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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文茂相声选》苏文茂 百花文艺出版社 1993
与常宝华合作。
甲 嚄!这回该您表演啦?
乙 可不是吗?
甲 太好啦,您这么一出场大家就热烈欢迎,这说明您的艺术水平高,群众基础深。
乙 不,我认为这不是欢迎我一个人,主要的是欢迎您。
甲 欢迎我?别闹了!
乙 咦!这叫什么话呀?
甲 您这是讽刺我。对不对?
乙 这怎么是讽刺呢?是欢迎您。
甲 真的!?
乙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甲 (感动)既然同志们欢迎我,这说明,我还没被革命的队伍开除,是同志们从泥坑里把我拉出来的,今后我一定站稳立场重新做人,永远和同志们坐在一起!
乙 什么叫“坐”在一起,站在一起。
甲 噢,对了,同志们都站起来。与常宝华合作.
乙 都站起来干嘛呀?还让同志们在那儿好好坐着。
甲 噢,就我一人在那儿站着,那后边看得见吗?
乙 这是一句话。
甲 对,我永远和同志们站在一起。今后请领导考验我,同志们……
乙 您是怎么回事啊?
甲 我犯了错误了。
乙 我听着也像犯错误了。什么错误哇?
甲 嗐,别提了,提起来我痛心,我难过,我可耻,我……我不想说了。
乙 怎么说半截儿又不说啦?
甲 说出来怕您笑话。
乙 咳!我怎么能笑话您?自己认识了错误,是进步。说说也许对我们大家有所教育。
甲 好,既然如此,我就在这儿说一说。您知道去年我不是搞了一个对象吗?
乙 是啊。
甲 我这错误就是她给带来的。
乙 噢,唉!前几年我不是给你介绍了一个,听说你嫌人家是单眼皮儿,后来吹啦?
甲 是啊,唉,那位单同志。
乙 什么叫单同志。
甲 不是,那位单眼皮同志,现在结婚了吗?
乙 早结婚了,去年生了个胖小子。听说现在她是一位先进的青年工人。
甲 唉,那时候,我还不如嫁她哪。
乙 啊?
甲 不,我还不如娶她哪。
乙 结果你跟谁结婚啦?
甲 倒霉刘儿!
乙 啊?
甲 给我介绍一个。
乙 你说话怎么大喘气呀。
甲 是个初中毕业生。
乙 在哪儿工作?
甲 没工作。据说毕业以后,分配她到农村,她不去,在市里让她学理发,她嫌不体面,一直在家呆着。
乙 唉呀,这样的同志,文茂你可得……这倒霉刘儿也是,怎么单给你介绍这样的人呢?
甲 预先他也不了解,是他舅舅家的街坊,过去家里是开豆腐房的。
乙 是啊。
甲 长得可真漂亮: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宽脑门儿,尖下颏,重眉毛,大眼睛,高鼻梁,红嘴唇,线条儿这个美就别提啦。比我小七岁。俗语说得好,男大七抱金鸡嘛!
乙 没听说过。
甲 头天见面,我们俩在起士林吃西餐;起士林知道吗?
乙 不就在小白楼那儿吗?
甲 对,那个地方我没到过。她说那儿的菜做得好。是不坏。她一共叫了三个菜,一个是那个……什么罐……什么鸡呀。
乙 罐闷鸡。
甲 还有一个……什么……牛什么……牛会爬。
乙 还羊会跳哪。牛肉扒。
甲 对对,牛肉扒,当时我心里这个“噗噔”就别提了。
乙 怎么?
甲 我不会吃呀。
乙 是啊?
甲 我说:“那个什么我可不会吃,你可得教给我。”(学女人)“别玩笑啦,来,这手拿叉子,这手拿刀子。”
乙 好么,这哪是吃饭哪,受罪呀!
甲 我心里话,这顿饭准吃不饱哇,反正我就盯着拿钱吧。
乙 对了,你不拿谁拿呀。
甲 认识的第三天,她给我来封信。
乙 信是怎么写的?
甲 “亲爱的茂儿:”
乙 什么叫茂儿啊!?
甲 我不是苏文茂吗,简称一个字儿:茂儿。
乙 好吗,这还节约哪。
甲 “亲爱的茂儿,我第一次尝到恋爱的滋味。自从见到了你,我的心一直在跳,吃饭也吃不下……”
乙 也许那顿西餐吃多了。
甲 你别跟着起哄行不行?
乙 你接着念吧!
甲 “……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闭上眼就好象你出现在我的身边,今后我不能离开你,你就好象空气一样,没有你我非憨死不可”
乙 我受不了啦。
甲 怎么?
乙 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甲 让您说,就冲这封信,我能不爱她吗?回家跟我爸爸一说,把老头乐坏啦。
乙 噢,你爸爸还挺同意。
甲 不过他嘱咐我几句话,我认为很重要!
乙 老头跟你说什么?
甲 “小子,爸爸当了一辈子炊事员,罪可没少受哇。总算把你供养大啦。听同志们说,你在工作上一直很不坏,思想也很进步,有前途。马上就要成家立业了,日后有个一男半女的,只要你们幸福,我死也甘心啦。不过,搞对象自己要长眼力,模样好坏没关系,只要会过日子就行啦。”
乙 老头儿说得太对啦!
甲 我说:“爸爸,您管啦,我看她倒是都不错,就是有点爱花钱的缺点,结婚以后我可以慢慢影响她。”
乙 我看不易。
甲 “行啊!大主意你拿。你自己存那钱,办事不够用的,拿我的棺材本盯着。”
乙 老头对这事还挺支持。
甲 在我爸爸退休的那天,我们就结婚啦。
乙 还真够快的。
甲 我做了一身制服,给她做了一件连衣裙儿,买的茶壶、茶碗、暖水瓶、沙发、椅子、小闹钟、大果盘、插花瓶、收音机、新台灯、鸭绒枕头,绣花被、樟木箱子、大立柜。我爸爸一看直掉眼泪。
乙 都是高兴的。
甲 哪儿啊,把我爸爸的棺材本全都给花啦。
乙 是啊。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东西呀?
甲 不这样人家不干哪。
乙 那么日后还过不过呢?
甲 咳!日后给她找个工作,我们俩人还养活不了我爸爸吗?
乙 也对。
甲 还真巧!结婚没有俩月,她就有啦……
乙 工作。
甲 孩子。
乙 好么,负担更大啦!
甲 有一天,下班回家一看,吓我一跳。
乙 怎么啦?
甲 我爱人坐在床上直哭,嘴里还直崂叨。
乙 崂叨什么呀?
甲 “我算瞎了眼啦!当初八十四的,七十三的我都没看上眼,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单看上你这五十二的了。”
乙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甲 我不是每月收入五十二块钱吗?
乙 噢,按钱数儿算的。
甲 “我图你什么哪?不就图你这人老实,家庭人口少吗?结婚前说得挺好,什么陪我玩玩,帮我干活儿。结婚以后,你倒好,一天到晚不是开会就是学习,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使我感觉不到家庭的幸福,体会不到你的温暖,得不到你的爱情,我的生活是多么空虚呀,是多么苦恼哇……噢!……”
乙 你要死呀?!
甲 “在结婚前,我把你比作空气一样,万没想到,你敢情是冷空气!”
乙 嘿!拿你当寒流儿啦。
甲 我说:“亲爱的英,”
乙 英,是怎么回事啊?
甲 我爱人的名字叫秀英。
乙 噢,她叫英,你叫茂儿,这搁一块好啦:英茂儿!
甲 “亲爱的英,你叫我说什么好哪。咱们结婚刚几个月我能把你忘了吗?再者说,咱家里每天做菜做饭洗衣服刷碗还不是都靠咱爸爸吗……”
乙 好吗,老头退休等于调动工作。
甲 说心里话……我是真疼你呀!
乙 嗯!可把你爸爸豁出去啦。
甲 “现在咱国家正在建设时期,咱不应该积极工作吗?我每天上业校,有时开会,回家倒是晚了一点儿,这还不都是正事儿吗?”
乙 对,应该多给她讲道理。
甲 “你甭跟我讲政治,你当是我不懂哪!学文化,守着我这个初中毕业生,为什么非上外边学去?我完全可以教给你。一般的开会可以请假嘛。你多陪我在家玩玩,我可以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我听我妈说过,男人只要不让孕妇着急生气,生下来的孩子又聪明,又漂亮。这叫胎育你懂吗?”
乙 这都哪儿的事呀!
甲 “……你只要按我说的这样做,咱们就过下去,不然的话,干脆你就打主意吧……”(哭)
乙 这可不能听她的。
甲 当然啦。我说:“这个……”“怎么着?!”“我明天业校请假还不行吗?”
乙 啊?你可太没有原则啦。
甲 您想啊!人家比咱小七岁,长得又漂亮,那真是,宽脑门儿,尖下颏,重眉毛,大眼睛……
乙 行啦!行啦!
甲 第二天还没到下班时间,我就提前回家啦;业校也请了假。
乙 这像话吗!
甲 咱在家里学习不一样吗?!
乙 她教给你?
甲 她教得还真不坏。
乙 噢。
甲 把桌子、椅子搬开,换上个红灯泡,打开无线电一放音乐,什么三步、四步,连伦巴我都学会了。
乙 噢,教你跳舞啊!
甲 伦巴可真有意思呀。来!我抡你一个。(抱乙欲跳)
乙 我呀!你过来,你过来我摔死你。
甲 每天下了班,吃完晚饭,先挎着胳膊遛遛马路,到了家,“本儿”,一开无线电,跳到十一二点,我爸爸再给我们做点儿夜宵,吃完了来杯咖啡,她一高兴再唱支歌儿,这真是美满夫妻。
乙 你们是一对晕头。这像过日子的吗?
甲 你说也怪了,一到晚上精神儿就来了,早晨上班就冲上盹儿啦。
乙 能不冲盹吗?天天耗这么晚,你爸爸跟着加班加点,这像话吗?
甲 不这样人家不干哪。
乙 她干啦,你爸爸受得了吗?
甲 那天下了班,我说:“吃完饭你得帮助我复习复习三步。”
乙 他还上瘾了。
甲 “算了!你甭学了!”(哭)
乙 怎么又哭啦?
甲 “我算瞎了眼了。”
乙 又瞎眼啦。
甲 “前些日子你就应着给我买双皮鞋,直到如今也没买呀,咱在马路的时候,难道你看不见哪?谁不是皮鞋大衣的穿着,人家街坊刘嫂子一个人趁五六双皮鞋,我看见就流口水!”
乙 这人太馋啦!
甲 “我倒好,就抱着一双皮鞋啃,昨天咱跳着半截舞,我说脚底下那么凉哪,今天我一看,大拇哥磨一泡!”
乙 鞋开绽啦!
甲 我说:“你不还有两双便鞋吗?先凑合穿得了,等多咱有钱我一定给你买。”“你不开动脑筋想想办法,你多咱能有钱哪?现在离发工资还差半月哪!昨天我叫你约二斤苹果,结果你买来两片萝卜。”
乙 好嘛。
甲 我说:“亲爱的,我也不愿意给你买萝卜,这个……咱不是生活困难吗?”“是啊,你不是说过吗?有困难可以向组织申请补助吗?”
乙 啊!申请补助买皮鞋呀!
甲 我说:“那也得分什么事儿呀!比如咱真有个天灾病祸,实在过不去了,组织上一定帮助解决。可是咱们买……”“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自从怀上小孩以后,心里总是恶心,有时一吐就吐一天,一天到晚总是头晕眼发黑的;别看我跟你跳舞,那都是带病坚持工作。”
乙 那叫什么工作呀。
甲 “前两天大夫说我这病还很严重,吃付药得三、四块,得吃个七付八付的,我一想,照这样儿活着有什么劲儿啊,干脆就等着得啦!”
乙 等死啊?
甲 “亲爱的,你有病怎么不早说呀!这事组织上可以解决的。”
乙 怎么解决呀!
甲 申请补助哇?说实在的,这些年来一直没麻烦过领导。那年我妈死了,组织上主动给我送来了一百块钱。咱心里是真不落忍哪。
乙 确实有困难,完全可以。这回怎么样?
甲 批准,补助二十块钱。
乙 好,让她好好看看病吧。
甲 这大夫可真有能耐,我晚上回家一看,她的精神状态跟往常不一样了。
乙 是啊?
甲 头也烫了,裙子也穿上了,就这个姿势:“茂!”
乙 对!他叫苏文茂。
甲 “你回来啦?看(露出皮鞋)好吗?”
乙 啊?!
甲 “啊?我说你怎么不拿钱看病,怎么买皮鞋呀?”“对啦!皮鞋就是我一块心病。”(开无线电)“本儿”,“来!四步的。”
乙 嘿,她满没往心里去。
甲 我可往心里去了哪。我说:“亲爱的!”
乙 还亲爱的哪!
甲 “申请补助买皮鞋,这你让我跟组织上怎么交待呀!”我一想……买了就买了吧。
乙 买了就买了吧?!
甲 皮鞋买了病就好啦!这偏方儿还真不坏。
乙 这叫偏方儿!
甲 你不买人家不干哪。
乙 要照这样迁就她,可对你没好处。
甲 我也知道。您想啊:人家比我小七岁,长得又漂亮,那真是宽脑门儿,尖下颏,…….
乙 行……你倒霉就倒在宽脑门儿上啦!
甲 是啊。以后,我要以实际行动来影响她。
乙 你影响不了她,她还不把你带沟里去。
甲 皮鞋买了没一个礼拜,她又哭啦。
乙 这回哭什么?
甲 “我算瞎了眼啦!”
乙 这眼睛早晚落不着。
甲 “你看人家都有条料子裤,就是我没有。”
乙 好吗,得了屋子想炕。
甲 我说:“你那不是还有三条布裤子了吗?先凑合穿得啦。”“我不,我从小就不爱穿布裤子,哪哪都是褶子,尤其往那儿一蹲,站起来膝盖下边出来俩凸包儿,再一走道儿跟罗圈腿儿——样。”
乙 她真会形容。
甲 “说实在的,你买不买吧?过去听我妈说过:嫁汉嫁汉,为的是穿衣吃饭。”
乙 她妈也不是什么好样的。
甲 “你如果要是不给我买料子裤儿,干脆,你打主意吧!”
乙 又打主意呀!
甲 我说:“我倒是打算给你买,我不是没钱吗!”“你不会申请补助吗?”
乙 啊!买料子裤儿也申请补助啊?
甲 我说:“上次买皮鞋已经……可是这回……”“这回怎么啦?我问问你们组织去,买皮鞋可以补助,买料子裤儿为什么不能补助?”“你别去!”
乙 拦着她干吗呀?应该让她碰个钉子去。
甲 她碰钉子是小事儿啊,那不是就把我告下来了吗?
乙 那怎办呢?
甲 那就申请补助吧。
乙 什么理由啊?
甲 没理由。到组织上没敢提申请,跟我们工会小组长念叨了一下。
乙 买料子裤儿?
甲 那我哪敢提呀,就念叨一下我们家日子不好过,月月亏,钱总不够花的。
乙 那能够花的吗?
甲 我们组长说:“文茂啊?我看你以前的工作很埋头,你的缺点,就是思想不够开展,有话不爱说,有事不爱讲,特别是结婚以后,总是无精打彩的。我想,一定是有什么问题吧?”
乙 哪儿啊,跳舞跳的。
甲 我说:“……难说……”“行啦,别吞吞吐吐的啦。上次批准了你二十块钱,有的同志有意见,我也有责任,因为你赚到五十二块钱,三口人完全可以有富余。如果暂时有困难的话……这么办,我这儿有三十块钱,你先拿着,以后有富余了再给我。回去好好把生活安排一下。今后有什么大问题,我想领导上一定能帮助解决。”
乙 组长对你真是关心啊。
甲 这样倒叫我为难啦。
乙 怎么?
甲 这钱你说我接着不接着?
乙 按道理讲,这个钱不能接。
甲 不接着你可别忘了我爱人的料子裤儿啊。
乙 那就接着吧。
甲 接着,我怎么对得起同志啊!
乙 那怎么办啊?
甲 我考虑了半天,算啦!
乙 不要。
甲 拿着。
乙 拿着!还是他爱人胜利啦。
甲 回到家里我说:“英。”
乙 你别英啦!
甲 “给你这钱,(哭)你可千万得买条结实的呀!”
乙 你哭什么呀?
甲 反正我们俩得有个哭的。别看我哭,她倒乐啦。
乙 噢!
甲 “×,你真好。”
乙 嗯,钱真好。
甲 “我说什么来着,以后有事咱就依靠组织。”
乙 得!她吃惯了甜头儿啦!
甲 她买裤子去啦,我爸爸把我叫住了,直跟我掉眼泪。
乙 哟,老头儿哭什么呀?
甲 “小子,我受了半辈子的苦,把你供养这么大,可不容易呀。你以前不是这样啊。就打结婚以后,成天缠着她,工作也不踏实啦,学习也学不下去啦。你看她像过日子人吗?成天价什么也不干,你一上班,她往炕上一躺,不是跳,就是唱。我可一天到晚闲不住哇。组织上叫我过幸福晚年,万没想到,退休以后,我劳动改造啦!”
乙 太不像话啦!
甲 “这个家我是看不惯,别看我年岁大,我还不服老,干脆,我回老家干点儿庄稼活儿去得啦!”我说:“您可千万别走哇,您走了人家不干哪!”“人家不干哪!我早就不想干啦。”
乙 那么大年岁是受不了。
甲 “爸爸别难过啦,都怨我当初考虑得不周到。您放心,今后我要以实际行动去影响她。”
乙 还影响她哪?!
甲 说这话没三天,我爸爸就病啦。
乙 这回可得让她服侍服侍你爸爸啦。
甲 她服侍我爸爸?连她还得我服侍哪。
乙 好么!
甲 为这事我请了三天假,可把我累坏啦。
乙 你可以让她帮助干点儿什么。
甲 她能干什么呀?我叫她扫扫地,她怕把孩子窝啦。
乙 那窝得了吗?
甲 我叫她把灯开开,她怕把孩子抻啦。
乙 那能了吗?这纯粹是借口!
甲 我爸爸的病,一天比一天重,都起不来炕儿啦。我也脱不开身儿啊,又请了三天假,我一个礼拜没上班。
乙 这多耽误事儿啊。
甲 处在这种情况,她还不依不饶哪。那天早晨她又哭上啦。
乙 又怎么啦?
甲乙 (同说)“我算瞎了眼啦!”
乙 她不会说别的!
甲 “我告诉你,穷小子!”
乙 改穷小子啦!
甲 这是形容词。
乙 没事用形容词干嘛呀?
甲 也不常用,一年也就用个……
乙 一两次?
甲 七百多次。
乙 平均一天两句穷小子啊。
甲 “我告诉你,穷小子,没能耐的玩艺儿!”
乙 这回换新词啦!
甲 “打多咱你就应着我,给我买块手表。”
乙 嚯!越来越壮啦!
甲 “直到今天也没买呀。肚子他大姨……”
乙 肚子他大姨?谁叫肚子呀?
甲 她是指着肚子里孩子他大姨。
乙 有这么说话的吗?
甲 “肚子他大姨、二姨、三姨、老姨。”
乙 他这姨还真不少。
甲 “人家都有手表,就是我没有。咱寒碜不寒碜哪!前几天我妈的生日,不带表吧,怕人家笑话,买又没钱,结果在临去之前,我到表铺花了一块六角钱买了一支手表式的指南针带上啦。倒了霉的老姨她非问我的表几点啦。你想?我哪儿知道哇,我就知道东南西北。”
乙 对,指南针就起这个作用。
甲 “你快说!这块表到底买不买?如果不买,干脆……”
乙 快买,如不买就让你打主意啦!
甲 我说:“英!”
乙 还英哪!这鹰早晚得飞!
甲 “我不是不想给你买,咱不是没钱吗?”“等你有钱得多咱哪?我问问你:皮鞋、料子裤,哪样东西是你给我买的?还不都是依靠组织来的。你不会申请补助吗?”
乙 又申请补助?真是得寸进尺。
甲 “申请补助买手表?这不是理由啊?!”“你没理由,我有理由,借着咱爸爸有病,什么不可以说?胆小鬼!你不去,我去。把图章给我。”
乙 她!她要亲自出马。
甲 我心说:“你去吧!爸爸有病能批准多少钱哪?怎么也不够买手表的呀。”
乙 就是啊,顶多够买几个指南针的。
甲 不到一个钟头她把手表买回来啦。
乙 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甲 我也奇怪呀?这我得找组织问问去,什么理由批准她这么多钱?
乙 对,你得问问去。
甲 超她照镜子这么个工夫,我就溜出来,一口气跑到单位里。到那儿,小组长就把我叫住啦:“文茂啊,我们正想到你家去哪,你一个礼拜没上班,谁知你家出事儿啦?”“出事儿啦?”
乙 出什么事儿啦?
甲 “你爱人拿走那笔钱,看看够不够?不够,组织上还可以解决一部分!”
乙 组织怎么那么好说话儿啊?
甲 组长这句话可把我问愣啦!
乙 他问什么?
甲 “老头什么病死的?”
乙 啊!?
甲 当时气得我直踩脚:“唉呀!我万没想到哇!”“是啊!我们也没想到哇。”
乙 这都哪的事儿啊?
甲 (哭)我说:“组长啊,她可太不对啦!”“嗐!别着急呀!哪有埋怨死鬼的!”
乙 什么乱七八糟的!
甲 我说:“组长!我得马上回去跟她算账去!”“怎么?棺材钱还没算清啊?”
乙 嗐!你倒说明白了哇!
甲 气得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啦,转身往家里就跑哇。到了家我是左右四个大嘴巴!
乙 打你爱人?
甲 抽我自己!
乙 贱骨头!
甲 我说:“英啊!你怎么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呀!为了买表你欺骗组织,你怎么也不应该说爸爸死啦!”“请你原谅,我走了嘴啦!”
乙 有这么走嘴的吗?
甲 “你不是说他要回老家吗?他走了以后一销户口,咱俩不说谁知道哇!”
乙 她想得真简单!
甲 “谁知道?一会儿单位里就来人,你叫我跟领导怎么说呀?”
乙 那就说死而复生吧。
甲 这像话吗?我一想:“不行!我决不能跟你做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我马上到组织上去检举你!”“回来!我可告诉你,你要检举我的话,我就不活着啦!你看见了没有?(一指肚子)我带着肚子跳河去!”
乙 多新鲜哪!跳河有不带肚子的吗?
甲 我说:“啊!?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你要一死,我可就全完了。”
乙 嗯!她不死你更完啦?
甲 “不让我死也行!我叫你怎么着,”“我怎么着。”“我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唉,你叫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乙 好!投降啦!
甲 “马上把爸爸里间屋儿去,别让他出来。”
乙 老头儿受多大罪呀!
甲 正这工夫,可了不得啦!
乙 怎么啦?
甲 我们小组长给送花圈来了。
乙 得,这可热闹啦!
甲 这时候,我爱人叫我:“文茂,你还不快给组长磕头。”“唉!组长!”
乙 还真像。
甲 组长说:“棺材怎么还没买来哪?”我说:“这个……”“啊!棺材买啦,没告诉您吗?昨天死的,今早起来埋了。”“啊,对对对,今早起来就埋了。”
乙 还真有的说。
甲 正这工夫,我爸爸在屋里听见有人说话,他出来了,扒着窗户往外瞧,组长隔着玻璃一看,吓坏了:“文茂!你不是说你爸爸死了吗?他是谁?”我说:“这……那是他临死以前照的像片!”
乙 嗨!
(1965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