡扯。
甲 还碰见一个尼姑,所以倒了霉!
乙 胡说八道。
甲 所以我打牌的时候,就——
甲乙 手气不好!
甲 第二天,天不亮,我起身抬腿就走。
乙 上班去?
甲 城隍庙烧香去。
乙 你怎么越来越糊涂啦?
甲 香汤沐浴,衣着整齐,诚心诚意,一路步行到城隍庙。
乙 路远哪!干吗不坐车?
甲 我袋里只有一角五分,刚够烧香钱。
乙 可怜!
甲 进门一看,只见城隍庙里老爷笑容满面,我一乐。
乙 怎么啦?
甲 合着我今天运气好。
乙 废话!木头人,还不老是那样。
甲 我三跪九叩首,拿起签筒,赌!赌!赌!掉出一根上上签,对着签条一看有两句话。
乙 那两句话?
甲 “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老香火和尚问我求什么?
乙 收音机。
甲 我说:“打牌手气不好,钱输了不少!”老和尚一听:“阿弥陀佛!年纪轻轻,脑子不清!”老家伙倒教训了我一顿!
乙 人家也是为你好。
甲 我吃他的饭?要他管?我气得烧香钱都没给他。
乙 这象话吗?一角五分钱也要揩油。
甲 好买三个烧饼呢!我早饭还没吃。
乙 那就吃点儿什么吧。
甲 我刚想吃,可转念一想啊,不能!一吃就把收音机吃了!
乙 怎么把收音机吃了呢?
甲 你想想:一角五赢了变三角,三角变九角,……这么加上去,何愁没有收音机?你说我怎肯把它吃了呢?
乙 对!不光是把收音机,还把自行车也一起吃了。
甲 我束紧裤带,赶紧到三和尚家,有钱大赌,没钱小赌。到头来,连那一角五分钱也输了!
乙 这回可该死心了啦!
甲 嘿!天无绝人之路,朋友帮忙,三和尚借钱给我赌。
乙 不能借,借了你拿什么还啊?
甲 你咒我?
乙 咒你?
甲 你咒我输。嘿,我只要赢钱,本利归还,何况三和尚说得好:“我的就是你的”。给了我五十元。朋友讲交情,“我的也是你的”。我把手表给了他。
乙 啊呀!你上了三和尚的骗啦!
甲 他骗我?
乙 嗯
甲 和我有仇?
乙 没仇。
甲 有冤?
乙 没冤。
甲 无冤无仇,他干吗骗我?你是不是挑拨我们两人的关系?
甲 这……这打那儿说起呀!我和你是老朋友,无话不谈。
甲 这么说,你和我有交情。
乙 老朋友嘛!
甲 那好!“你的就是我的”,把手表给我。
乙 啊?
甲 你房子让给我。
乙 这……
甲 你的薪水就是我的薪水。
乙 我……
甲 你叫这什么朋友啊!人家才够交情。又打四圈,五十块……
乙 又输了?
甲 输得痛快!连我都觉得浑身舒服!
乙 输得还舒服?我劝你别赌了!
甲 再赌欠债。
乙 还赌?
甲 “一个五斗橱!”
乙 这干什么?
甲 “二只洋风炉。”
乙 啊!
甲 “三只板凳!”
乙 你干什么呀?
甲 倾家荡产,我全押上啦!
乙 你这是何苦呢?
甲 末了,就剩了一样没人要!
乙 什么?
甲 便桶。
乙 去!
甲 就剩下咱们爷儿俩,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乙 那天,你为什么不上我家来呢?
甲 不,我到黄浦江边去啦。
乙 到黄浦江去浦江夜游?
甲 我赌博走投无路,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我还有什么面目做人?死又不知怎么死了吧!我心一狠,牙一咬!
乙 (拉甲)你不能死呀!
甲 我没死。
乙 不想死啦?
甲 口袋里还有一块钱,死了也不安心。
乙 啊!
甲 直到那一块钱也输了,我才彻底彻底的去死了!
乙 你死了!
甲 死了,你今天真是“见鬼”啦!
乙 怎么又不死啦?
甲 工会主席和公安局的同志,把我挽救过来了。原来三和尚是一个油头粉面的骗子手,政府把他逮捕了。
乙 你还想赌吗?
甲 再赌?从今以后,我保证连说话都不带一个“赌”字儿。
乙 这话你过去也说过。
甲 这回我是真心真意。
乙 不大相信。
甲 我要是赌怎么样?不赌又怎么样?
乙 你说该怎么样?
甲 咱们赌两块钱东道!
乙 瞧,又想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