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记 - 侯宝林 郎德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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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宝林自选相声集》侯宝林 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 1987

这回呀,我说一段相声。

我最喜欢听您的相声。

噢,这么说您常听啊?

最近,老没听喽!

怎么?你不是爱听吗?

是啊,爱听是爱听,就是受不了这个限制。

看戏受什么限制呀?

头样说,不让抽烟我就受不了。

不让抽烟是对呀,您想,比如台下观众全抽烟,好几百个小烟筒儿,一齐熏,台上演员受得了吗?

台下人多,台上人少哇,应该少数服从多数呀!

不行您哪,这是公共秩序,大家都得遵守。

这还可以,还不让乐。您想,听相声不让乐,受得了吗?

您说哪听相声不让乐,哪有这事儿?

您刚一乐,后边儿他“吃……。”

当然它打“吃”不完全对,他是怕后边儿的词儿听不见。

咳!我告诉您吧,现在我不愿意出门儿,到哪儿都受限制。那天我在马路遛弯儿,挺平整马路他不叫你走,非叫你走便道。您说这不是没有的事吗!

噢,您在马路上走,那哪成啊?马路是走车的。

我也没拦着他走车呀。

这……那么些车您跟一块走,要把您撞了怎么办?

我心里有底,开车的不敢撞人!

噢,车不敢撞您,您就故意挡着它?万一要把您撞了不就晚了吗?

就算你让我上便道上走去,横您态度得好一点儿吧!

怎么?警察对您态度不好啦?

啊,站在那直喊:“喂,便道走,便道走。”喂,我有名有姓没有?

人家知道您是谁哪?

我知道他喊谁哪?

那就是喊您哪?

噢,我姓“便”,叫“道走”?

嗐!您这是什么人哪?

您说,这不是受限制吗?明儿我还是没事不出门儿,有事啊,出门就坐车,你横不能让汽车上便道上走去吧!

您这不是抬杠吗。

唉,坐车也生气。

怎么?

那天我上火车站接人,我一想坐坐公共汽车吧。来到汽车站一瞧,正赶上有一辆汽车,卖票的刚要拉门儿,我一伸腿儿……。

上去啦。

车开啦!

那就下趟吧。

不行我得追它。

您干嘛追汽车呀?

我鞋在上边儿哪!

谁让您往上伸腿啦。

“站住!站住!鞋……我鞋在上边儿呢。”

那车站住啦?

没有,卖票的把鞋给我扔下来啦!

您呀,还得认万幸,应该让您上公司领去!

您说多可气!我提上鞋等下趟吧,回来一瞧啊,站着八个人啦。

您挨着排吧!

我排第九个?

啊。

那我这鞋就白追啦?

谁让您追去啦。

就算排,我也不能排第九个呀!

那你排第几个呢?

头一个儿。

头一个?人家让吗?

您得给他解释呀。“同志,您在这等车呀?头一个,很幸运啊,你先来,可是我来的也不晚,刚才我追鞋去啦,车来了应该让我先上。”

这不象话。

嗯,我说完这话,那位同志冲我一乐……

同意啦?

“后边儿去!”

白说啦!

我一瞧这路人哪,太不善团结啦!

行啦,您就甭给人家扣帽子啦!

好,好,你头喽,我站后边儿。

这就行啦。

不行,后边儿有人喊:“别加楔儿。”

噢,您就站他一个人后边儿啦!

我一想啊,哪能都象他俩人这么没有涵养呢。

什么叫没涵养啊?

我再跟别人对付对付,万一有一个心肠软的,我就加到那儿啦。

这不耽误工夫吗。

“对付”半天结果是……。

加那儿啦?

一个儿不让!

本来嘛,您又没带小孩,还排第九个去吧!

要排第九个就好啦!我排三十六个啦!

怎么三十六啦?

在我“对付”的这个工夫,后边儿又来了二十七个!

谁让你穷对付来的?

等一会儿车来啦,大伙就上,正到我这儿,卖票的一拉门儿:“上不来啦!等下趟车吧!”瞧,这个倒霉劲儿。

净找麻烦吗。

没关系,再等车来得我先上吧!

是呀,那也不必骄傲。

有人跟我“对付”,我也不让他。

谁能跟您一样啊!

我等着,点根烟卷儿抽,我一瞧对过儿,糖炒栗子,“掌柜的,来半斤栗子,热得啊,拿过……噢,不管送啊?……同志我拿栗子去啊!”

这干嘛呀?

省他“嚼情”!

谁“嚼情”啊?

我把栗子拿回来,抽了半根烟卷儿车就来啦。

现在车多,几分钟一趟。

我一瞧车上没几个人,头一个上车。刚一迈腿儿,卖票的说:“同志把烟掐啦。”

车上不能抽烟。

好啦,得亏我买栗子啦。

车上不能吃带皮儿的。

吃也不行,我下去吧。

不行,没到站呢。

我这被管制啦?

这叫什么话?

忍着气儿到了火车站啦!下车他还跟我要票呢。

多新鲜哪。

给您:“撕一半拉报销!”

您还报销哪?

哪儿报销去,就为叫他费点儿事!

什么行为!

下来,我一瞧表啊,过了五分钟啦,我撒腿就跑!

哎,别跑啊!

我有急事。正跑着哪,对过儿来了一辆三轮儿,冲我来啦,我往后一侧身,“笛——”后边儿来辆汽车。

那就站住吧!

我准知道他不敢撞我,仗着我腰腿灵活,垫步拧腰,蹭!

过去啦?

趴下啦!

哟!汽车呢?

站住啦。

多悬!

好家伙,离我还有一尺多远,把开车的吓坏啦!

那还不吓坏啦!

跟我挺客气的!

怎么说的?

“不要命啦!”

人家那是埋怨您哪!

“哎,同志,态度好一点儿,谁让你开这么快?差点儿撞了我!”这工夫警察过来啦!他“向着”开车的。

人家有理嘛!

“你跑什么呀?这多悬哪!以后留点神,没撞着?走吧。”这倒怨我啦!

多新鲜哪!

到车站一瞧啊,人都走完啦。

你净找麻烦嘛!

到家我是越想越生气,走道儿受限制,坐车嘛也受限制。

这不叫受限制,还是怨您。

一狠心,我买辆自行车,花了这个数,这个零(用手比划)

噢,二百八十块?

二十八块。

二十八块买车呀?

买旧的。

那能骑吗?

您别看钱不多,骑还可以。

还骑得过儿。

除去铃不响,剩下哪儿都响。

都要散啊?

散不了,拾掇拾掇,配几根儿条打个“卡子”,弄了两块闸皮,虽然不太灵也凑合了。

哎,自行车闸最要紧,闸不灵那能骑吗!

唉,就是那回儿事啊。

铃,修理好啦?

铃啊,不响就不响吧,省得吵得慌。

象话吗?这车骑着多危险哪!

好在我骑的不快,您算,从我们家到前门就得十分钟。

您住前门附近?

西四牌楼。

西四牌楼到前门……才十分钟?街上那么多红绿灯儿……?

那天我不是赶场电影嘛!

怎么看电影还用赶场啊?

头场是一点半开,晚了就赶不上啦。

您什么时候打家出来?

一点二十。

就剩十分钟?

等我到了电影院一看表啊!

一点半。

四点半!

四……怎么四点半?您不是说十分钟吗?

是呀?我想用十分钟赶到,道儿上让事情给耽误啦!

车坏啦?

撞人啦!

撞人啦?

一共仨。

撞了仨哪?

不是一回撞的!

连着撞也受不了啊。

啊,要不怎么耽误工夫哪!

没个不耽误。

嘿,最后撞的这个人,我这个乐呀。

怎么撞完人您还乐呀?

他可乐嘛!

怎么?

我出了前门,快到大栅栏啦,我前边儿一辆三轮车儿,他在我头里要站住,他往旁边一挤我,我没地方躲啦,一家伙上便道啦,正撞上一个老头儿……

哟!

前轱辘正撞老头后腰上,“腾”一家伙,劲头儿也猛一点儿,把老头撞药铺里去啦!药铺里的人吓一跳:“您买什么?”老头儿说:“我不买什么,我是撞进来的!”老头儿出来,我赶紧给赔不是:“哟,老大爷,这怎么说的,碰着您啦吧!您瞧我家里有点急事,我,我给爸爸请大夫去,一忙把您撞啦,这下子更耽误事啦!”“有急事也别玩命啊!给你爸爸请大夫去干么把我弄药铺里去!多亏我这身子骨儿,软点儿你不给撞坏啦,哪有的事!”老头儿走啦,您说可乐不可乐?

您还乐哪?为看电影就这么玩儿命?

到电影院我一看表四点半啦!那场也开啦,票没啦,回去吧。

回去可别骑这么快啦。

是啊,没打算骑快啊,不行,他逗气啊!

谁逗气啦?

到天安门我往西一拐,我后边儿来了一辆大卡车,在我后边儿直按喇叭。

嘿,你走马路当间儿啦。

废话,我骑车还不准走马路?

那是快行道哇。

我骑的不慢哪。

您在马路当间骑也危险哪?

回头一瞧,我这火也大啦。

怎么?

空车又没装着货,你可忙的是什么呀?

那您挡着它也不对呀。

这叫斗气儿,你越按喇叭我越不躲,反正我让你开不过去。我是越骑越快!

真是玩命嘛!

刚到南长街,警察非叫我往边上骑,结果把它放过去啦!

那是怕出危险!

好咧!我在后边儿追,看咱俩谁快。

您这不成心呕气嘛!

赶情这汽车是比我快啊。

废话!

好不容易到了府右街,赶上一个红灯才把它追上。

这有什么用!

变了绿灯,这回我可不能让它把我落下,紧跟它一步不落,刚走到首都电影院那儿,这汽车后边儿红灯儿一亮,就听“喀嚓”一声——

哟,汽车撞人啦?

我撞汽车啦!

怎么?

他站啦,我没站住!

您倒捏闸呀。

我那闸不是不灵吗!

那您怨谁呀!

这下子把我摔的,这个疼啊!当时我趴那儿都起不来啦。汽车站住啦,下来一个人把我给搀起来,我一瞧他呀……我又乐啦。

摔的这样还乐呢?

就是我刚才撞的那个老头儿。老头一瞧:“噢,你呀!又跑这儿玩命来啦,打算把汽车也弄到药铺里头去,好家伙。”我起来一瞧这车呀,麻烦啦。把也歪啦,前带也放炮啦,条也撞折啦,我把开车的揪住啦。

干么呀?

叫他赔我车呀。

啊?

开车的不讲理,他说:“谁叫你往我车上撞啦!”

对呀。

我们俩一嚷嚷,警察过来啦:“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您看他把车给撞坏啦!”“您在汽车头喽?在汽车后头?”我说:“我……在汽车头里走。”“你在汽车头喽?他怎把你前轱辘给撞啦?”“啊,是啊,那谁知道他怎么撞的?您问他吧。”

还问人家哪?

警察说:“那么怎么解决呀?”“怎么解决……他……我自己修理不就完了吗。”

你早就该这样儿。

我推到车铺修理,把车拾掇好,天也黑啦。一骗腿儿我就骑上啦,刚走不远儿,警察又把我挡住啦!

您又骑快啦?

不快,这是成心找碴儿呀。

怎么?

他非教我点灯不可。马路上那些灯我点灯干什么嘛呀!

哎,夜间行车必需点灯。

我不是没有嘛!

您买呀。

您给钱?

对啦。我凭什么给钱哪?

甭说没钱,有钱也不买!

是啊,您有钱净修理车吧!

本来嘛,我花几十块买个磨电!

谁教你买磨电啦?你买个油灯不就行了吗。

我买个纸灯笼。

纸灯笼不好拿呀。

他反正不能说我没灯啊!

这别扭劲儿!

五分钱买个纸灯笼,点着了,骑上车我一手扶把……

怎么一手扶把呀?

我一手拿灯啊!

净办这悬事儿。

刚走还没有两步呢,有个蹬三轮儿的直冲我嚷嚷:“下来!……下来!”我心说:“你老实呆一会儿好不好?”他又嚷:“灯!”“瞎子,瞧不见?”他又嚷:“着啦!……。”“废话!不着叫灯吗?……我……下来吧!”

不是点着了吗?

连袖子都着啦!

你看怎么样。推着走吧!

推着走?大江大浪都过来啦……

马路上没灯不能走!

我进胡同。

胡同里没灯可更危险啦!

不管那套,钻进胡同就骑上啦。刚走不远儿,对面来了个警察。

那就下来吧。

下来?我趁他没瞧见我,抹回头来一拐弯儿,“支溜”一下子,他再找我也找不着啦。

你到家啦?

哪儿呀。我掉沟里啦!

(根据郎德沣等原作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