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孝子 - 胡兰亭述 杨天微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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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兰亭述,杨天微记录。)

来源信息
《中国民间文学大系·说唱·辽宁卷(一)》 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 中国文联出版社 2019-12

这是老老年的事儿。那阵儿,大南门里住着一户财主。老两口跟前,俩儿子一个闺女。儿子都娶了媳妇,闺女她出了门子。闺女出阁的时候,嫁妆就甭提多阔气了。光锡镴家什,像什么茶叶罐了,油灯盏了,蜡扦子了,论分量足足陪送了四十多斤。不几年,老头儿死了。俩儿子争着当家,打得鸡飞狗跳墙,到后来只好分家。

分家这天,请来了近支亲友作证,先吃散伙饭,后分家产。房宅田亩,现金存款,一律两股平分。分来分去,剩根炉通条,归谁?归谁也不行,拿出去卖破烂儿卖了五分钱。一个人分两分。还剩一分,归谁?归谁也不行,干脆隔墙扔出去,谁也别想多捞一毫分!

哥俩不一会儿就把家当分光了。老大住老宅,老二另找房。老大忙着归拢安置,老二忙着叫车往新宅里捣腾。这会儿,老妹子发话了:“大哥,二哥,你们分完了吗?”

“分完了。”

“还有没分的哪!”

“没分的······哪儿还有什么东西没分呀?”

“妈还没分哪!妈怎么办哪?这个妈,你们不是也得两股均分啊?”

这一问,把俩哥哥问住了。是啊,光顾抢东西了,老太太后半辈怎么过活,谁也没合计。亲友们都戳大拇哥赞成老姑娘问得好。闷半天,大爷才想出个话头来。

“老妹妹说得好。咱哥俩差一句话没说圆全。一般人家分家,得给老人留下一股养老,咱们家还用那个啊?咱们是祖祖辈辈亲慈子孝啊!让妈孤单单地一个人过,多让人笑话呀!不分开,妈就是两个家了。这有什么不好办的?今儿正好是初一,妈在我这儿先住着,十六再到老二那儿去。俩儿子家里轮替着,一家住半个月。怎么样?”

大爷说得冠冕堂皇,二爷表现得慷慨激昂,老妹妹没挑的了,亲友们也没话说了。当时,就这么定下来了。

第二天一早,大爷两口子没做早饭就过来了,毕恭毕敬地站在老太太跟前儿,媳妇笑得像要咬人似的,儿子和气得说话都带颤音儿:“妈,您今天兴致好啊?我有点事情要和您商量。”

“和妈说话,还用这么客气啊?有话你就说吧!”

“是,是,我们哥俩若不分家呀,一锅搅马勺,看不出高山平地来。这一分家,可就得各显其能了。谁过不好都让人耻笑。老二在衙门里有事由,每月里都有老大一笔进项。我呢?就指着这点儿祖产,坐吃山空。日子过不好,还给您丢人。怎么办哪?只好口挪肚攒。这吃喝,可就得精细点儿了。我们打算从今儿起就换苞米面儿。为啥跟您说这些呢?怕您多心。我们紧巴您甭管,反正不能委屈了您。您想吃什么只管吩咐,让您儿媳单做。”

老太太一听,这说哪儿去了?干啥单做呀,往后儿媳妇扯舌该说我挑吃挑喝了。“不用单做。你们吃什么,我跟着吃什么。吃点苞米面儿,换换口味,也不错。”“您爱吃苞米面儿啊?”“爱吃。”“好,好。照您爱吃的做去。大奶奶,快点儿做饭吧!”

大奶奶下厨房,蒸了一锅窝头。戗面,不使碱,梆梆硬,跟石头似的,扔出去能把狗打个趔趄,老太太哪儿咬得动啊!没啃两口,牙花子都戳出血来了。她撂下了。

下晚了,老太太说:“媳妇啊,做点儿稀的吧?”大奶奶下厨房,烧了一锅水,撒两把苞米面儿,稀糊糊。老太太喝了两碗。别看没饱,肚子可鼓了。一晚上起了八回夜,净上厕所了。

第二天该换饭了吧?别想那美事儿,还是早起窝头。晚半晌稀糊糊。他们也吃这个啊?当着老太太面比划个样子,退下来两口儿领孩子偷着烙饼炖肉。合着这硬窝头、稀糊糊是专为老太太预备的。大爷还嘱咐大奶奶呢:“妈爱吃苞米面儿,这半个月就这伙食,可不许换样啊!”受得了啊?没到三天,老太太就饿眍睦眼儿了。得了,摽不过苞米面儿,换换地方吧。她到二儿子家去了。

一进门,二爷就喊上了:“今儿才几天呀!你怎么不到十六就跑我这儿来了?这不是诚心挤对人吗!”老太太说:“你大哥净给我硬窝头、稀糊糊吃,我受不了哇!”二爷一听,“嗐!干粮抗饿,稀糊糊溜缝。多好哇?您还吃不下,可是不知足!大哥占着老宅子,分的是上等良田,我吃了亏了!分过来这点儿家当,早就踢荡光了,这房子都典出去了。我这儿连窝头都没有哇!不过,您来了,我还得孝顺您。谁让咱们是忠孝传家呢!您不喜欢吃苞米面儿,那就换换样儿。二奶奶,你手里有钱吗?”

“哪儿来的钱呀!”

“去,问问孩子,看谁腰里有钱。”

二奶奶打小三儿那儿掏换来一分钱,扔给了二爷。二爷一看,“这一分钱够买什么呀?哎,你让孩子给他奶奶买一分钱苞米花吧!”好嘛,苞米面儿变苞米花儿了。老太太吃了两粒,还卡着了,好悬没噎死。合计来合计去,只有一条道儿,上老姑娘那儿去。苞米面儿,二儿子给成苞米花儿,老姑娘若再给苞米碴儿呢?那就只好上吊了。

老太太一进姑娘家的门,眼泪就止不住了。姑娘一看,就这么几天,妈的腮帮子抽进去了,眼眶子塌了,下巴颏儿抖了,连抬头纹都开了,要死啊!她忙着一边给妈擦眼睛,一边劝:“妈,您别哭,是大哥二哥不养活您吧?我早就把我们那两对儿看透了,您走到这地步,我也料到了。别哭,别哭,先住我这儿,我养活你老。”

老姑娘知道,妈没旁的病症,是饿坏了。好,加强营养。头两顿,不敢给大鱼大肉,怕撑着。给老太太熬点儿稀饭啊,煮鸡蛋下点软面条儿呀,慢慢将养。过了两天,肉啊,蛋啊供上了。这么一保养啊,老太太很快就缓过来了。红光满面,腰板溜直,说话底气足,咳嗽就像放小炮仗似的,身板儿好着呢。

这晚儿,姑爷没在家,娘俩坐一块儿说闲话。姑娘说:“妈,我大哥、二哥分了房子、分了地,可谁也不养活亲妈,愣把您推到我这儿来了。您别多心,我不是说我不该养活您,我是替您咽不下这气。”老太太说:“我也恨透这俩小兔蛋了!”姑娘说:“咱娘俩变个戏法儿,看我的手疾眼快,您只管蒙蒙毯子就行。变好了,俩儿子、俩媳妇拿您当观世音菩萨一样供奉,二十四孝续上他们四位,就得变二十八孝。你可千万别把毯子抖搂开,戏法砸了,儿子、媳妇就得拿您不当人。”老太太问:“啥戏法儿呀?”姑娘说,是这么这么个戏法儿。老太太说:“这招儿行吗?”姑娘说:“您就赌着到俩儿子家享大福去吧!”老太太说:“好,就这么办了!”

那位说,到底是个什么戏法儿呀,您往下就知道了。

娘儿俩上八仙桌、爬柜盖,把老姑娘出门子的时候陪送的那堂四十多斤重的锡镴家伙什搬动下来了,放到一口破锅里,底下架火,不一会儿,全化成锡汁儿了,姑娘拿通条在地上刨了些个长条槽子、圆槽子,舀着锡汁儿浇铸了不老少锡条子、锡饼子。又找出块结实的新布,给老太太做了个围腰褡裢,把这四十多斤锡条子、锡饼子全放到里边,四周围用粗线纲了个密密实实。摸得着,可是看不见,往出拿,就更别想了。做得了,给老太太贴身往腰里这么一围。怕它往下坠,肩膀上又加两条十字披红大带子。这下子绑牢了。

第二天一早,老姑娘给妈兜里放上十块大洋、一大把铜子儿,雇辆车,打发她上大儿子家去了。

老太太一下车,大奶奶隔玻璃瞧见了,她没出来,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就见老太太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钱来,顺手丫缝里掉地下好几块大洋。拉车的赶忙给捡起来,老太太高兴了:“好啊,你有眼力见儿。车钱是五角吧?给你一块大洋,别找了!”大奶奶一看,阔气呀!这老太太发了邪财了。她赶忙跑出来:“妈呀,您可回来了!您儿子一天没遍数叨念,慢走,我搀您······”一扶老太太的腰,硬邦邦的。好嘛,有货儿。一走路,老太太兜里叮当山响。钱都往外直窜动。她冲屋里喊上了:“大爷,妈回来了!”

这一嗓子,把大爷吓一跳:怎么,称呼变了?过去不叫“老不死”,就叫“老帮菜”,这会儿怎么叫开妈了?这里有景儿!他鞋都没顾得穿就蹦出来了。

大奶奶说:“快搀着妈!”挤眼努嘴往老太太腰里指,大爷一摸,啊,带硬头货回来了。进到屋里,大奶奶赶紧倒茶。老太太说:“老大呀,我到,你老妹妹家住了几天。你这儿的苞米面儿把我吓怕了,到老二那儿,苞米面儿换成苞米花儿,更不像话!我不怨你们,你们的日子过得不宽绰啊。全仗着我早有算计,在你老妹妹家里存了点儿东西,这会儿我带回来了。在那儿我住不惯,还得住自己的老房老屋。你听明白了:我不白住,给房钱。那苞米面窝头我也不吃了,你给我找个老妈子,我自己开伙,管保一点儿不骚扰你们,就租间房子住,行不行啊?”

大爷一听,“扑通”就跪下了:“妈呀!您说这话,还不如拿刀捅我两下哪!哪间房不是您给我们留下的呀!找老妈子?儿媳妇不伺候老婆婆,要她干吗!您自个儿开伙,朋友听说了都得骂我狗性,谁还交我呀!吃苞米面儿,那是您说爱吃,才给您做的呀。得了,得了,大奶奶,把小母鸡宰了,快给妈焖上。”老太太打这儿就吃香了。

到了下晚儿,太阳还老高呢,大奶奶就把被褥铺得了:“妈,您歇着吧。”“怎么这么早就睡呀?”“您早睡早起呀。”上来就帮着脱衣裳,老太太不让了:“干什么?你快住手!我知道,你是好心伺候我,可是不行,这衣裳不能脱!我把话挑明了:腰里这点玩艺儿,你们谁也别想动弹。我靠它养老呢。我还能活几年?全凭它好吃好喝,不价,又该吃苞米面儿了。只要你们孝顺,等我口眼一闭,剩多剩少都是你们的。现在想动?没门儿!你再脱我衣裳,我可要喊警察了!”大爷赶紧圆场:“不脱,不脱,穿着衣裳好,省得睡梦里着凉。”

这一宿呀,两口子给老太太盖了七回被。哪儿是盖被呀?摸老太太腰里的东西:圆的、长的,搁一块儿四五十块呀,估摸着黄的多,白的少,这可是一票大钱啊!大爷眼睛都红了:“可千万别让老太太走了!大奶奶,老太太若因为你出了这个门口,当即咱俩就玩命儿!把孩子叫起来嘱咐嘱咐,明儿别气着奶奶。”“叫不醒啊!”“不醒,不醒给我挠脚心!”什么刑法呀!

信儿很快就露出去了。这天大爷回家一看,老太太没了。他可急了:“大奶奶,妈哪儿去了!”“嗐!别提了,让老二抢走了!”“啊?你怎么让他抢啊?”“我抢不过他呀!”“快跟我走,上老二那儿去,往回抢!”赶到老二家,大吵大嚷,愣没抢回来。最后定好了,过十天再来接。

在老二这儿,还吃苞米花儿呀?留着吧!这回是熘肝花、片肘花、油煎大黄花儿。晚上早早歇息,儿媳妇帮着脱衣裳,老太太还是这一套。

哥俩抢来抢去,都换着法儿讨老太太喜欢,就别提多有孝心了。孝可是孝,心里都憋劲儿盼老太太早死,老太太呢,不光不死,反倒越活越壮实了。怎么呢?她吃得好,又顺心,净高兴事儿,精神也好。再加上腰里带着四十多斤锡镴饼子,比练武术的两腿绑那砂布口袋可沉多了,她练出功夫来了。

老太太毕竟七十多岁的人了,“老健春寒秋后暖”,这天病倒在二爷家里了。她一合计,不行啊,腰里东西一个照应不到,戏法若是变露了,我死在街上没人管。第二天一早儿,老太太挣扎着拄个棍儿出来了,找个街坊小孩,给了一块大洋,让他去老姑娘家里送信。

老姑娘赶到二哥家,二爷正往出送大夫呢,请的是一位著名中医。不一会儿,门口汽车响,大爷又把一位外国西医大夫请来了。哥俩走马灯似的忙着请大夫、抓药。到了晚半晌,大爷说话了:“老妹妹也在这儿瞧着哪,妈这病可不轻。老人家不在老宅子里寿终正寝,我这辈子总有块心病啊!这么办,我赶紧叫车,把妈接回我家去。”

二爷不说话,直劲儿冷笑。大爷问:“你笑什么呀?”“我笑你太聪明了!我不也是妈的儿子吗?病到我这儿,就在这儿治病,你就别想往回抬!至于那······啊,算我运气,谁想从老虎嘴里往出掏食儿,我可六亲不认啊!”大爷一听,脸红脖子粗,也豁上命去了。老妹妹赶紧拦挡:“这是干吗呀!不怕邻居笑掉大牙!你们不就为妈腰里那点东西吗?”“不是。”“什么不是呀?我知道,那东西原先在我那儿了,是跟我嫁妆一起抬过去的。”实话,锡镴家什可不跟嫁妆一块儿抬过去的吗?“这回老太太非拿回来不可,我没拦着。我一拦,好像图希什么似的,我不落那个。你们俩也甭争竞,听我的安排,保管大伙儿都满意。”

“老太太不禁折腾,别挪动,就在二哥这儿养病。二哥,你找个结实箱子来,我这带来把锁,把那东西放进去,我把它锁起来。你们哥俩不放心呢,每人再贴个封条。照理说,儿分家,女有份,可有我一股儿。我不要!我只要有个做主的权力。钥匙我揣着,老太太若好了呢,再给她围上(还留后手呢),老太太若是老了呢,我看你们谁孝顺,这东西就归谁。谁不孝,他不该得这东西,也别眼气人家。你们俩都是我亲哥哥,我也不能屈着谁向着谁,定能主持公道。”哥俩全赞成这主意。

二爷赶紧找来箱子,大爷里里外外检查一遍,没有什么毛病,姑娘动手给妈脱衣裳,剪开带子,取下褡裢,都没容哥俩细看一眼,把它“哐当”扔箱子里,“咔”就锁上了。大爷、二爷都来贴封条,然后接茬儿尽孝,接茬儿给老太太治病。

不出一个月,老太太死了。大爷孝顺,给妈买棺材,八仙板,五寸多厚,红松椁,金丝楠的瓤。铺金盖银,银丝绣的陀罗经被,身底下压七个特铸的大金钱,四角四个金元宝,嘴里含这么大一颗夜明珠。哪儿来的钱呀?他把房子卖了。卖房子发送妈,谁能说不孝哇?二爷呢,搭起脊大棚,过街牌楼,和尚、喇嘛、尼姑、道士、道姑五棚经,门口儿三伙鼓乐对着吹,外加一个洋乐队。闹腾七七四十九天。二爷房子早卖了,他借的印子钱,驴打滚儿大加一的利。借印子钱发送妈,谁能说不孝哇?

孝可是孝,没人哭。每当烧纸的时候,就是老姑娘哭两声,别人连嘴都不咧。俩儿子身穿重孝,可是脸上挂满笑纹儿,进进出出哼小曲儿,细一听,唱的是《小寡妇上坟》。邻居纳闷呀。有天,二爷出来,一位好事的就问了:“二爷,老人死了,为什么不哭啊?”

这一说不哭,二爷当时变脸:“哭什么?死老人兴哭吗!我妈今年七十四岁,我们这是老喜丧!”

“喜丧您也别乐呀?”

“为嘛儿不乐?喜丧嘛,非乐不可!没那规矩,有那规矩我们还唱堂会呢!你甭挑刺儿,你妈死了,你也不用哭,你也卖房子、借印子钱发送她,照我们这么办。你小子有这份孝心吗!”

谁问这哥俩、妯娌俩,四个人全是一样的词儿,把邻居顶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操办完了,入土为安,在坟地就扒孝衫。哥俩异口同声:“老妹妹,快上车回家!”老姑娘说:“是得回家了,我可是回自己的家呀。这两个多月,我也熬扯坏了。”哥儿俩紧着拦:“别价,先回我们那儿去。把事儿料理完了你再歇着,过两天给你道乏。”“算了吧!不就为着箱子里那点东西吗?你们先派人回去看看封皮动了没有?”“出来时候瞧了,封皮没动。”“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原先说定了,这东西谁孝顺归谁。我这么一看呐,你们哥俩全孝顺!那就不能归一个人了,二一添作五。我把钥匙交给你们,回去自个儿分吧。可别打起来呀!”哥俩挺高兴,老妹妹不回来也好,省得她见财起意,硬要抓挠个仨瓜俩枣的,还真不好办。

这两对儿夫妻小腿紧倒腾,脑门挂汗珠儿,眼睛全直瞪了。进屋就开箱,取出褡裢拿着剪刀劐开,“哗啦”往炕上一倒,大爷傻眼了:“怎么没有黄的呀?银子也行,快着拿它堵堵窟窿·····哎,我说这是银子吗?”

二爷懂行:“没错儿!银子硬,咬不动。”这四位人抢一块,张嘴就咬。啊!八个牙印儿!

“锡饼子呀!唉哟,可活不了喽!”哭上没完了。

邻居奇怪呀,咽气不哭,入殓不哭,出殡不哭,入土都不哭,这些天谁都不掉眼泪瓣儿,怎么发送完了,还找补着哭上了?劝劝吧。这一劝,哭得更厉害了:“可要了命喽,谁劝也不行,今个儿非哭死几口子不可!”

“不是老喜丧吗?”

“喜丧倒是喜丧,我们哭的是账没法儿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