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寸进尺 - 苏文茂 常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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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文茂相声选》苏文茂 百花文艺出版社 1993

与常宝华合作。

嚄!这回该您表演啦?

可不是吗?

太好啦,您这么一出场大家就热烈欢迎,这说明您的艺术水平高,群众基础深。

不,我认为这不是欢迎我一个人,主要的是欢迎您。

欢迎我?别闹了!

咦!这叫什么话呀?

您这是讽刺我。对不对?

这怎么是讽刺呢?是欢迎您。

真的!?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感动)既然同志们欢迎我,这说明,我还没被革命的队伍开除,是同志们从泥坑里把我拉出来的,今后我一定站稳立场重新做人,永远和同志们坐在一起!

什么叫“坐”在一起,站在一起。

噢,对了,同志们都站起来。与常宝华合作.

都站起来干嘛呀?还让同志们在那儿好好坐着。

噢,就我一人在那儿站着,那后边看得见吗?

这是一句话。

对,我永远和同志们站在一起。今后请领导考验我,同志们……

您是怎么回事啊?

我犯了错误了。

我听着也像犯错误了。什么错误哇?

嗐,别提了,提起来我痛心,我难过,我可耻,我……我不想说了。

怎么说半截儿又不说啦?

说出来怕您笑话。

咳!我怎么能笑话您?自己认识了错误,是进步。说说也许对我们大家有所教育。

好,既然如此,我就在这儿说一说。您知道去年我不是搞了一个对象吗?

是啊。

我这错误就是她给带来的。

噢,唉!前几年我不是给你介绍了一个,听说你嫌人家是单眼皮儿,后来吹啦?

是啊,唉,那位单同志。

什么叫单同志。

不是,那位单眼皮同志,现在结婚了吗?

早结婚了,去年生了个胖小子。听说现在她是一位先进的青年工人。

唉,那时候,我还不如嫁她哪。

啊?

不,我还不如娶她哪。

结果你跟谁结婚啦?

倒霉刘儿!

啊?

给我介绍一个。

你说话怎么大喘气呀。

是个初中毕业生。

在哪儿工作?

没工作。据说毕业以后,分配她到农村,她不去,在市里让她学理发,她嫌不体面,一直在家呆着。

唉呀,这样的同志,文茂你可得……这倒霉刘儿也是,怎么单给你介绍这样的人呢?

预先他也不了解,是他舅舅家的街坊,过去家里是开豆腐房的。

是啊。

长得可真漂亮: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宽脑门儿,尖下颏,重眉毛,大眼睛,高鼻梁,红嘴唇,线条儿这个美就别提啦。比我小七岁。俗语说得好,男大七抱金鸡嘛!

没听说过。

头天见面,我们俩在起士林吃西餐;起士林知道吗?

不就在小白楼那儿吗?

对,那个地方我没到过。她说那儿的菜做得好。是不坏。她一共叫了三个菜,一个是那个……什么罐……什么鸡呀。

罐闷鸡。

还有一个……什么……牛什么……牛会爬。

还羊会跳哪。牛肉扒。

对对,牛肉扒,当时我心里这个“噗噔”就别提了。

怎么?

我不会吃呀。

是啊?

我说:“那个什么我可不会吃,你可得教给我。”(学女人)“别玩笑啦,来,这手拿叉子,这手拿刀子。”

好么,这哪是吃饭哪,受罪呀!

我心里话,这顿饭准吃不饱哇,反正我就盯着拿钱吧。

对了,你不拿谁拿呀。

认识的第三天,她给我来封信。

信是怎么写的?

“亲爱的茂儿:”

什么叫茂儿啊!?

我不是苏文茂吗,简称一个字儿:茂儿。

好吗,这还节约哪。

“亲爱的茂儿,我第一次尝到恋爱的滋味。自从见到了你,我的心一直在跳,吃饭也吃不下……”

也许那顿西餐吃多了。

你别跟着起哄行不行?

你接着念吧!

“……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闭上眼就好象你出现在我的身边,今后我不能离开你,你就好象空气一样,没有你我非憨死不可”

我受不了啦。

怎么?

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让您说,就冲这封信,我能不爱她吗?回家跟我爸爸一说,把老头乐坏啦。

噢,你爸爸还挺同意。

不过他嘱咐我几句话,我认为很重要!

老头跟你说什么?

“小子,爸爸当了一辈子炊事员,罪可没少受哇。总算把你供养大啦。听同志们说,你在工作上一直很不坏,思想也很进步,有前途。马上就要成家立业了,日后有个一男半女的,只要你们幸福,我死也甘心啦。不过,搞对象自己要长眼力,模样好坏没关系,只要会过日子就行啦。”

老头儿说得太对啦!

我说:“爸爸,您管啦,我看她倒是都不错,就是有点爱花钱的缺点,结婚以后我可以慢慢影响她。”

我看不易。

“行啊!大主意你拿。你自己存那钱,办事不够用的,拿我的棺材本盯着。”

老头对这事还挺支持。

在我爸爸退休的那天,我们就结婚啦。

还真够快的。

我做了一身制服,给她做了一件连衣裙儿,买的茶壶、茶碗、暖水瓶、沙发、椅子、小闹钟、大果盘、插花瓶、收音机、新台灯、鸭绒枕头,绣花被、樟木箱子、大立柜。我爸爸一看直掉眼泪。

都是高兴的。

哪儿啊,把我爸爸的棺材本全都给花啦。

是啊。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东西呀?

不这样人家不干哪。

那么日后还过不过呢?

咳!日后给她找个工作,我们俩人还养活不了我爸爸吗?

也对。

还真巧!结婚没有俩月,她就有啦……

工作。

孩子。

好么,负担更大啦!

有一天,下班回家一看,吓我一跳。

怎么啦?

我爱人坐在床上直哭,嘴里还直崂叨。

崂叨什么呀?

“我算瞎了眼啦!当初八十四的,七十三的我都没看上眼,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单看上你这五十二的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不是每月收入五十二块钱吗?

噢,按钱数儿算的。

“我图你什么哪?不就图你这人老实,家庭人口少吗?结婚前说得挺好,什么陪我玩玩,帮我干活儿。结婚以后,你倒好,一天到晚不是开会就是学习,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使我感觉不到家庭的幸福,体会不到你的温暖,得不到你的爱情,我的生活是多么空虚呀,是多么苦恼哇……噢!……”

你要死呀?!

“在结婚前,我把你比作空气一样,万没想到,你敢情是冷空气!”

嘿!拿你当寒流儿啦。

我说:“亲爱的英,”

英,是怎么回事啊?

我爱人的名字叫秀英。

噢,她叫英,你叫茂儿,这搁一块好啦:英茂儿!

“亲爱的英,你叫我说什么好哪。咱们结婚刚几个月我能把你忘了吗?再者说,咱家里每天做菜做饭洗衣服刷碗还不是都靠咱爸爸吗……”

好吗,老头退休等于调动工作。

说心里话……我是真疼你呀!

嗯!可把你爸爸豁出去啦。

“现在咱国家正在建设时期,咱不应该积极工作吗?我每天上业校,有时开会,回家倒是晚了一点儿,这还不都是正事儿吗?”

对,应该多给她讲道理。

“你甭跟我讲政治,你当是我不懂哪!学文化,守着我这个初中毕业生,为什么非上外边学去?我完全可以教给你。一般的开会可以请假嘛。你多陪我在家玩玩,我可以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我听我妈说过,男人只要不让孕妇着急生气,生下来的孩子又聪明,又漂亮。这叫胎育你懂吗?”

这都哪儿的事呀!

“……你只要按我说的这样做,咱们就过下去,不然的话,干脆你就打主意吧……”(哭)

这可不能听她的。

当然啦。我说:“这个……”“怎么着?!”“我明天业校请假还不行吗?”

啊?你可太没有原则啦。

您想啊!人家比咱小七岁,长得又漂亮,那真是,宽脑门儿,尖下颏,重眉毛,大眼睛……

行啦!行啦!

第二天还没到下班时间,我就提前回家啦;业校也请了假。

这像话吗!

咱在家里学习不一样吗?!

她教给你?

她教得还真不坏。

噢。

把桌子、椅子搬开,换上个红灯泡,打开无线电一放音乐,什么三步、四步,连伦巴我都学会了。

噢,教你跳舞啊!

伦巴可真有意思呀。来!我抡你一个。(抱乙欲跳)

我呀!你过来,你过来我摔死你。

每天下了班,吃完晚饭,先挎着胳膊遛遛马路,到了家,“本儿”,一开无线电,跳到十一二点,我爸爸再给我们做点儿夜宵,吃完了来杯咖啡,她一高兴再唱支歌儿,这真是美满夫妻。

你们是一对晕头。这像过日子的吗?

你说也怪了,一到晚上精神儿就来了,早晨上班就冲上盹儿啦。

能不冲盹吗?天天耗这么晚,你爸爸跟着加班加点,这像话吗?

不这样人家不干哪。

她干啦,你爸爸受得了吗?

那天下了班,我说:“吃完饭你得帮助我复习复习三步。”

他还上瘾了。

“算了!你甭学了!”(哭)

怎么又哭啦?

“我算瞎了眼了。”

又瞎眼啦。

“前些日子你就应着给我买双皮鞋,直到如今也没买呀,咱在马路的时候,难道你看不见哪?谁不是皮鞋大衣的穿着,人家街坊刘嫂子一个人趁五六双皮鞋,我看见就流口水!”

这人太馋啦!

“我倒好,就抱着一双皮鞋啃,昨天咱跳着半截舞,我说脚底下那么凉哪,今天我一看,大拇哥磨一泡!”

鞋开绽啦!

我说:“你不还有两双便鞋吗?先凑合穿得了,等多咱有钱我一定给你买。”“你不开动脑筋想想办法,你多咱能有钱哪?现在离发工资还差半月哪!昨天我叫你约二斤苹果,结果你买来两片萝卜。”

好嘛。

我说:“亲爱的,我也不愿意给你买萝卜,这个……咱不是生活困难吗?”“是啊,你不是说过吗?有困难可以向组织申请补助吗?”

啊!申请补助买皮鞋呀!

我说:“那也得分什么事儿呀!比如咱真有个天灾病祸,实在过不去了,组织上一定帮助解决。可是咱们买……”“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自从怀上小孩以后,心里总是恶心,有时一吐就吐一天,一天到晚总是头晕眼发黑的;别看我跟你跳舞,那都是带病坚持工作。”

那叫什么工作呀。

“前两天大夫说我这病还很严重,吃付药得三、四块,得吃个七付八付的,我一想,照这样儿活着有什么劲儿啊,干脆就等着得啦!”

等死啊?

“亲爱的,你有病怎么不早说呀!这事组织上可以解决的。”

怎么解决呀!

申请补助哇?说实在的,这些年来一直没麻烦过领导。那年我妈死了,组织上主动给我送来了一百块钱。咱心里是真不落忍哪。

确实有困难,完全可以。这回怎么样?

批准,补助二十块钱。

好,让她好好看看病吧。

这大夫可真有能耐,我晚上回家一看,她的精神状态跟往常不一样了。

是啊?

头也烫了,裙子也穿上了,就这个姿势:“茂!”

对!他叫苏文茂。

“你回来啦?看(露出皮鞋)好吗?”

啊?!

“啊?我说你怎么不拿钱看病,怎么买皮鞋呀?”“对啦!皮鞋就是我一块心病。”(开无线电)“本儿”,“来!四步的。”

嘿,她满没往心里去。

我可往心里去了哪。我说:“亲爱的!”

还亲爱的哪!

“申请补助买皮鞋,这你让我跟组织上怎么交待呀!”我一想……买了就买了吧。

买了就买了吧?!

皮鞋买了病就好啦!这偏方儿还真不坏。

这叫偏方儿!

你不买人家不干哪。

要照这样迁就她,可对你没好处。

我也知道。您想啊:人家比我小七岁,长得又漂亮,那真是宽脑门儿,尖下颏,…….

行……你倒霉就倒在宽脑门儿上啦!

是啊。以后,我要以实际行动来影响她。

你影响不了她,她还不把你带沟里去。

皮鞋买了没一个礼拜,她又哭啦。

这回哭什么?

“我算瞎了眼啦!”

这眼睛早晚落不着。

“你看人家都有条料子裤,就是我没有。”

好吗,得了屋子想炕。

我说:“你那不是还有三条布裤子了吗?先凑合穿得啦。”“我不,我从小就不爱穿布裤子,哪哪都是褶子,尤其往那儿一蹲,站起来膝盖下边出来俩凸包儿,再一走道儿跟罗圈腿儿——样。”

她真会形容。

“说实在的,你买不买吧?过去听我妈说过:嫁汉嫁汉,为的是穿衣吃饭。”

她妈也不是什么好样的。

“你如果要是不给我买料子裤儿,干脆,你打主意吧!”

又打主意呀!

我说:“我倒是打算给你买,我不是没钱吗!”“你不会申请补助吗?”

啊!买料子裤儿也申请补助啊?

我说:“上次买皮鞋已经……可是这回……”“这回怎么啦?我问问你们组织去,买皮鞋可以补助,买料子裤儿为什么不能补助?”“你别去!”

拦着她干吗呀?应该让她碰个钉子去。

她碰钉子是小事儿啊,那不是就把我告下来了吗?

那怎办呢?

那就申请补助吧。

什么理由啊?

没理由。到组织上没敢提申请,跟我们工会小组长念叨了一下。

买料子裤儿?

那我哪敢提呀,就念叨一下我们家日子不好过,月月亏,钱总不够花的。

那能够花的吗?

我们组长说:“文茂啊?我看你以前的工作很埋头,你的缺点,就是思想不够开展,有话不爱说,有事不爱讲,特别是结婚以后,总是无精打彩的。我想,一定是有什么问题吧?”

哪儿啊,跳舞跳的。

我说:“……难说……”“行啦,别吞吞吐吐的啦。上次批准了你二十块钱,有的同志有意见,我也有责任,因为你赚到五十二块钱,三口人完全可以有富余。如果暂时有困难的话……这么办,我这儿有三十块钱,你先拿着,以后有富余了再给我。回去好好把生活安排一下。今后有什么大问题,我想领导上一定能帮助解决。”

组长对你真是关心啊。

这样倒叫我为难啦。

怎么?

这钱你说我接着不接着?

按道理讲,这个钱不能接。

不接着你可别忘了我爱人的料子裤儿啊。

那就接着吧。

接着,我怎么对得起同志啊!

那怎么办啊?

我考虑了半天,算啦!

不要。

拿着。

拿着!还是他爱人胜利啦。

回到家里我说:“英。”

你别英啦!

“给你这钱,(哭)你可千万得买条结实的呀!”

你哭什么呀?

反正我们俩得有个哭的。别看我哭,她倒乐啦。

噢!

“×,你真好。”

嗯,钱真好。

“我说什么来着,以后有事咱就依靠组织。”

得!她吃惯了甜头儿啦!

她买裤子去啦,我爸爸把我叫住了,直跟我掉眼泪。

哟,老头儿哭什么呀?

“小子,我受了半辈子的苦,把你供养这么大,可不容易呀。你以前不是这样啊。就打结婚以后,成天缠着她,工作也不踏实啦,学习也学不下去啦。你看她像过日子人吗?成天价什么也不干,你一上班,她往炕上一躺,不是跳,就是唱。我可一天到晚闲不住哇。组织上叫我过幸福晚年,万没想到,退休以后,我劳动改造啦!”

太不像话啦!

“这个家我是看不惯,别看我年岁大,我还不服老,干脆,我回老家干点儿庄稼活儿去得啦!”我说:“您可千万别走哇,您走了人家不干哪!”“人家不干哪!我早就不想干啦。”

那么大年岁是受不了。

“爸爸别难过啦,都怨我当初考虑得不周到。您放心,今后我要以实际行动去影响她。”

还影响她哪?!

说这话没三天,我爸爸就病啦。

这回可得让她服侍服侍你爸爸啦。

她服侍我爸爸?连她还得我服侍哪。

好么!

为这事我请了三天假,可把我累坏啦。

你可以让她帮助干点儿什么。

她能干什么呀?我叫她扫扫地,她怕把孩子窝啦。

那窝得了吗?

我叫她把灯开开,她怕把孩子抻啦。

那能了吗?这纯粹是借口!

我爸爸的病,一天比一天重,都起不来炕儿啦。我也脱不开身儿啊,又请了三天假,我一个礼拜没上班。

这多耽误事儿啊。

处在这种情况,她还不依不饶哪。那天早晨她又哭上啦。

又怎么啦?

甲乙 (同说)“我算瞎了眼啦!”

她不会说别的!

“我告诉你,穷小子!”

改穷小子啦!

这是形容词。

没事用形容词干嘛呀?

也不常用,一年也就用个……

一两次?

七百多次。

平均一天两句穷小子啊。

“我告诉你,穷小子,没能耐的玩艺儿!”

这回换新词啦!

“打多咱你就应着我,给我买块手表。”

嚯!越来越壮啦!

“直到今天也没买呀。肚子他大姨……”

肚子他大姨?谁叫肚子呀?

她是指着肚子里孩子他大姨。

有这么说话的吗?

“肚子他大姨、二姨、三姨、老姨。”

他这姨还真不少。

“人家都有手表,就是我没有。咱寒碜不寒碜哪!前几天我妈的生日,不带表吧,怕人家笑话,买又没钱,结果在临去之前,我到表铺花了一块六角钱买了一支手表式的指南针带上啦。倒了霉的老姨她非问我的表几点啦。你想?我哪儿知道哇,我就知道东南西北。”

对,指南针就起这个作用。

“你快说!这块表到底买不买?如果不买,干脆……”

快买,如不买就让你打主意啦!

我说:“英!”

还英哪!这鹰早晚得飞!

“我不是不想给你买,咱不是没钱吗?”“等你有钱得多咱哪?我问问你:皮鞋、料子裤,哪样东西是你给我买的?还不都是依靠组织来的。你不会申请补助吗?”

又申请补助?真是得寸进尺。

“申请补助买手表?这不是理由啊?!”“你没理由,我有理由,借着咱爸爸有病,什么不可以说?胆小鬼!你不去,我去。把图章给我。”

她!她要亲自出马。

我心说:“你去吧!爸爸有病能批准多少钱哪?怎么也不够买手表的呀。”

就是啊,顶多够买几个指南针的。

不到一个钟头她把手表买回来啦。

啊?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奇怪呀?这我得找组织问问去,什么理由批准她这么多钱?

对,你得问问去。

超她照镜子这么个工夫,我就溜出来,一口气跑到单位里。到那儿,小组长就把我叫住啦:“文茂啊,我们正想到你家去哪,你一个礼拜没上班,谁知你家出事儿啦?”“出事儿啦?”

出什么事儿啦?

“你爱人拿走那笔钱,看看够不够?不够,组织上还可以解决一部分!”

组织怎么那么好说话儿啊?

组长这句话可把我问愣啦!

他问什么?

“老头什么病死的?”

啊!?

当时气得我直踩脚:“唉呀!我万没想到哇!”“是啊!我们也没想到哇。”

这都哪的事儿啊?

(哭)我说:“组长啊,她可太不对啦!”“嗐!别着急呀!哪有埋怨死鬼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说:“组长!我得马上回去跟她算账去!”“怎么?棺材钱还没算清啊?”

嗐!你倒说明白了哇!

气得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啦,转身往家里就跑哇。到了家我是左右四个大嘴巴!

打你爱人?

抽我自己!

贱骨头!

我说:“英啊!你怎么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呀!为了买表你欺骗组织,你怎么也不应该说爸爸死啦!”“请你原谅,我走了嘴啦!”

有这么走嘴的吗?

“你不是说他要回老家吗?他走了以后一销户口,咱俩不说谁知道哇!”

她想得真简单!

“谁知道?一会儿单位里就来人,你叫我跟领导怎么说呀?”

那就说死而复生吧。

这像话吗?我一想:“不行!我决不能跟你做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我马上到组织上去检举你!”“回来!我可告诉你,你要检举我的话,我就不活着啦!你看见了没有?(一指肚子)我带着肚子跳河去!”

多新鲜哪!跳河有不带肚子的吗?

我说:“啊!?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你要一死,我可就全完了。”

嗯!她不死你更完啦?

“不让我死也行!我叫你怎么着,”“我怎么着。”“我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唉,你叫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好!投降啦!

“马上把爸爸里间屋儿去,别让他出来。”

老头儿受多大罪呀!

正这工夫,可了不得啦!

怎么啦?

我们小组长给送花圈来了。

得,这可热闹啦!

这时候,我爱人叫我:“文茂,你还不快给组长磕头。”“唉!组长!”

还真像。

组长说:“棺材怎么还没买来哪?”我说:“这个……”“啊!棺材买啦,没告诉您吗?昨天死的,今早起来埋了。”“啊,对对对,今早起来就埋了。”

还真有的说。

正这工夫,我爸爸在屋里听见有人说话,他出来了,扒着窗户往外瞧,组长隔着玻璃一看,吓坏了:“文茂!你不是说你爸爸死了吗?他是谁?”我说:“这……那是他临死以前照的像片!”

嗨!

(1965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