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臣 赵玉贵 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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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声大观(第一集)》通俗文艺出版社 1958年
甲 我们隔壁街坊有一个小伙子,吃、喝、拉、撒、睡,行、动、坐、卧、走,都离不开唱,走道拉胡琴,睡觉打家伙。
乙 那不成了戏迷了吗?
甲 就是戏迷呀,您说这路人搁在社会上不是废物吗?在过去,有钱,有人,有势力,就能做事。戏迷他们家有钱,花钱买个官做,钱花到了,差事下来啦。
乙 什么差事?
甲 外县的县长。
乙 哪县的县长?
甲 棉花县的县长。
乙 棉花县属哪府管哪?
甲 属酱豆腐管。
乙 酱豆腐?我怎么不认识呀?
甲 你不认识。
乙 你认识?
甲 我也不认识。差事下来啦,上任吧。要上任啦,为难啦,因为上任得带一班人,掌印的夫人、师爷、喊堂的、带案的、回事的,他全没有啊,就拿夫人说吧,他没结婚。
乙 那为什么难哪?可以现结婚哪。
甲 现结婚来不及呀,他脑筋可聪明,他现借一个临时的太太给他掌印。
乙 借的谁呀?
甲 您知道过去有一个唱评戏的老白玉霜?叫她给掌印去。
乙 掌印的夫人有啦,还得找个师爷呢?
甲 您知道有个唱莲花落的关德俊,是戏迷的娘舅,唱的最好。
(学)“梆打五更,东方发了亮,嗳!正东方甲乙木升出了太阳。”
唱的挺好,写的也不错,教他去当师爷。
乙 还得找个喊堂的哪?
甲 找了一个天津卖药糖的。
(学卖药糖的唱)“哪位吃药糖,桔子,蜜柑,沙药,人丹。仁丹败火,荸荠,青果。香蕉、玉米、麦冬、秋梨。大子两块,小子一块,半个子不卖。”
叫他去喊堂去了。
乙 还得找个带案的呀?
甲 在天桥找了个拉洋片的叫小金牙。叫他去带案去了。
乙 还得找个回事的呀?
甲 这个回事的可难找,有一天,戏迷在街上遛弯儿,碰见一个要饭的,这个要饭的是叫街擂砖的,喊出来老爷呀,叫“捞爷”,发财叫“发菜”,喊出来是这味儿:“老爷!那是我的发财的太太呀!”喊出来就这味儿。
乙 人齐了上任吧?
甲 上任没有三天,来了打官司的啦。
乙 没有不开张的油盐店。
甲 回事的叫戏迷:“捞爷。”
乙 怎么还这个味儿呀?
甲 他要惯了饭啦。戏迷问:“什么事呀?”“来了打官司的啦,给您呈文,您看看。”戏迷接过呈文一看,是个风流的案子。
乙 这案子不好问。
甲 事实没这么严重,都是误会,夫妻俩告一个人。
乙 原告是谁呀?
甲 原告是那唱山东快书的陈德林。
乙 他女人是谁呀?
甲 就是那唱河南坠子的乔凊秀。
乙 那是夫妇吗?
甲 你不信你去问他去呀。
乙 我哪儿问去呀!他们夫妇告谁呀?
甲 告他们隔壁街坊数来宝的叫张三。张三好逗着玩儿,上陈德林家串门儿去了,陈德林没在家,他跟乔清秀正逗着玩儿哪,这时候陈德林回来了,醋海生波,到棉花县把张三给告下来啦。老爷看明白了,叫道:“回事的,告诉喊堂的喊一声,就说老爷要升大堂。”老爷要升大堂呀,太太给拦住了,太太说:“呦!慢着,千万你可别升大堂,你这人说话有毛病,一说话就爱上韵,你一说话,打官司的就不恭敬你啦,你升二堂吧,我在屏风门后偷听,我听你说话一上韵,我一捶屏风你就别往下问了。”“好吧,升二堂。”回事的叫喊堂的:“喊堂的!”还是他要饭的味儿。喊堂的出来啦说:“什么事呀?”“老爷升堂了,你不喊一嗓子吗?”喊堂的说:“不行!我没喊过堂。”“那你干过什么呀?”“我卖过药糖。”回事的说:“行啦,你把卖药糖的味儿拿出来就行了。”喊堂的在堂口上捂着耳朵一喊,喊出来的堂词,跟卖药糖的一个样。
乙 他怎么喊的?
甲 “那位在班房,急忙带案,老爷升堂。”戏迷说:“我出去吧,糖熬得了!”
乙 那要不出去哪?
甲 那就拿糖粘他了!升了二堂。师爷、代案的、喊堂的、回事的,两旁一站,很威风。“把原告带上来。”
乙 陈德林?
甲 那人聪明,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到堂上:“我给大人鞠躬。”戏迷一拍惊堂木,不由自己说话就上韵:“陈德林,你有什么冤枉,朝上诉来!”你倒说呀,他把山东快书想起来了,他把打官司的词儿给编成小段儿啦。
乙 怎么唱的?
甲 “闲言碎语不要讲,尊声县长听端详。
那一天小人出门去办事,张三作事理不当,
到俺家调戏俺妻乔清秀,我知道我那女人不贤良。
进门他把大嫂叫:‘大嫂子!嗯!啊!大嫂子!嗯!啊!走!走!你我公园走一趟。’
我妻闻听抿嘴乐,扭扭捏捏回上房。
进了上房不怠慢,急忙开柜换衣裳。
这个时候我回家转,一见我妻换衣裳,
走上前,将她问:‘唉!你上哪里去闯丧?’
我妻一见来了个大红脸,我一回头看见张三站一旁:
‘唉!你是哪里来的大个子,到俺家有嘛事说端详?’
张三见我没说话,愣了半天没答腔。
‘你们事情我知道,你与我妻下南乡。’
故此来到棉花县,尊县长,你给小人作主张,
你要不把主来作,小人定把乌龟当。
当上了乌龟不要紧,驮上了石碑我实实在在累得慌!”
乙 嗐!那怎么不累得慌呀!
甲 戏迷一想:不能听一面之词。把他的女人带上来。
乙 乔清秀?
甲 乔清秀往那儿一站:“俺给大人鞠躬。”
乙 他怎么也这味儿?
甲 他们是一个地方的人,戏迷说:“乔清秀有什么冤枉,朝上诉来。”乔清秀说:“老爷容禀。”
乙 怎么着,她也叫起板来啦?
甲 她也把打官司的辞儿编了坠子了,她不说她跟人家逗着玩儿,她说人家调戏她啦。
乙 她怎么唱的呢?
甲 她这么唱的,“小女子上堂泪不干,尊声县长听奴言。”(拉坠子弦过门)
乙 怎么还带弦儿来的?
甲 “小女民本是一个河南的女儿,许配陈德林整七年。
那一天奴的丈夫没在家下,来了个我们街坊他叫张三。
那张三到俺家没有别的干,调戏民女为哪般。
小奴家说了一句不应允,抢了奴家二百万块钱。”
乙 穷疯了!
甲 “小奴家向前将他拦挡,我的大人呐!他跟奴家没有完。
奴身软弱不能抵抗,我有身孕二百多天,
自觉肚腹疼难忍,大半小产要把孩子添。
望求大人与我作主,若不然无有脸面活人间。……”
戏迷一听就恼了,叫带案的:“把张三给我抓上堂来。”带案的是小金牙,拉惯了洋片了。数来宝的张三哪?拿锁链儿在那儿锁着哪。他一拉锁链儿,
乙 拉走?
甲 他把拉洋片想起来了。
(唱)“堂口的先生们细留神,张三作事太不仁。
他们打架我知道,谁是谁非我听了个闷真。
叫声张三你跟着我走,管叫你到了堂上命归阴。嗳!”
张三他认识小金牙,他跟他数开了来宝啦。
乙 呕!他也唱上啦?他怎么唱的哪?
甲 “小金牙你别装酸,何必跟我拉洋片。”
他一叫他小金牙,小金牙不爱听了:“走!”
“叫我走,我就走,跟你一到大堂口。”
到堂上:“跪下……”
“叫我跪,我就跪,今天一定受洋罪。”
乙 那还不受洋罪呀?
甲 戏迷一拍惊堂木,说:“大胆的张三,上得堂来,胡言乱语,调戏民女,该当何罪?”张三跟戏迷对付。
乙 怎么对付来着?
甲 “尊老爷,请听言,调戏民女不是咱。
陈德林,短我钱,事到如今没还完。
那一日,我到他家,清秀说我调戏她。”
乙 他还找辙呢!
甲 戏迷一听就恼了:“不是你还是我,不是你也没关系,你跟我这儿唱什么呀?你这儿数来宝他们唱山东快书那个唱河南坠子,你们这不是打官司,欺负我不会唱,不会唱还做不了官呢,给你唱两句你听听。”戏迷一指张三,“嘟!”叫起板来唱了四句散的:
“好一个小张三作事太恶,上堂来还不肯实话实说。
叫人来忙把那大刑备妥,霎时间管叫你一命难活。
来人!重打四十!”
乒乓五四一打,张三体格禁不住打,屈打成招就招了。他一招不要紧,师爷得画供呀,师爷是个唱莲花落的,他越听越别扭,他心里说:“你这不是外行吗,放着案不审,唱什么呀,你唱我怎么写呀。”他一着急,他把心里话唱出来啦:
“力笨头愣要坐县长,不会问案净唱二簧。”
太太在屏风门后头那儿偷听呢,越听越乱,太太说:“呦!慢着!头里怎么那么乱哪?这个也唱,那个也唱,这不是公堂,”
乙 什么地方?
甲 “杂耍园子。”她这样一举手——
乙 捶屏风?
甲 也唱起来啦:
“我闻听此言大吃一惊,款动了金莲越过了屏风。”
她这么一唱,戏迷听见了。戏迷要威喝威喝,叫回事的:“你看后面是何人喧哗?”
回事的是个要饭的,往这儿一跪,一回话这难听:
“老爷,我的太太呀!”
乙 噢!全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