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头论 - 李金斗 陈涌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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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斗陈涌泉给您说过的相声》 李金斗、陈涌泉 文物出版社 2011-10

哎,陈老师您好。

您好。

我想请您吃个便饭,您说咱们是家里吃好,是外头吃好?

客由主便,您说。

咱们还是家里吃,俗语说得好,要饱家常饭。

要暖粗布衣。

这都是在论的,您说咱们吃什么好?

什么都行。

咱们吃薄饼,怎么样?

这可费事!

那没关系,薄饼讲究吃的是菜,我说几个菜您听听,咱们来个炸虾、炸螃蟹、炸排骨、炸蚂蚱……

行了!行了!别炸啦!吃完了我腮帮子全扎烂了!

怎么啦?

这多硬啊!吃点儿软乎的。

咱们烙饼卷豆腐脑儿,怎么样?

有那么吃的吗?一边儿吃一边儿流。

您不是说吃软乎的吗?

我说吃软乎的菜。

对,咱们炒个合菜,炒个菠菜,摊个黄菜,熏鸡丝,酱肚丝、酱肉丝、咸肉丝、羊角葱,来点甜面酱,吃完了沏壶好茶咱俩人一聊,这叫小肚子上弦。

怎么讲?

谈谈心,您看怎么样?

就那么办,咱们吃薄饼了!

好,哎,是您上我那儿吃去,还是我上您那儿吃去呀?

我上您那儿吃去呀!您上我那儿吃去不成了我请客了吗!

您那意思,打算上我那吃去?

干吗打算?您请我吗。

噢,您上我那儿吃去?您知道我在哪儿住吗?

我还没问哪!您家在哪儿住?

四川。

我不去啦!好嘛!吃顿薄饼我跑趟大西南。

不是就是骡马市大街路北,那不是四川吗?

那是四川营。

对对对,四川营。

您说明白喽哇!

因为我打惯了电报啦,能省一个字是一个字儿。

您省一个字儿,差点儿把我发出去,四川营多少号哇?

乙字十五号。明天您在上午十点钟左右到我那儿到得了吗?

到了。

我在家里等,咱们哥俩是不见不散。

好了。

我跟您告假,我不送您啦!

您别送我呀!

那谁送谁呀?

我送您。

那您请回吧!

我还没送哪!

明天见,免送,您致公,您请回,不客气。(甲乙对鞠躬)

咱们这儿斗鸡哪?

明天见。(甲走)

这位还真是交朋友人儿,头一次见面就请我吃饭。

先生,咱们甭吃薄饼啦!(不好意思的)

怎么?

太费事。

是麻烦嘛!

咱们改炖肉烙饼,您看怎么样?

好,这个挡口。

咱们要他三斤牛肉,够不够?

吃不了。

要肥瘦,来他一只肥母鸡,来点栗子,加点冰糖,咱们是黄焖栗子鸡,沙锅炖牛肉,烙点儿螺丝转儿饼,撕着吃就为解闷儿,吃完了彻壶好茶,搁点儿白糖,去去油腻,咱们是炖肉烙饼,又好吃、又解馋、又挡口,怎么样?

炖肉烙饼啦?

明天见,我没带帽子吧?

没有,您光着头来的,炖肉烙饼也不错。

先生,咱们甭吃炖肉烙饼啦!

怎么?

这个肉它不爱烂哪!

是啊!你不炖,它怎么烂哪?

再者说,鸡肉塞牙。

栗子还上火哪!

咱们吃包饺子,您看怎么样?

也好。

俗语说得好,好吃不如饺子。

舒坦不如倒着。

对,煮熟了饺子,咱们就躺着吃。

这是干吗呀?

咱们让它又好吃又舒坦。

没听说过,就那么一句话。

您说咱们吃什么馅儿?

什么馅儿都行!

猪肉韭菜怎么样?

好哇!这个馅儿最肥。

还有点儿翘头,蟹黄儿、对虾、海参丁儿,这么吃还有个名儿。

这叫什么?

这叫五福临门。

真讲究。

您会喝酒吗?

会呀!

那太好啦!预先我打点酒,我家里有个小铜锅儿,咱们是吃十个、煮十个,这叫饺子就酒,没饱没醉,吃完了饺子,一喝这个饺子汤,是原汤化原食。

好,咱们就吃包饺子啦!

一定啦,明儿见!

这个包饺子,也不一定怎么样?

先生!咱们甭吃包饺子啦!

怎么?

因为又擀皮儿又剁馅儿太费事!

是啊!剥蒜也得会儿工夫啊!那么响们吃什么哪?

咱们吃打卤面怎么样?

得!这肉是越来越少啦!

您这是什么话哪?打卤面您吃过吗?

打卤面我都没吃过?

我这卤与众不同。

有什么特殊?

在没勾卤以前先买只鸡,买只鸭子吊汤,为的是用这个鸡鸭汤,要用白口蘑。

噢!

我这里还有五片,是鸡片、鸭片、肉片、参片、玉兰片,这么吃又有个名。

这叫什么?

这叫五福捧寿。

刚才那个五福临门,我可没吃着。

这回五福捧寿一定叫您吃上。

打卤面啦?

一定,明儿见!

这打卤面也不保险。

甲乙 (同时)先生!咱们甭吃打卤面啦!

咱们喝点儿凉水吧!

有请喝凉水的吗?

那你请我什么?

您这叫开玩笑,这回我请您吃窝头您看怎么样?(认真)

您活动活动吧!有吃窝头请客的吗?

窝头怎么啦?

不怎么呀?

看这个意思,你是有点轻视窝头哇!

没有!

同志!你看见过窝头什么模样儿吗?

什么模样儿啊!上头一个尖儿,底下一个窟窿。

一说就不一样,是不是?

您这窝头哪?

底下一个尖儿,上头一个窟窿。

噢,翻个儿啦!

由此看来,你对于窝头不了解它。

我吃了好几十年的窝头啦,我会不了解它?

那你对于窝头是怎么个看法?

怎么看法呀?不好吃!

不好吃呀?你是不会吃!

我这么大人啦能不会吃?跟您这么说吧,我都吃腻啦!

你不就吃过窝头吗,告诉你不能老吃窝头,再者说棒子面也不是就能做窝头一种食品,它可以做很多种食品哪!

都能做什么呀?

我说几样你听听,有碰碑、奇炒、盆儿里碰、金荷叶、猴儿打伞、猴耍棍、猴钻被窝儿。

嘿!一窝猴儿!

这你都吃过吗?

这一样都没吃过,《碰碑》我倒听过是一出戏。

什么戏呀?

《老令公托兆碰碑》吗!

不,我这碰碑就是贴饼子。

那怎么碰碑呀?

和得喽面抓起来一块,团吧团吧在手里一托,你看这饼子长圆形不是跟碑一个样吗!

那怎么碰哪?

往锅帮上一拽,叭!这不是碰碑吗?

噢,这么个碰碑呀?奇炒哪?

就是吃剩下的窝头又凉又硬不好吃。

那怎么办哪?

不要紧,我有办法,把它切成四方的窝头丁儿,用香油葱花儿虾米皮煸好了锅儿,然后把窝头丁倒在锅里头一炒,炒熟了盛出来用筷子扒拉着吃,滋味鲜美。

盆里碰哪?

就是煮嘎嘎儿。

那怎么盆儿里碰哪?

和硬硬的面,切成四方骰子块儿,搁在盆儿里,撒上干面儿一摇晃,然后炝好了锅儿,宽汤儿大煮,连汤带水儿的吃着多顺溜儿呀?

金荷叶哪?

就是摊煎饼,你看那煎饼又黄又圆不是跟荷叶一样吗?

猴儿打伞是什么呀?

这是照顾老年人吃的这么一种食品。因为老年人没有牙吃嘎嘎不方便。

怎么?

它满嘴里跑逮不着!

那怎么办哪?

我有办法。用棒子面儿拍成这么大的小圆饼子,用白水煮,煮熟喽,用笊篱把它捞出来拿筷子搛着吃,旁边有小碗的作料,有韭菜花、青椒糊、芝麻酱,拿筷子起一个小饼子,蘸上作料,举起来一吃,猴儿打伞嘛!

这么个猴儿打伞呀!猴儿耍棍是什么呀?

就是煮嘎嘎儿俏韭菜。

那怎么猴儿耍棍哪?

开了锅嘎嘎儿跟韭菜棍儿上下一翻腾,这不是猴儿耍棍儿吗?

行了!行了!您就别耍啦!猴儿钻被窝儿哪?

就是熬棒碴儿粥,俏小葱儿。

那怎么猴儿钻被窝儿哪?

等粥开了锅先撒点儿盐花儿,为的是提提味。然后抓起一把葱叶儿往里一洒,上下一翻腾棒碴儿全跑葱叶儿的筒儿里去了,这不是钻被窝儿啦吗?

噢,钻这个被窝儿呀?要说您还真有点儿研究。

那是您夸奖,因为我这个人常年都离不开棒子面儿,在我们之间有深厚的友谊,有相当深的感情。

那你们就可以登记结婚啦!

我跟谁结婚哪?

跟窝头哇!

有跟窝头结婚的吗?

你不是说跟它有感情吗?

对,不但我和窝头有感情,我们一家子几代都喜欢窝头。

这么说你们是窝头世家喽。

那可不敢当,从我先祖到我的父亲,在困难的时候都得过窝头的好处。所以,我们家经常吃窝头。

是这么回事。

我的祖父曾写过一篇文章来纪念窝头。

是呀,这篇文章叫什么?

叫《窝窝赋》。

什么叫《窝窝赋》哇?

赋就是诗词歌赋的赋。

那这《窝窝赋》哪?

就是赞美这窝窝头它有什么优点,对于人类有什么帮助,写得可以说是尽善尽美。

这篇文意的词句您还记得吗?

记得。

您能不能给我念一念哪?

可以,但是你要注意,因为这篇《窝窝赋》是一篇骈体文,就是四六八句有韵的文章。如果你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我向您学习。

美哉窝窝兮,唯物最妙。本天地所产,兼人力所造。玉米为之主体,黄豆为之掺搅。观其形如将军之帽,察其色似帝王之袍。里一外九兮——

您等等,这“里一外九兮”是怎么回事?

就是蒸窝头的时候,十个手指头一个在里头,九个在外头,这不是“里一外九兮”吗!

这么个“里一外九兮”呀。

合奇门之相。黄色乃中央之气兮,罢坎离而合造。工省廉洁兮,不必加减佐料。一日三食兮,胜似美酒羊羔。遇稀粥而亲密,见卤虾而和好;对腐乳而绝妙,配葱酱而逍遥。孔子得之何愁陈蔡?颜子得之不必箪飘。淮阴侯少年不缺,何乞飘母?梁武帝台城寻获,焉能饿殍?富翁云:粗糙难咽,吾爱汝骨肉至交,田舍翁一世常食胜似佳肴,欲思延年益寿何必身居蓬岛?但尝个中滋味,吾愿终身偕老。

这句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这一辈子都不愿意离开窝头。

看来你就得跟窝头结婚啦!

像话吗?我看完这篇文章以后是心有所感,因为我素日对于窝头也有深刻的研究,我一时文思大发,提起笔来,我也做了一篇文章,要和他这篇《窝窝赋》来媲美。

甭说,一定是《续窝窝赋》?

不是?您想他做了《窝窝赋》,我要是再续,那叫千人一面狗尾续貂。我是独出心裁,我写的这篇文章叫《窝头论》。

这是什么内容?

这是一篇论说文,就是说窝头应该怎么蒸,怎样蒸出来就好吃,怎样蒸出来就不好吃。在蒸窝头的时候,应该注意哪些个事项,并且要经过哪些手续?

蒸窝头有什么手续呀?把面和得了,团吧团吧往笼屉里一拽,蒸得喽,一揭锅盖儿,开呀!

开呀!恐怕你开不了。

怎么?

您要按照我这篇《窝头论》蒸得的窝头,不但好吃而且好看。现在我只要把这篇文章一读,当时就能把你这馋给勾上来,你信不信?

不至于。

您瞧直流口水不是!

我多咱哪?

不管哪位,您要打算避免吃生窝头,那您就应该把我这篇《窝头论》学会喽,那可以说对您太有帮助啦!

好,那就请您把这篇《窝头论》给我们大家念一念。

可以,不过我这篇《窝头论》要比那篇《窝窝赋》可深奥得多。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

我一定向您请教。

不要磕头。

我也没跪下!

夫窝窝头者!

(大笑)您还做这文章哪,有孵鸡孵鸭子,没有孵窝头的,俩大窝头放一块儿,一揭屉,回头孵出一群小窝头儿来?

您没听清楚,我这个夫字不是孵鸡孵鸭子那个孵,就是天字出头丈夫的那个“夫”字,在这儿用就是文章的起首语。在古文里有一篇李白做的文章,叫《春夜宴桃李园序》,头一句就是“夫天地者”,你知道怎么讲吗?

不知道。

“夫天地者”就是凡是天地,我这个“夫窝窝头者”哪,就是凡是窝头。

噢,就是凡是窝头哇?好您继续往下夫。

往下夫?!

不,您往下说。

你要再搭茬儿我可不说了!

好,您说吧!

夫窝窝头者,黄豆玉米为尊,下配群粮共为细末而成棒子面儿也!上尖而下圆,外实而内空,观颜色之轻重,察水汽之盈虚,若火旺、水盛、屉严、汽足,一气而蒸熟者,此物滋味美、颜色娇、金黄光润成为美餐也!若火微、水欠、屉漏、气虚,不容熟而揭屉者,此物…

怎么样?

一辈子不能熟也!

那是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