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之风 - 高英培表演相声精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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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英培表演相声精品集》 王文章主编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03-11

你是搞什么工作的?

相声演员。

怎么?你是个演员?

啊。

谁给你办的?

什么叫谁给我办的?我从小热爱文艺,以后就考上了剧团。

别来这套,糊弄谁呀?说实话,哪儿的路子?

没路子。

没路子你当不了演员哪。我们街坊那小孩儿,那是多好的条件,你说基本功,腰腿好,翻跟头、拿大顶都行;论嗓音,高音、中音、低音都行。

好条件哪。

就是到了审美这关没过去。

小孩儿长得不好?

好!小孩儿长得别提多好看了,细皮嫩肉、浓眉毛、大眼睛、双眼皮儿。

那为什么呢?

就是因为这儿有个痦子。(指脸)

那碍什么事儿?

不行啊,没考上。这么俊的小孩儿都没考上,就凭您这模样还能考上?你让大家看看,这模样还没暖瓶塞儿好看呢!

有你这么比的吗?

我纳闷儿啊,没有路子你怎么当的演员?就是你当了演员,你的工作也不顺心。调调工作吧,我给你办办,我有路子。

我调工作干什么?不调。

看你够朋友,咱们交往交往,有事儿言语,我这个人路子宽。房子怎么样?住着合适吗?换换房吧,我有路子。

我就知道他有路子。我换房干什么?不换!

别不好意思。

干什么不好意思?

房子够住的吗?

够!

够什么?别来这套,打肿脸充胖子。谁不知道,你儿子结婚没房子,把你们房子占了,你们老两口子住下水道里。

噢,我们住地沟里啊!

不是,就是那一人多高的、圆的、大洋灰管子,两头用砖垒垒,安个窗户来个门,你们老两口子就住那里头啦。还说这是现代化的防震棚。

嗐!

那天来四个小孩儿一起哄,给推马路那边去了。转天你们孩子起来找不着你啦:“哎,咱爸爸呢?昨天晚上还在这儿呢!哎,怎么跑马路那边儿去了!”

我住洋灰管子怎么着?寒碜?难看?你应该同情啊。原来我住两间房,地震震坏了。“四人帮”破坏抗震救灾,现在拨乱反正,今年建居民住房三百万平方米,明年四百万平方米,加在一起七百万平方米。

七百万怎么着?你还得找我,我给你办办,要不八百万也没你的事。房管局我有路子,我给你办办,给你办个单元。

不要,你那房“不是好来”的。刚一上来,就是你有路子,给我办办。这叫不正之风。甭问,你是后门儿大王,专走后门儿。

嚷,嚷,让你嚷,大点儿嗓门好不好,你上电台嚷去,让全国人民都知道。

怎么啦?

怎么啦。走后门儿有嚷的吗?走后门儿不得蔫溜吗。

噢,你也知道不体面呢。怎么还怕人家听见?

什么叫不体面呢,就是为了方便。

方便什么?

我给你举个例子说。早晨你上班吃早点,买果子怎么办?

早点铺到那儿就买。

废话,我知道到那儿就买,人家排着队呢。

现在不排大队啦。

嗯?你说那是凉的。

都得买这样的。

我就不买这样的。

你买什么样的?

现出锅的。

嗯——

果子那儿正炸着呢,咱往那儿一站:“徐姐。”徐姐一看我来了:“噢,今儿你来晚了。”“噌、噌”,揪了两块面,跟俩馒头一样,擀得了以后跟锅盖似的。

那徐姐是怎么回事。

炸果子的姓徐,我叫徐姐。

叫徐姐。

哎——

她多大?

也就二十多岁。

你多大啦?

五十一。

你五十一怎么管那二十来岁的叫姐姐。

这是走后门儿的规矩。

什么规矩?

走后门儿的规矩。走后门儿就得当小辈儿。辈儿小点儿,嘴甜着点儿,说话和气着点儿。嘿嘿嘿……净吃香东西。

你别没羞没臊的啦!为了吃口东西,给人当小辈儿去,真恬不知耻。

你别说,还真有怄气的。

怎么?

那天一个老太太领着个小姑娘,我刚喊完“徐姐”,俩大果子准备拿走,那小姑娘说:“奶奶,你看这个大胖子又来了。”

都认识了。

“往那儿一站就喊‘徐姐’,就给两个这么大的。奶奶,奶奶,您也喊‘徐姐’,也给咱们两个这么大的,多好啊。”老太太说:“哎呀,闺女,咱可不行啊,甭说喊‘徐姐’,咱喊老舅妈她也不给咱。孩子,咱可不学这个,这叫不正之风,叫他拿走塞去吧!塞完了打脖子后边下去,吃完了叫他长‘噎嗝’。”

嘿嘿嘿嘿……

我还没说话呢,徐姐接过来了:“你少说废话啊,你跟他比,他是我们关系户。”嘿……关系户。

还美呢。你走后门儿怎么走出关系户来了?

徐姐这话说得真对,我们真是关系户。

什么关系户?

徐姐穿的那条针织涤纶裤是我给办的,连工带料才六块钱,多便宜!

噢,你是卖布的。

卖布干什么?

你不卖布,那布是哪儿来的?

布铺的小赵卖着卖着布想起我来了:“哟,还有他呢。”赶紧拿剪子剪下一大块布,卷巴卷巴,塞到柜台里,当料头儿给我留着。

怎么就说给你留着。

小赵跟我是关系户。

又是什么关系户?

他那大油是我给办的。

大油?

十斤大油才五毛钱。

怎么这么便宜啊?

肉铺跟我是关系户。

又是关系户。这也不行。

肉是按肉头儿处理的。

这怎么处理呀?

我拿肉头儿换料头儿,拿料头儿换果头儿。

换完塞去吧。

干吗,馋啦。这叫互通有无啊。

嗬,还有名词啊。

说实在的,我真愿和您交个朋友,有时间找我去。

我知道你是谁呀?

哟,您还不认识我呀?

不认识。

我有个外号儿。

叫什么?

万能胶。

噢,你就是万能胶啊?咱俩差不离儿。

你是……

化学鳔。

化学鳔干什么?

咱俩都够黏乎儿的。

你常听人说,这个人能办事,什么都行,万能——就是我。我不但万能,还好交朋友——万能胶。

你是哪儿流窜来的?

什么叫流窜啊?

你有正式职业吗?

有哇,怎么没有?

你什么工种?

后勤。

抓生活?

那事儿工会管。

管采购?

那是供销!我是后勤。

怎么个后勤?

后门儿走得勤。

你上了班不干活儿,就忙乎这个,你们领导也不批评你?

谁说不批评?批评得可尖锐啦。

我就知道你得挨批。怎么批评的你?

“万能胶,照这么搞你要犯错误!你怎么回事?上回你给我买的那排骨怎么一点儿也不肥?”

啊,这叫批评你?这叫支持你走后门儿。

是啊,我们领导批评得我太尖锐了,真是一针见血,我那份儿就挺肥,我们主任那份儿不肥。我说:“记住这次教训,下次我给您买肥的。”“什么肥不肥的,过来,过来。”我们主任把我叫他屋里去了,要跟我个别谈话,“万能胶,你给我办个事儿吧!我小姨子,上山下乡快一年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得想个办法给办回来。”我说:“行,主任,我一定尽力。您这是给我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什么立功赎罪呀?

你不懂!我要把主任的小姨子给办回来,以后我在这个厂里什么事都好办了,脚面的水——平蹚。

这个你有路子吗?

没有。

找徐姐去!

不行,徐姐那儿光能办果头儿。

拿果头儿换呀!

不行,十个果头儿也换不回来。

那你怎么办呢?

打听,问哪。摸摸路子,嘴勤能问出金马驹儿来。嘿,果然打听出来了!我们厂小李他表大爷,就是主任的小姨子插队落户那个地方的公社党委书记。我跟小李一说,小李满口答应没问题,他保证能给办回来,就是现在没时间。他正忙着结婚,让我先帮着他办喜事,作为交换条件。喜事办完了,主任的小姨子准能回来。

喜事你能办吗?

太能办了,小李这场喜事,都是我给办的,咱有路子!大立柜我给买的,沙发我给办的,连结婚那天的酒席都是我给办的,一共十六桌。

干吗预备这么多?

亲戚、朋友多呀!都办完了,新娘提出个条件来。

什么条件?

非要辆汽车,没有汽车不过门儿。

这个想法也不对,干什么这么铺张浪费。

小车没有办成找我来了。我说:“不要紧,小李,别犯愁!不就要辆汽车吗?我有路子,回头我给清洁队打个电话。”

啊!让新娘坐倒脏土的大汽车!

咱给扫干净了,铺领席!

别对付啦,不行!

不行……叫建设局来辆推土车行吗?

噢,把新娘铲了去。

小李说:“别开玩笑好不好!”哎!我想起来了,我们街坊刘治在汽车队开车。

刘治跟你是什么关系?

关系户。

又是关系户!这是怎么个关系户?

刘治的假条我给的,一本儿。

怎么这么些个?

我有路子,给你一本儿,有什么病自己填去吧,都盖好章了。

你支持他泡病号。

你别说那个?我用车还方便了。

互相利用。

“刘治吗?我是万能胶啊!有个事儿,星期日下午两点,我得用辆车,最好来个‘面包’,接趟新娘。什么?准时到。好了,见面再谢。”“小李,怎么样?放心了吧。礼拜日两点车准时到,你都甭管了,我替你接去。”小李刚走,“铃儿……”电话铃又响了,“找谁?万能胶,我就是……”

还够忙的?

“你说什么?啊——”

(哭)你怎么啦?

我嫂子娘家的四姨奶奶的外甥女,大表嫂的二姨姥爷死了。

这叫什么辈儿?

那老头儿多好,尤其二姨姥爷是我的关系户。

又是关系户。

我二姨姥爷死了,又是孤老户,家里没人,我得跟着忙乎忙乎,赶紧给殡仪馆打电话,叫火葬车。

殡仪馆你也行?

我有路子。殡仪馆、火葬场,我熟极了,您有事儿言语。

没事儿!谁老跟火葬场打交道。

一个电话车就定了,星期日一点来车,烧我二姨姥爷。我算计好了,打发走火葬车,两点跟刘治接新娘去,这档子喜事办完了,主任的小姨子就回来了。

你还够忙的。

礼拜天十二点啦,刘治给我来个电话说,车来不了啦,车队紧急通知,私人借车得经过车队领导批准。刘治也死心眼儿,你不许说送病人看病吗?他实话实说,调度一听结婚用车,说什么也不批准。

你再想别的主意吧。

我再打电话联系车吧。打了好几个电话,不是找不着人就是车不在家,这可怎么办呢?小李的新娘接不去,主任的小姨子也回不来了。嘿嘿嘿……

你怎么又乐了?

我有办法了,不是一点来车烧我二姨姥爷吗?我跟火葬车说说,接趟新娘不得了吗。

不行,火葬车上有字。

我叫辆新车,还没喷字的那个。

那也不行,把新娘跟死人搁一块儿?

新式火葬车,死人在车后头一盖盖儿,谁也看不出来。

他还真能对付。

这趟路线好啊,我二姨姥爷在金刚桥住,新娘在小王庄安定桥,新郎小李在北洋桥,这仨桥多顺脚。

噢,我明白了!你打算是金刚桥装你二姨姥爷,然后小王庄接新娘,到北洋桥让新娘下来再上火化场。

先跟司机商量商量,司机认识我:“万能胶,又是你的事儿,这个月你够忙的,好家伙,烧十五个啦!平均两天一个,今儿烧的是谁?”“这是我二姨姥爷。”“前天那个呢”?“四姑妈。”“噢,都是亲戚。”“不,您哪,全是关系户,今天您还得帮个忙。”“没说的,没说的!”“咱这车在小王庄那儿停一下。”“噢,那儿有家属?”“不,接趟新娘。”司机一听:“你吃错药啦!我拉死人,带着新娘?”“我说您多帮忙,多……”我回头一看:我二姨姥爷桌子上,放着一条凤凰过滤嘴儿的烟。我说:“您多帮忙,多帮忙。”“别弄这个呀!……”(学装烟动作)

装起来了。

怎么样,一下子叫我给黏住了。

是万能胶。

我二姨姥爷厂里有个工会主任——大胖子,耳朵还挺聋,非要跟着。

那是人家的工作。

忙乎着把我二姨姥爷搁在车尾巴里头,我们就上车了,到小王庄接新娘去。进门我就嚷嚷:“道喜,道喜……”新娘家里有个嫂子我认识,是我们门口儿的姑娘,外号叫“遮理”。我一看“遮理”:“万能胶啊,你干吗来了。”“我是接亲的,走吧,走吧!”还真清静,连新娘一共仨人,一出门儿嫂子看见这汽车就“遮理”上了:“我说,万能胶,这是嘛汽车,怎么还蓝白道的?”“高级轿车,快上去吧。”让我给推上去了。上车看见大胖子啦:“万能胶,车上怎么还有人,这胖子是谁?”“这是……新郎小李他们厂里的工会主任。”哎?

不是你二姨姥爷的工会主任吗?

二姨姥爷不能提,那是私货。我说:“对吧,主任?”胖子聋着个耳朵听不清:“对,对,对!”

什么就对?

这“遮理”还真爱说话,跟胖子俩人拉呱上了:“这位领导,大胖的身子还让您受累。”“你说的嘛?”

听不见。

“让您受累!”“没说的,没说的,我们跟死者这么些年了!”

啊!要露馅儿。

“遮理”一听:“我说万能胶啊,这里怎么还有个死者?”“……他说我呢,我小名不叫‘四锁’吗?”

真能对付。

胖子还接着嘟囔:“对于他,我们领导可是没疼钱。”我说:“嫂子,您听见了吧,小李这喜事儿,领导上都不疼钱,大办。”“天津市都走遍了,他实在是没治了。”“遮理”一听“怎么还没治了?”我说:“嫂子,小李这喜事用我们天津话来说那是没治了。”

真有说的。

司机打坐那儿就想乐,心说:“万能胶,万能胶,你缺德去吧!开这么些年车,我没遇上过这个事儿!我这车上多热闹,又哭又乐。”北洋桥你倒停啊,他净顾乐啦,直接开火化场去啦。

这回我看你怎么办?

一进火化场,新娘就明白了,又害怕、又委屈,哭上了:“嫂子,我倒霉倒你身上了。我说不要车吧,你非出主意要个车。你还说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还不讲究点儿。这回好,讲究大发啦!人家都“大闺女坐轿—头一回';我们好,大闺女进火化场,头一回。”这新娘还有个毛病,一生气爱抽羊角风,“我们这……”

怎么啦?

昏过去啦!

休克啦。

大胖子吓坏了:“万能胶啊!又死一个,今天咱们先烧哪个呀?”我说:“这可不能烧,主任小姨子还没办回来呢!”

还惦着走后门儿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