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难 - 刘文亨 王文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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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获奖相声选 1984》春风文艺出版社 1985

现在各行各业都在改革。

这是开创新局面的需要。

你们文艺界也得改革、承包?

承包。

跟我们一样。

您是哪个行业?

农民。

您这口音……武清县的?

不,静海县。

静海县不是这个口音。

(倒口)对!我刚才说的是普通话(倒口到底)

这就来了?不过您这衣服也不象农民。

农民得穿嘛?

农民的衣服有特点。

嘛特点?你就认为农民是粗布衣裳,有围巾不围,往腰上一扎,别着小烟袋,棉袄不伸袖老披着,脑袋上扎着毛巾,都象杨白劳,这才是农民。同志,八十年代了,农民呀,也讲究时髦了。

要说农村变化还真大。

这就是农村改革,联产承包带来的变化。

您承包了多少亩地?

今年我没承包地。

承包的副业组?

没有。

承包的菜园子?

不对。

承包的养鱼池?

也不是养鱼池。

那您承包的是什么呢?

我承包了一个光棍儿。

光棍?!

光棍,懂吗?成年男子尚未结婚者,乃光棍也……

您甭“也”了!有承包光棍的吗?

这是新事物。

没听说过。

我这是单项承包。

单项承包?开春承包一个光棍,到秋后,收一地小光棍儿?

嗐!我承包光棍的目的,就是不让他再打光棍儿。

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们村儿里有个人叫“老人单”。

这位总爱吃仁丹?

吃仁丹干嘛?他老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都叫他老人单。

他是光棍儿?

对。五十了,下月六号是他生日,准备开一个光棍儿五十周年纪念。

这也纪念?

你们演员舞台生活五十年,不也纪念吗?

那是有五十年的艺龄。

艺龄能纪念,我们这棍儿龄……

什么叫棍儿龄?

就是说他在打光棍儿方面有相当的资历。

这还资历了?都五十岁了,怎么没结婚呢?

过去我们那儿男的多,女的少。小伙子不好搞对象。

您那儿是……

老康庄。

您是老康庄的?

听说过?

太听说过了,过去有句话:“能吃三年糠,有女不嫁老康庄。”

你老知道的够详细!

当然,我有个表妹当初差点儿嫁到你们村。

当初有闺女都惦着往外嫁,外村闺女谁也不来。

穷呀!

现在可变了,本村的闺女推不出去,外村的闺女竟在我们村子边儿转悠。

你们村儿富起来了?

现在是女的多,男的少。

老单可以搞一个呀。

人家都是年轻的。

噢,他年轻那会儿也没搞过?

五八年,他二十四,搞过一个,还没见面就吹了。

怎么?

那年不是大炼钢铁吗?老人单实指望炼一个人红心红,结果是炼个人困马乏。三天三宿没睡觉,一上皮带轮把手指头挤掉了一个。

工伤?!

那个女的没见面就走了!

吹了!

我心说:短个手指头就走了?!你搞的不是人吗?

嗐!

你别看走了,后来她又来了。

怎么又来了?

她说上次是她爹妈不同意,他就是不缺手指头也不搞。

为什么?

“你们村儿太穷了,后来一打听,说这个人儿挺好,说他身强力壮能劳动,下地生产有本领……”

这是赵柱儿?

“这次我想跟他谈谈,”

谈谈吧。

谈不了,他现在负责高产田放卫星,太忙。

放卫星?对!愣说一亩稻子产十二万多斤!

说种的黄瓜跟电线杆子这么粗,豆角儿赛擀面棍儿。

胡话!

是胡话,你敢说吗?

谁敢说呀?那阵儿浮夸风太严重了。

老人单黑天白日就在高产田滚。早晨四点半起床,晚上七点半才下班,回到家里八点半,开开门九点半,到在屋里十点半,吃完饭十一点半,拾掇完了十二点半,回到地里一点半,喝点水两点半,铺好被窝三点半,刚一躺下四点半,又起来了。

一宿没睡?至于这么忙吗?

我这是考验她。

那也得见见。

我说见见可以,闲谈不得超过三分钟。

三分钟?!那怎么谈呀?俩人见面都害臊,不好意思说,好容易害臊劲儿过去了,到点了,行吗?

反正中午老人单来了。小伙子身高一米八二,细腰乍背、高平头、浓眉大眼,上身挎篮背心,印着海河建闸。白小褂,脚底下塑料凉鞋、蓝裤衩、外罩棉套裤……

这是什么打扮?大热天穿棉套裤?

老人单成天睡在高产田,受夜寒了,不穿棉裤,磕膝盖疼。

买副护膝呀!

你给钱?

噢,太穷了。女方怎么表示呢?

“这个人倒挺好,可是这条棉裤太扎眼了,我这穿裙子,他穿棉裤,不配套呀!”

你也来条棉裤就配套了。

“大热的天穿棉裤,我还没练过这个基本功,要想跟他搞对象还得先练热天穿棉裤。”说完哭着走了。

后来呢?

后来听说人家家长说了,人再好也不同意,你跟他结婚,那个日子得多苦?结果在城里给她找了个对象。

现在老人单这个腿呢?

治好了。

再搞一个吧。

也不好搞了。

腿不是好了吗?

又坏了一只眼。

怎么坏的?

文化革命叫造反派打的。

这是遭劫呀!其实现在生活好了,可以搞——个了。

老人单说:“嗐!生活好了咱也不能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反正是强扭的瓜不甜,得等着瓜自熟自落,可是谁知道这瓜得多咱熟呀?打年轻我就生西瓜愣墩,到现在,五十了,也是秋后的西瓜拉了秧了……”

他怎么老离不开西瓜呀?

他承包了三亩西瓜地。

三句话不离本行。

“所以我对这个事,也不叫真儿了,有一搭无一搭,一眼睁一眼闭。”

连他自己都没信心了。

我们书记可不这么看。

书记怎么看?

书记说:“别看他嘴里这么说,现在生活好了,他这个事就上升为主要矛盾了,他心里惦着搞一个。”

噢。

我说:“书记说的对,他一眼睁,一眼闭不是没信心。”

是什么?

“他那是瞄准了。”

瞄准?

“他是看那个瓜熟了!”

是呀!

书记说:“他说的还不是笑话,咱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老人单反常。”

怎么反常?

“他是爱热闹的人,可是最近连门儿也不串。”

为什么不串门?

“一串门,看你们家家孩子大人一大家子,他怕勾心思。”

您观察的还真细致。

“当于部的就得关心群众生活。老人单的婚姻问题是特殊情况,咱要特殊解决,解决以后,他的干劲更足,他才会感到集体的力量,共产党好,社会主义就是好!

怎么解决呀?

开个群众大会。

那怎么说呀?好说:“同志们,今天,是给老人单解决老伴的大会。他是咱们村唯一的、没有成双配对儿的空白点,也是娶不上媳妇的困难户……

这个困难户哪儿申请补助去?

“这是咱村的老大难,哪位同志把这个任务包下来?争取大秋叫他结婚,提前更好,要是超额……噢,不能超额。”

多新鲜!

“总的来说,我们要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下定决心排除万难,齐帮对手,给老人单抓挠个对象!”

结果承包光棍儿的任务您包下来了?

对!我说:“书记,您老放心,我一定百分之百,一丝不挂……”

啊?!一丝不挂?您穿点儿衣裳行吗?

穿……

那叫一丝不苟!

我念错了,“——丝不苟的把任务完成好。”

您到这儿就是为给老人单找对象?

对。

您这出来的路费……

报销。

坐火车也报销?

坐飞机都报销。只要别出国,出国搞个外国媳妇也不行。

经过批准跟外国人也可以结婚。

那也不行,说话不懂。

找个翻译。

俩人搞对象再来个翻译,一谈话:“劳驾你老告诉她,就说我爱她!”行吗?

是差点。哎,您出来这么多日子找着合适的了吗?

没有。我心里挺着急。

别着急,我倒有个想法。

你老去?

我干嘛去?!我给您介绍一位。

太好了。我谢谢你老。

先别谢,不一定成不成。

成不成没关系。我现在急是急,渴是渴,我是有病乱投医,你老死马当活马治,我是没病吃药……”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老说女同志多大岁数?

四十七。

老人单五十,男大三抱金砖,好,多咱结婚?

你忙什么?有个情况得说说。

你老说。

这女方是我表妹,就是当初从你们村哭着走的那位。

人家不是在城里结婚了吗?

她爱人“文革”时死在牛棚里了,留下一儿一女,有人劝她走一步,她心里可总惦着穿棉裤的那位。

还惦着这条棉裤?

惦着棉裤干嘛?说:“他人好,老实。”

这可是不巧不成书!多咱结婚?

又来了!我这表妹有顾虑。

嘛顾虑?

俩孩子没工作,一进门三张嘴,怕对方收入上……

没问题。说三张嘴,去一连人都不怕。

没这么些人。

老人单是劳动模范,收入少的了吗?

这劳动模范跟收入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们那儿劳动模范不选。

为什么?

选出来的往往没有群众基础,群众不服。

那怎么产生?

到年底下看帐本,谁挣的多,谁就是劳动模范!

嘿!

老人单去年收入一万出头,够三口人花的?

钱是够花的,那俩孩子也不能总呆着。

咱那是农工商联合企业,愿意干嘛干嘛。

房子也得说说。

得几间?

得三间。

几间?!

三间。

根据嘛要三间?

异性大子女,加上他们……

那就要三间。

不多呀!

不行。

四口了!

四口就要三间?我们那小俩口一结婚就分给四间,你四口人要三间?!太少了!

您懂他这话吗?

还有嘛条件?

没什么可提了。

结婚那天,娘儿仨嘛也别拿。

人家还有不少的东西呢。

清仓处理。老人单全堂家具,一屋子电气化。

有电视?

我们那是电视村。家家有,连电话都安了。

嘿!不过接的时候您得租辆车。

租车干嘛,我自个儿有。

小轿车。

对!上海轿儿,不太新了,买的日子长了点儿。

多咱买的?

去年冬天。我要买辆红旗,没批下来。

那是批不下来。

结婚的时候你老也去。

我干嘛去?

你老大表舅。

这就大表舅了?

我们全村人感谢你老帮助我们解决了老大难,特别是我更得感谢你老。

怎么?

你老帮助我完成承包光棍儿任务,冲你老这热情劲儿——

怎么样?

再有光棍儿还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