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春联 - 叶利中口述 张继楼 叶利中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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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教书》(传统相声集) 叶利中 四川人民出版社 1980

您念过书吗?

说相声的也就靠记问之学。

那您不如我,我可是博古通今,一肚子除去心肝脾胃肾五脏之外,全都是……

书?

史。

屎?

不!全是历史。

这还差不多。您也是从“小三本”念起呀?

小三本念过:三字文、千家姓、百字经……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差不了多少。

差多啦!念过《大学》吗?

念过。大雪、小雪、大寒、小寒,又是一年。

呕!念皇历呀!您念过《诗经》吗?

“湿经”没念过。我念过干(肝)经。

还肺经哪!

有肺经。

呕?

肺有两耳八扇。

嗯!

四扇朝前,四扇朝后。肺有六十四管,肺管不动不能咳嗽。咳是咳,嗽是嗽。有声无痰谓之咳,有痰无声谓之嗽。痰痰痰,病相连,黄痰病在肺,青痰伤在肝,白痰心中火,黑痰肾中寒。不怕痰吐一大片,就怕痰中带血线。真格的,您咳嗽几天啦?

……这,你给我看病来啦!我问你念过《左传》没有?

念过。左转、右转、向后转,稍息、立正、起步走。

呕!军事训练呀!您走吧!起哄呀!

干么起哄呀!我就靠着这学问吃饭哪!

甭拿别的说,就拿我写的字说,气死颜、柳、欧、赵,不让米、蔡、黄、苏。王羲之的字好,能卖钱,他的字能当钱吗?

啊?当字。没听说过。

嘿嘿!我的字就能当钱。

你?

解放前我家钱花光喽,就当字。

是呀?

有年三十晚上,家里没钱过年啦!

怎么办呀?

当字吧!

呕!

当时我找了张白纸,刷刷刷写了个大字,卷上拿到当铺往柜台上一放:“当这个。”头柜拿过来一看:“当多少?”“当十块。”连价都没还,就给我写十块。

就这张字呀?!

还包着个二钱重的金箍子。

啊!那不是您的字当钱,是金箍子当的钱。

废话!去了金箍子……

还当十块?

一个子都不要。

是不要。这不是捣乱吗!

我的字儿不值钱,可是我的文值钱,靠着卖文吃饭。

呕?

夏天卖个扇面,冬天卖个对联,一年对付个三千两千的,凑合着花。

三千两千?您卖什么呀?

没跟您说卖对联嘛!

卖对联呀!那有什么意思呀!一毛钱一副,还得搭个抬头见喜。遇见老太太们买东西不吃亏,还得饶个小福字,除去纸钱、墨钱,一副对联也就赚个三分五分的,得哪辈子凑够三千两千的呀?

啊?您说那个对联呀!屋门对、街门对、灶王对,就是那两句死词:“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这玩艺儿可不就卖一毛钱搭抬头见喜吗?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照这么说,您那对联卖的贵?

我那对联也不算很贵,一副这么个数。(用手比二)

两毛?

二十块。

啊?二十块。

怎么?嫌贵啦!嫌贵您就别买。

我压根儿就没想买。一副对联卖二十块我还没听说过,不也就是“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吗?

那些词还能卖二十块吗!我那对联是随机应变,见什么写什么,要什么写什么。

那也值不到二十块呀!

有好处呀!

有什么好处?

比方说,您买卖开张,没来得及作牌匾儿,没关系,把我这对联往门框上一贴,人家就知道您作什么买卖,卖的是什么东西。再说您要有个为难着窄,心里不痛快,您把我写的对联一挂,能替您分忧解愁。

呕!有这么大的好处。

解放前,那年过年我都在天桥摆了个摊子,卖几副对联贴补贴补家用。

呕!

有天来了个街坊:“先生,请您帮帮忙,给我写副对联。我最近心里可不舒坦,您要二十块钱我可没有,我到处替您介绍介绍就是啦!”

给您宣传宣传也不错呀!

是呀!我说:“您有什么为难的事呀?”

他怎么说呀?

“我差了帐主俩钱,还不了。您看就要过年啦!帐主又快要帐来啦!”

差多少钱呀?

钱倒不多,三十多块。他说这钱还不是他欠的,是他爸爸欠的。

那他爸爸为什么不还呀!

他爸爸死啦!

呕!他爸爸死啦!帐主找他要帐,他还不了,找您写副对联搪搪帐?

对啦!我说:“您放心,把我的对联拿回去往门框上一贴,帐主一看,保险就不要钱啦!”

呕!您怎么写的呀?

上联是:“父债子还皆因窄”,

这话怎么讲?

父亲欠的债,作儿子的应当还。那为什么现在不还呢?皆因窄,不是因为手底下不宽余吗!

嗯!下联?

“你要我钱实在难”。

嘿!有意思。横批?

“过年再说”。

呕!推过去啦!

可是那位还没往回走两步,又回来啦!

干么呀?

“先生,不行您哪!我们那位帐主不听这套,非要钱不可。”

呵?不听这套,那怎么办呀?

蘭我又给他写了一副。

又给他写了一副!上联怎么写的?

“别家过年二上八下”,

这怎么讲呀?

别人家过年吃包饺子,(用手作包饺子状)二上八下。

对!初一的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初四饼。下联?

“我除旧岁九外一中”。

什么叫九外一中呀?

我们家过年吃窝窝头。(用手作捏窝窝头状)过年还吃窝窝头,够惨的啦,哪儿还有钱还帐呀!

嗯!是够惨的啦!横批?

“穷死为止”。

啊?穷死为止呀!那帐可真没法还啦!

那位拿着这副对联往回走两三步,可又回来啦!

怎么又回来啦?

“先生,不行您哪!我们那位帐主的心呀,比狼还狠,甭说你过年吃窝窝头,你喝凉水他都管不着,非要钱不可!”

呵!这么狠哪!

我说:“好!这路人得跟他凶点。”

怎么凶呀?

听上联。

嗯!

“催马拧枪赛霸王之勇来要帐”,

呕!帐主跟霸王那么厉害,那街坊怎么对付呀?

“咬定牙关用孔明之计不还钱”。

嘿!还是不给。横批?

“溜之大吉”。

呕!跑啦!

不跑,不跑得给钱。怎么样?

嗯!有意思。照这么看您还真有点学问。

怎么?您还不佩服!

佩服啊!您真能见什么写什么呀?

只要您能出题,我就能写。

您真有这学问?

当然哪!不信您出个题试试。

您看我们园子门口有个电话,您给它写副对联行不行?

那有什么用呀!

人一看就知道是公用电话,人家好打呀!

呕!那可以。听着。

好!

“彼此交谈对面难会面”,

嗯!下联?

“往来通话知人不见人”.

对!是看不见人。横批?

“喂您哪儿”?

“我百货商店。”打上电话啦!

有意思吧?

嗯!有意思。那您干脆就给百货商店来一副吧!

行呀!

上联?

“三花粉百花粉痱子粉丝袜毛毯”,

呵!什么都有。下联?

“桂花油生发油指

油毛巾被单”。

对!横批?

“不卖猪肉”。

呕,这……还不卖羊肉哪!卖猪肉呀,那您上菜市吧!嘿!刚才您说到生发油,那是理发店用的。那您再给理发店来一副怎么样?

理发店?可以!听上联。

您说。

“进门去乌衣秀士”,

怎么讲呀?“

您看,凡是到理发店去的主,都是头发也长啦,胡子也满啦!跟乌衣秀士差不了多少。

对!下联?

“出户来白面书生”。

漂亮啦!横批?

“眉毛别刮”。

啊?那是不能刮。您还真有两下子。您瞧,我们园子对面那家不是卖四川的毛肚火锅吗?您给他来一副吧!

呕!毛肚火锅跟咱们北京的涮锅子差不多,咱们那涮锅子主要吃羊肉,人家那个主要吃毛肚、脑花。

对!您说上联?

“一锅汤大家齐涮筷子”,

不错!几双筷子一齐涮。您不捞就煮得太老啦!下联?

“几片肚没味多加海椒”。

四川味儿讲究吃麻辣嘛!海椒在我们北京就叫辣椒。横批?

“加点麻辣”。

还加哪?老写生意买卖没意思。您既然什么都能写,门口那位同志放了辆自行车,您给来一副行不行?

给自行车写,贴哪儿哪?

您甭管,我贴车把上。

哪有什么用啊?

人家一看,好知道是自行车呀!

呕!人家连自行车都不认识啦?

您不是说有学问,见什么能写什么嘛!

您要这么说,我倒要给它写一副。“两脚上下分快慢”,

是啊!瞪的快走的快,瞪的慢走的慢嘛!下联?

“双轮前后走高低”。

嗯!一前一后,忽高忽低。横批?

“不能上楼”。

这……还不能上房哪!行!(旁白)嘿!难不倒他呀!(看台下)那位同志带个手电棒。呕,您给电棒写一副行不行?

新鲜,给电棒也贴对啦!

您不是能写吗?

当然能写呀!您听上联:“出门不怕黑暗”,

嗯!下联?

“随身自带光明”。

有道理。横批?

“白天不用”。

呢……这,废话,白天打电棒呀!既然您全能写,您给京戏写一副怎么样?

京戏?那好办。“学君臣学父子学夫妇学朋友会千古忠孝节义细细看来慢道逢场作戏”,

嘿!这么长的言子啊!怎么讲呀?

唱戏嘛,一会儿学君臣、父子,一会学夫妇、朋友,什么都要扮。历史上的忠孝节义故事都有,应该仔细欣赏,不要以为它是逢场作戏,有很深的教育意义哪!

嘿!有道理。下联?

“或富贵或贫贱或喜怒或哀乐将一时悲欢离合重重演出管叫拍案惊奇”。

这又怎么讲呀?

戏的内容嘛,富贵贫贱,喜怒哀乐都有。演员将悲欢离合的故事,演得很生动,把您看入了迷。

嗯!横批?

“出来进去”。

怎么出来进去呀?

是呀!净出来不进去,后台没人啦!

好嘛!您给我们说相声的来一副行不行?

给你们来一副?

啊!不过这回有个限制。

什么限制?

要用相声俩字冠顶。

要用相声俩字开头?行!听上联。

您说。

“相貌品格学古今酒色财气”,

旧相声是离不开酒色财气。下联?

“声音宏亮论高低真假虚实”。

是啊!似真似假,似假似真,都是为了讽刺嘛!横批?

“北京土产”。

嗯!上海是不出相声。

怎么样?

不怎么样!

我问你对联做的怎么样?

对联做的倒是不坏,就是横批差点。

嘿!就是横批值钱。

就是横批值钱?那您给台下的观众来一副怎么样?

给观众来一副?行呀!

上联?

“请各位到此处消遣解乏”,

是啊!下班以后,请同志们到这儿来坐会儿消遣消遣,解解疲乏。

“听你我说相声喜笑颜开”。

对!说得大家哈哈一乐。横批? 

(笑)“明天再来”。

呕!拉生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