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琴访友 - 张寿臣述 张奇墀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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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声垫话选集》中国曲艺研究会主編 作家出版社 1958-09

刚才唱的是“今古奇观”上的一段儿:“俞伯牙摔琴谢知音”,俞伯牙是一个大夫,大夫可不是瞧病的,古时候三品官叫大夫,清朝,明朝叫九卿,这个官儿是御前的,在皇上跟前做事的官。子期哪,是一个打柴的樵夫,这两个人哪不能平起平坐,按说交不上朋友,就因为这琴,朋友交成了,知音。俞伯牙抚琴别人不懂,携琴访友,俞伯牙辞官不做,带着琴上汉阳访钟子期,由打晋国——就是山西——到湖北,到那儿,子期死啦!死了怎么办哪?就在他坟前抚了一回琴。又有别的樵夫打这儿一过,一听这琴声音挺好听,可就是不懂怎么回事,在旁边儿一说一乐,俞伯牙把琴摔碎了!这是为什么哪?“子期不在与谁弹!”琴可是好,琴好哇,可是没有知音的,不弹了!

提起弹琴来,倒退三十来年,我三十来岁的时候,我们那儿有家街坊,住一个院儿,他就会抚琴,抚的挺好,一宵一宵的抚这个琴。大杂院里的街坊先倒爱听:“有意思啊!”听着听着,这院儿里街坊就都搬家啦,他怎么样啊?“你们搬家搬你们的,我这儿还抚。”房东老太太到半夜里听着他还抚,房东老太太过来一拍窗户:

“这琴抚的真好啊,下月的房钱别给啦!”

这位一想,说:

“老太太您一定知音哪!”

“什么叫知音哪!你给我搬家,别人都搬啦,就因为你,人家嫌吵的慌,连我晚上也睡不着!”

他怎么样呢?“搬吧!不知音我走哇!”搬了之后一想:“上哪儿去找钟子期呀?哪儿人多哪儿去。”天津是繁华地方,最繁华是南市呀,南市有市场啊:“那儿各样场所都有,我上那儿抚去,我不要钱哪!”买块白布写上:“以琴访友,茶水足用,分文不取。”沏一壶茶打家里提溜到市场,摆张桌子,把白布往身后头这么一挂:“以琴访友”。爱喝茶这儿喝,一个子儿不要,坐在这儿他就这么一抚!刚这么一摆,这人哪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风雨不透。他心里高兴:“知音的不少,抚!”打这儿一抚哇,越来人越少,就剩下一位在旁边站着。他一瞧:“成啦,一人知音,胜似百位!”把琴往这儿一放,得跟他谈谈,这就是钟子期。

“阁下一定知音哪?”

这人说:

“我不懂!”

“你不懂这儿站着?”

“是得这站着!”

“别人都走,你怎么不走?”

“我不能走,我等这桌子哪!”

赶情这张桌子是人家的。打这儿他不在街上抚啦,在家里闷着头儿抚,闷着头儿抚哇,嗯,该着,都不懂啊,有个老妈子懂!这老妈子伺候他茶水,他这儿抚着琴,正抚着是悲调子,哪个调子?就是“孔仲尼叹颜回才高命短”,正抚到这儿,一看这老妈子眼睛也红啦,眼泪叭嗒叭嗒往下掉!“嗯,有门儿!别人都不懂啊,这老妈子懂,她哭!我这正是悲调子!”把琴这么一收,不敢就问“你知音?”前者碰俩钉子啦!问房东老太太,房东老太太嫌吵的慌,让他搬家!那回在南市遇见个知音的,那是要桌子的!到这儿不敢这么问啦,他得拿话慢慢儿诓:

“你为什么哭哇?”

这老妈子说:

“我怎么不哭哪!大爷,您这琴的声音实在叫人惨的慌!”

“有门儿!有门儿!她懂!”知音啦!还不敢问,慢慢儿诓:

“噢,你为什么惨的慌哪?”

“我一听您这声音哪,想起我爷们来啦!”

“噢,你爷们在家?”

“哪儿呀,他死啦呀!”

“噢,他多大年纪死的?”

“三十三!”

“这更对啦!他跟颜回同岁呀,颜回也是三十三岁死的,满对呀!”“你爷们想当初做什么事呀?”

“我爷们弹棉花,我听您这声儿啊,跟弹棉花一个味儿!”

这哪儿是知音哪,她想起来弹棉花来啦!

(张奇墀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