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马褂 - 马三立表演精品相声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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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书文本较录音略有出入,按录音酌情补足)

来源信息
《马三立表演相声精品集》 王文章主编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04
对应录音:马三立 赵佩茹 郭荣启《扒马褂》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rU4y1z7iy

(甲-郭荣启;乙-马三立;丙-赵佩茹)

咱们仨人说段儿什么呢?

干脆,别说啦!咱唱吧。

唱一段儿?也好。杂学唱嘛!

对,有意思,学段儿什么京剧呀,评剧……

(大声)不对!

干嘛?小点声儿。

咱唱段儿“太平歌词”。

“太平歌词”呀!

那可太俗了。

打板唱“太平歌词”,拿着两块竹板,这么唱(学唱)没意思。

现在观众不爱听这个。

俗透了。

谁还唱?

那得分谁唱。你们俩人不会唱,唱出来观众不爱听;我要唱,观众准欢迎。

谁爱听这个呀!

嗓子好啊。

嗓子好?

好么,他嗓子好。

我这么一提观众就欢迎。(对台下)我唱一段太平歌词您欢迎听不欢迎听?观众……

怎么样?

……有欢迎的举手。

啊?开会呢,举手啊?太平歌词那个年头兴,现在都老掉牙了,都没劲。

他愣说咱俩不会。这可新鲜啦!你当我们不会呀?我们是不唱!咱这么着吧:今天咱每人唱一段儿,你看好不好?

好哇,好哇!

是说相声的都会唱太平歌词。

跟我叫阵?

咱们来比赛比赛。一人来一段儿。

行!

叫他先唱。

可您得唱新鲜的;别唱俗透了的段子。

老掉牙的不行。新词儿!

嘿嘿!说句大话,我唱的这个段子你们俩还准都不会。

嚯!还有这段子?

你信吗?我不知道他有多大本事?

哎?

谁飞多高蹦多远,咱不知道怎么着?谁有多大能耐,咱们谁不知道谁吗?打那个年月他就会三段儿啊。

噢,他会仨!

太平歌词他就会三段儿!

那个年头会得少,现在人们进步学习,就许有新段子。

看不透,看不透!

如果我会唱你这段儿,那怎么办?

甭说会,连听你们全没听过。

嗬!这家伙口气太大了!

如果我们要会这段儿,那不算啊,那重来。

我唱的这段儿,你们要会,我就另唱别的。

好,好。重新唱新的就行。

这话不算大!听着!(打板,唱)“汉高祖有道哪坐江山。”

嗐!就这个呀!

“那君正臣良……”

甲乙丙 “万民安。那有一位三齐贤王名叫韩信,他灭罢了楚国把社稷安。”

闹半天你就会这个呀!

“这一日闲暇无事街前闲逛……”我们把词儿都唱出来了,你还腆着脸唱呢!

《韩信算卦》,就这段子啊?

俗透了,臭了街啦这玩意儿都!《韩信算卦》人家听得耳朵眼儿都起茧子了。

这段他怎么会的?

他跟我学的!跑这儿唱来了。

噢,他跟你学的!

啊。

嗐,连他还跟我学的呢。

嗬,你说啊,传辈儿来了跑这儿。

瞧这闲话,谁说我这就是唱啊?

不是唱?那你这是干吗?

我这不是遛嗓儿嘛!

我还没听说过唱段儿“太平歌词”还得遛嗓子。

噢,这不算正式的唱?这是遛遛嗓子。

遛嗓子,重新另唱啊。遛嗓子先遛出一个来了,还俩。

你们听这个:“庄公闲游出趟城西。”

乙丙 嗐!

“瞧见了.”

甲乙丙 “他人骑马我骑着驴。那扭项回头看见了一个推小车的汉……”

得了,得了,别唱啦!挺大的个子跑这儿唱这个!我老兄弟由打八岁上就会唱这段儿。小孩儿的玩意儿!

我儿子四岁上就会唱。

嘿,跑这儿排辈儿来啦(向甲说、手指丙)

会就会得了,便宜话不够你们说的。

来个别的吧!

唱新的。

还一个,还一个。

“石崇豪富范丹穷。”

甲乙丙 “——甘罗运早晚太公。彭祖寿高颜回命短,(加快)六人都在五行中,西岐山有一个姜吕望……”

怎么啦?你们俩抽疯是怎么的!

这词儿多熟!

干嘛,踩电门上啦?

什么叫踩电门,来个别的。

干嘛啊,你们这是?

这也会,会这段。换个新词儿。

唱新的。

赶紧。

这不没有的事吗,这是。——唱什么啊?

唱别的!

唱别的?就会这三段儿。

怎么样?露馅儿了吧!

还是那三段儿!

打那个年头儿你就会这仨嘛,如今还是这玩意儿。

哪儿的事情(把竹板扔在桌上)

就没能耐……

这是唱还是呕气呀?我唱一个,你们接一个!(对乙说)他不知道我会多少,你还不知道嘛!你知道我只会这三段儿,那我唱到第三段儿上,你就应该装不会呀;你怎么还接呀!

我为什么装不会!谁说大话来着?谁出的主意?不全是你自个儿嘛!没这份儿能耐,就甭说大话!

好,算你们能耐大行不行?我让你们!

我可没说我们能耐大。

我走行不行?

嘿,你没词儿咱就不唱啦,改说行不行?你别走哇!

你们俩说吧!没我事。

你干吗那么大脾气?

舞台撅人,没听说过!

谁撅你了,谁要唱来着?

我唱一个,你们接一个,舞台撅人,我还没遇见过这事呢!打这儿不跟你们在一块儿说啦,我走!

(向乙说)叫他走!

(对甲说)哎……你……真走是怎么着?

我走啦(转身向后台慢慢地走去)

这儿怎么办呢?

怎么办?你们说啊!没我不成是怎么着?

谁说没你不成啊?

还是啊,打今天起,不跟你们同台了!

走?回来!

嗯!怎么意思?

不是走了吗?

啊,什么事?

把马褂儿脱下来。走行啊,把马褂儿给我!

怎么……

你把马褂儿给我脱下来(动手脱)!我这就要,我这就要。

(拦乙,不让脱)

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对乙)你拦他干什么?叫他走哇!

走?行啊,得把马褂儿脱下来再走!

(惊问)马褂儿!?

怎么着,他穿的马褂儿是我的!

嘿!(对甲)您先别走。(低声)这马褂儿这……是谁的?

这马褂儿?你看这不穿着呢吗?

穿着是穿,它是谁的?

是谁的……也我穿着不得了吗,您瞧?

你穿着不行,这马褂儿是谁的!

你看着大点儿啊是怎么着?

我看你穿着是不老合适的。

(吞吞吐吐地低声对丙)……是不是啊?你也问这个……

那我怎么不问哪,谁的?

你问这马褂儿啊?

啊。

呃……他的。(指乙)

他的?给他!

什么?

给他!

这这这……“他的,给他!”可是他的马褂儿,可就是不能给他!

哎?这怎么讲呢?

给他,他要卖了呢!

这不是胡搅蛮缠嘛!人家的东西,他撕了与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的马褂儿啊……这……这不是从他手里借的!

甭管是从谁手里借的;这东西是人家的不是?

你这人怎么多管闲事呢?我穿他马褂儿,白穿哪是怎么着!

(向乙)哦,人家没白穿哪!

什么叫没白穿哪!是赁给他的?赁的我什么时候找他要过钱哪!(对甲)我找你要钱了是怎么着?你把马褂儿给我,我现在就要!你给我脱下来……你给我脱下来!怎么着?我赁给你了?找你要钱了?

(隔开甲乙)

(对丙)我找你要啊,他走了我就找你要!

(对甲)你别走,这衣服……你这人说话气人。我问你,你说没白穿马褂儿,那你出利钱了吗?

虽然没给他利钱,可比利钱好处大多啦!

这话怎么讲呢?

对他有好处啊!这马褂儿是我从他母亲手里借的!

(奇怪地)怎么,是从他母亲手里借的?

有一天,我上他家去借这件马褂儿,正赶上他没在家;他母亲一劲儿地托付我:“××呀,你跟你××(乙名)哥哥在一起儿作艺呀,我得托付你点事儿。他这人说话云山雾罩的,最近也不知怎么啦,在外边净跟人抬杠,说话是天一脚地一脚,老叫人问住。回家就跟我呕气。你哪,能说会道,你哥他在外边有个栽跟头现眼的,有个说得到说不到的,你就给他打打圆场。这马褂儿呢,你就先穿着吧!”他母亲一再地托付我,你说说,我能不穿嘛!再说,这于他也有好处哇!他外面有个颠三倒四的,叫他栽不了跟头啊!

(向乙)哦,这么回事。人家没白穿!

怎么不白穿啊?

于你有好处!

什么好处啊?

因为你这人说话钻头不顾尾,云山雾罩,颠三倒四,要遇见个抬杠的一问,没词儿了,跟人家吵起来了;这位(指甲)在旁边拿话给你往圆满里一说,对你是不是也有好处啊?

我要是说的不像话,他也能给说圆满了?

啊。

他这是胡搅词儿。穿着我的马褂儿没理搅理儿,不打算给我啦是怎么着?这马褂儿归他了?

人家哪能不给呀!

那你说多咱给我?

我又没穿,你问我干嘛!问他去呀!

(向甲)你多咱给我?

八月节怎么样?

八月节?打这儿穿到八月节,你让我穿什么?!不行,等不了!明天早上我就要!

你这太性子急了,明儿就要?这太难了!穿一个月怎么样?

不等!

(耍赖地)一个月,一个月……

三天!

三天?日子太短啦!半儿拉月,半儿拉月!

干脆,我认倒霉,穿一个礼拜。

十天?

多一天都不成,就穿一个礼拜!

那就一个礼拜,一言为定!晚一点送去——夜里三点怎么样?

深更半夜叫门送马褂儿!你这是什么毛病!

晚一点儿送去不得了嘛!

你留点神,别给我穿脏了。

没脏啊!

你回来逮哪儿哪坐,逮哪儿都靠着,倚着——(指甲袖口)看,这儿都脏啦!

这是浮土(用手指弹弹袖口)

(对甲)你穿这马褂儿不觉得受罪嘛!干脆还给他!

就是。我这马褂儿都让你给穿坏了!

(用手抻平前襟)哪儿坏了?

领口儿都给撑大了!你脖子太顸,你穿这一礼拜……这脖子你得想办法,这么顸的脖子还是不行,得细一点儿。

什么?!

脖子细一点儿,不然领子撑坏了……

脖子细一点儿?!拾掇拾掇马褂儿行了,有拾掇脖子的吗?

你还走不走了?

我不走啦。

等我一块儿走!要现在走,我就要你这马褂儿。

二位二位,你们就别为这马褂儿矫情啦!

不是矫情。他愣说我说话云山雾罩,着三不着两,他这是成心要拐我的马褂儿!

噢,这么说,你不是那种人哪!

其实,我这个人很有学问,说话简练,一般没有文化的是听不懂。“诶,云山雾罩,不像话……”他不懂!不过,近来确实是脑筋乱了一点儿,因为着急呀!家里有点事儿。

什么事儿,用得着这么急?

别提啦!太倒霉了,简直让人丧气!

到底是什么事儿?

哎!只要一提,我心里就难受(咧嘴欲哭)

别难受,您慢慢说。

我们家那头菊花青的大骡子,掉……掉茶碗里烫死啦!(哭状)我的骡子……

不像人话这就来了,莫怪人家说你说话云山雾罩呢,果然是。你这不是“瞎掰”嘛!这像话吗这个?

怎么着?

骡子!掉茶碗里烫死了?

(激动)这还能说瞎话吗!这不是实话吗!你问他啊(指甲)

这他知道?

啊。

我问问。(对甲)x先生,嘿嘿……

什么事您哪?

跟你扫听点事儿啊,这骡子你知道吗?

啊。

骡子掉茶碗里烫死啦这事儿您听着新鲜不新鲜?

(惊异地)您说什么?

骡子掉茶碗里烫死啦!

您是不是没睡醒啊!这不是梦话嘛!骡子会掉茶碗里烫死?这像话吗?哪有这事儿啊!这话太邪乎了!

就说是呀!我说也没这事儿!

(急走到甲前解马褂扣儿)脱,脱了!脱下来!马褂儿给我!我现在就要。

哎!不是说好了穿一个礼拜吗?

我就是撕了它,也不让你这种人穿!我不等,我现在就要!

……为什么呢?不是说好一个礼拜吗?

你这人没实话,就我们家那骡子,掉茶碗里烫死啦,你是不知道吗?

(突然领悟)噢……这话是他说的?(指乙)

没有——?

有——!

(对丙)怎么样?!

有这事。

这马褂儿的力量可真不小哇!(对甲)那您细说说。

这有什么新鲜的。这这这……是不是……掉茶碗里烫死啊……?……螺蛳掉茶碗里烫死,这有什么新鲜的?您想啊,这螺蛳才手指肚儿这么大,掉在热茶里还能活呀!

什么?到你这儿怎么变螺蛳了?

对啦!就是卖的那种:(吆喝)“蛤蟆秧子活螺蛳”。

(向乙)您是说螺蛳掉茶碗里烫死啦,还是说骡子?

当然是骡子啦!“大骡子大马”,套车的骡子。

(对甲)骡子!比马个儿大的骡子!掉茶碗里,烫死了。不是螺蛳!

哦?不是螺蛳,是骡子呀!骑的那骡子?

哎!

掉茶碗里烫死了?

对了。

(想)比马大的骡子,掉茶碗里烫死了。

啊。

他是这个……

怎么烫死的呢?

(边说边想)这个……这个……(突然有词儿)噢,你纳这个闷儿,是不是?

我当然纳闷儿啦!

你听我说呀,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哇,这事儿不算新鲜。你是少见多怪,井底之蛙没见过天!我还告诉你,以后知道再打听,不知道别问,打听到心里也是病。得了,甭问!这事别什么,你不懂啊。

这就完了?“我少见多怪,别问”,就算完了?不行!您得说说骡子怎么能够掉茶碗里头,这可新鲜。

你非得问?

我就得问。

死心眼儿这人!它怎么会掉茶碗里的呢?

是啊。

你就纳这闷儿,对不对?

当然了。

它它……它是骡子掉茶碗里头了。

啊。

你纳这个闷啊?

我纳闷儿啊。

我也纳闷儿啊!

这像话吗这个?

……怎么不像话呀?

你纳闷儿,你不是知道吗?

你这……先前我纳闷儿,后来我就不纳闷了!

噢?

先前我纳闷,后来为什么不纳闷呢?

是啊?

他是……有这么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他是……大概其是这么一个理由……

哦。

他是他是……这骡子这……掉茶碗里烫死了。

啊。

是不是……这个……就得马上跟你……说这个意思,是不是?

啊。

好比啊,仿佛大概其……这个……马上,往来,我们这个……似乎类乎大概其啊……我们这个……你明白了吧?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一句没说我怎么明白啊!

我说这么半天,你没明白呀?

你一句整话都没说出来啊?

哎!你这个人怎么会没听出来……没听明白……他是这个……掉茶碗里……它不是茶碗吗?

茶碗呐!

茶碗烫死的?

怎么烫死的?

大茶碗呐!

大茶碗?

大茶碗呐!

大茶碗,那骡子蹄子都下不去啊!它怎么能掉碗里头了?

那碗,这么大呢,对不对?(比划)那个骡子蹄儿……对,下不去。

是啊。

连骡子蹄儿都下不去,何况是一头骡子呢!

就说是呀!

它这个……不过比茶碗大的是饭碗,对不对?

对!

骡子蹄……那个……比饭碗再大的,就是盆啦!

你太明白啦。

比盆再大的,就是洗澡堂的池子啦!

啊。

(喜)那……不就能掉里了吗,那骡子?

啊?

(醒悟)洗澡堂那池子——又不能喝茶啦!

这不是废话嘛!谁端着那池子喝茶啊,有那么大力气吗?

(窘迫)哎哟……哟!它掉茶碗里烫死了啊!

是啊。

那水热,它就烫的……

那当然了。

烫的那个……它大概其……那水就多点儿……连淹带烫——它就死啦!

好!不是烫,是“连淹带烫”,哈哈哈——

对了——!

——更不像话!它怎么能掉这碗里头,你得说说这个!

你就老纳这个闷儿!它怎么能掉茶碗里了……

就是说呀。

其实呀……是……(突然找到词儿,放声地)噢!对了!

(吓一跳)你怎么回事?我说你要诈尸呀是怎么着?这一惊一乍的干吗?

(喜)我找着话头了!

这话还得有头?

我找着话头了!

找着话头,您说。

我提一个人,你认得吗?

谁呀?

李德林。

我不管什么李德林不李德林的,我问那骡子是怎么回事?

你别忙啊!这事就得从李德林说起。骡子掉茶碗里那事儿打这么就绕过来了。

哦,打李德林这儿就来了?

对了。

那您说吧。

李德林这人好交朋友,(指乙)他们两个人是莫逆之交。

噢。

有一天,他骑这骡子上李德林家串门儿去,正赶上李德林拿着一个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

嗬!这东西可好了:蝈蝈儿。

哦,草虫儿。

好——!这蝈蝈儿好!

这算什么好东西,街上卖的多啦,搁那个小笼子里头,山蝈蝈儿。

您说的?

五分钱一个!

大肚儿蝈蝈儿?

大肚儿。

那不算什么新鲜呐,那怎么叫好呢?缺者为贵啊。大肚儿蝈蝈儿不值钱!

他这是什么蝈蝈儿?

人家这是小肚儿大翅儿,湛青碧绿。

咻!这蝈蝈儿可少见。

这两个须呀,又粗又长;要是叫起来,就这屋子,能灌满了音儿!

声音就那么大?

这还不算出奇。人家那蝈蝈儿葫芦好啊!

葫芦有什么出奇的啊?

是“沙河刘”的葫芦。

不懂。

(喜)这不懂了,这不懂了。沙河那地方有一个姓刘的,他种的葫芦养蝈蝈儿最好。

哦。

这口也好!牙口!

象牙的?

嗯!咬红的盖儿,里边儿带铜胆!他去的时候,人家李德林正玩儿着哪,让他一眼相中了:“嘿!李大哥,您这蝈蝈儿可真好啊!”连夸了几句。这李德林也是讲外面儿的朋友,听他这么一说,就抹不开面子了:“兄弟,你要爱惜就归你。”就这样双手奉送啦!

给他啦!

可他也过意不去呀!白收了人家的东西,这多不好意思!心想:我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人家呢?

就是,别太不觉闷喽!

往门外一瞧正好看见自个儿牵来的那头骡子!畸!就送骡子吧!“李大哥,我呀,身边无二物,就把这骡子送您得啦;甭管它值多少,咱哥们儿过这个。”

嗖!够意思。

他拿这骡子换了这蝈蝈儿啦!

啊。

你想,家去不得了吗?换完蝈蝈儿,他就直接上茶馆啦。茶馆里什么人没有哇?有提鸟笼的,也有玩儿蛐蛐儿、蝈蝈儿的。他进去一瞧,那还真有几位玩儿蝈蝈儿的,可那成色太差了。“瞧咱这个!”他想显摆显摆自己的,就在一张桌前坐下来,沏了一壶茶;刚斟上一碗,就掏出了蝈蝈儿葫芦。按说,刚掏出来,得沉一会儿才能打开盖儿。没有,他性急,掏出来就打盖儿葫芦里有个铜胆,就是铜丝儿。他再把铜丝儿取出来,这蝈蝈儿往外一甩,“啪叽!”

哎哟!

正掉在跟前的茶碗里;刚倒的一碗热茶,就把蝈蝈儿给烫死了!蝈蝈儿死了,他想起那骡子来啦。拿骡子换的蝈蝈儿,烫死蝈蝈儿,不就跟烫死骡子一样嘛!

(透了口气)啉!这劲儿费的。就这么一码事儿呀!(对乙)他说的对吗?

这个意思对。(转对甲)挺好。

(对乙小声)你这像话吗?这骡子掉茶碗里烫死啦?

你瞧,你这么说就行嘛,你这个解答就很好嘛!

你光顾信口一说,给我找多大麻烦,我受得了嘛!你瞧,这身汗。

多亏你呀,不然就砸啦!

我要不跟着,你这跟头算栽定了!

没有你简直就砸了。

让人问住没有?

这太好了!

这马褂儿……多咱给你呀?

穿俩月!

(高兴的样子,用手抻平马褂前襟)俩月啦?

穿俩月!

你说的啊?说话留点神吧。

(转向丙)打这以后哇,大伙儿怕我心里别扭,就请我去吃饭。可我吃不下去呀!我心疼啊,我想我那骡子啊。大伙儿把我让到饭庄,说想吃什么随便要几个菜,喝点儿酒——我根本我也不会喝酒啊。上菜我也想不出什么菜来。来到楼上雅座儿,把窗子打开凉快凉快。刚坐下要想菜啊,就听“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一阵响,抬头一瞧哇……

啊?!

由打窗户外头忽忽悠悠,忽忽悠悠地飞进一只烤鸭来,我一瞧这个好啊,热气腾腾!“(学鸭子)啪啪啪啪……”——烤鸭子!我一瞧,嘿,得着吧!拆吧,吃吧!嘿!这鸭子没脑袋,愣飞这么高!得着,吃……

得得得得,别说了,越说越没人话啦!

什么叫没人话?这怎么不是人话啊?

烤鸭子?

哎!

打窗户外面飞进来?你听这像话吗?

这还能够说瞎话吗?

又有人知道?

不信,你问他呀(指甲)

这他也知道?(走向甲)跟你扫听点儿事。

(继前而答)……拿骡子换的蝈蝈儿。

得得得得,这不是那段儿啦!改啦。他说在饭馆吃饭,开着窗户,“(学鸭子)啪啪啪啪……”从窗外飞进一只烤鸭来,这鸭子还没脑袋。你听这事儿新鲜不新鲜!

烤鸭子飞呀?

啊。

你这是犯热病了,胡说吧!

这不是胡说是什么呀?

哪儿有这事儿啊?你……

不像话!

……烤鸭子?

就说呢!

(走向甲)脱了!你把马褂儿脱了!

你刚才不是说……

我现在就要!我不等!我这就要了!

……穿俩月吗?

我不等!俩月?我这就要!给我……

你瞧……为什么呢?

为什么呀?

为什么你要我马褂呢?

烤鸭子飞楼上去啦,你是不知道嘛!

(手指乙,问丙)噢!这烤鸭子飞上去是他说的!

是呀!没有——!

有——!

(对丙)怎么样?

你自己买个马褂儿多好,干吗伤这份儿脑筋呢?

你这个人说话,你说……他是有这个事儿啊!

这个事也有?

这个事,有啊!你是少见多怪呀!

我是少见多怪?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告诉你,知道事再问,不知道别问……

又这套不行!我就得问!你就得说说这烤鸭没脑袋怎么会飞到楼上去呢?

你就纳这个闷儿?

我纳闷儿啊。

烤鸭子怎么会飞到楼上的呢?

对啊。

对不对啊,烤鸭子啊?

是啊。

它烤的怎么会飞呢?

就说呢?

说呀!

啊?——我说呀?你说,我问你啊!

……对啊,你问我……别着急啊你啊!(恼)说话不得找头儿吗,你干嘛呀你这是?你得找着话头儿再说呀!

好,您慢慢找。

你问我对不对?我知道这事儿。

是啊。

烤鸭子怎么会飞到楼上去呢?

怎么飞的?

鸭子个儿大!

啊?

鸭子个儿大!

多大个儿也飞不上去!

为什么不能飞,鸭子有翅膀啊!

就算活鸭子也不能飞到楼上。它是个烤鸭子,还没脑袋啊!

对了对了……他说的这不是活鸭子,是烤鸭子啊!

烤的呀!

烤鸭子还没脑袋呀……!

怎么飞的呀?

怎么飞的……它不是烤的吗?

烤的呀!

对呀……你想啊,这个烤鸭子——哎哟!这个火——当然就得旺啦!

啊!

炉里火一旺——这个鸭子烤着……对不对……?你也得替这个鸭子想想啊?那玩意儿烤着多难受啊?

是啊?

它不得想办法跑吗?它那儿烤着烤着就飞了——甭说鸭子,拿你说吧,你在那儿烤着你也得想主意,你也得走嘛对不对?你也得飞啊,你也得跑啊!

这不像话这个!——这烤得难受就飞了?

啊?

(假装糊涂)这烤得难受它怎么飞的?

怎么飞的?有热气儿嘛!

拿热气一吹,它就飞啦?

对喽!

那么,馒头铺的馒头怎么办呢?蒸得了,一掀屉,全飞啦。像话吗?

您说那是馒头哇!

烤鸭也不能飞呀!

哎!您……这、这是绕住喽!

我怎么绕住了?

它……它不是这鸭子出去了吗?这鸭子溜溜达达出来了……鸭子溜达呀!鸭子溜溜达达出来啦?!

是你说的!

人行了,溜溜达达出来了……鸭子蹦出来——那送出来啦!送出来的!

送出来的?

对啦。有一个地方给鸭子楼打电话,叫给那里送烤鸭。

啊。

叫的时候打电话了。完事儿叫人给送去!

哦。

叫学徒的,山东馆儿学徒的不叫学徒的,叫“小力巴儿”,给送去。他拿着根一庹多点儿的一条扁担。扁担的两头儿有这么长的两副铁钩儿,钩这头儿挂在扁担上;钩那头儿吊着烤鸭的脖子。让这小力巴儿担着给送去。

啊。

刚好走到这饭庄门口儿,从那边走过来一个人。小力巴儿走得急,一拐,没留神踩那人的脚了。那人的性情也暴一点儿,回手一搡:“嘿!小力巴儿,你留点儿神哪!踩我脚了。”
(怯口)你别扒拉人哪!是我踩的嘛!”
“可不是你吗!踩了人还不认错,我抽你!”
这人性急,走过去“啪!”给小力巴儿一个嘴巴。
嚯,小力巴儿也急了,你说话怎么打人呐?小力巴儿那意思呢,要拿扁担抽这人。要拿扁担抽这人呢,可他把扁担钩儿上的鸭子这茬给忘了:
(怯口)你看看你张手就打人,看我不拿扁担抽你!”说话就,“(怯口)我抽你!”
这一使劲儿抡扁担,只听“日悠!”鸭子飞出去了。——它那鸭子勾脖子这儿是熟的!烤得了那玩意挺糟的,“吧唧——!”勾折了,这鸭子“日悠!”正好飞到我们这桌子这儿了!“吧唧!”掉在桌子上。大伙儿一见可高兴了:“得了,甭叫菜啦,就吃这个吧。哟,可就是没脑袋了;没脑袋就没脑袋吧,白捡还想吃全的。”
——就是这么回事儿。

哦——!就这么回事,(喜)他是一抡——给抡上来的——

(喜)嘿嘿。

——不行!他说是飞上来的,“(学鸭子)啪啪啪啪……”,你说是抡上来的,你是抡,那是飞,这不行啊!

这“抡”跟“飞”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抡是抡,飞是飞呀。

嗬!就差一个字儿也不成?

不行!

不行不要紧,我再接着说,你可别叫我问住啦!

你说吧。

旧社会,戏园子里打起来了。

那常有。

一打起来,这人扔茶碗,那人就扔茶壶。

啊。

转天报纸就登出来了:某一戏园子打架,“飞茶壶,飞茶碗”。

是呀,旧社会是这样。

我问你,这茶壶有翅膀儿吗?

没有。

那报上为什么说“飞茶壶,飞茶碗”哪?噢,许他飞茶碗,就许我们飞烤鸭子!

啊!(回头看乙)

(对甲)这很圆满,是这个意思。我想也是这么个理儿,非得这样说不可啦。

你也想是这么个理儿?烤鸭子?这像话吗这个!

你就这么说很好啊。

你说出来痛快了,我这儿受得了吗?你看这个,三件全溻透了这个!留点神呐!幸亏你说的是一只烤鸭,这要是一碗酸辣汤飞楼上来,我就没法儿说啦!

我也不能那么说呀!

留点神吧!——我问你这马褂儿能穿到多晚儿?

你先穿你的,你穿着甭管了你这。(轻推甲,转向丙)

您这种说话是我不明白。

由饭庄吃完饭我就回家了,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哇!

为什么呢?

我心里有事啊,(悲)还是心疼我那骡子呀!

这辈子也忘不了啦。

就在似睡不睡的时候,就听外头窗根儿底下:“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什么声音?

一听啊,是蛐蛐儿。(喜)

哦,蛐蛐儿叫唤?

蛐蛐儿叫唤!

啊。

我是最爱草虫啊!

是。

逮蛐蛐儿(挽袖子,哈腰)

哦!

拿着手电棒,到院里再一细听:“嘟嘟,嘟嘟……”敢情没在院儿里。

在哪儿呢?

在胡同外边呢。到胡同口儿一听:“嘟嘟嘟……”噢,在车站那边儿哪!

嚯!还真够远。

我上车站找去啦。到车站那儿听了听,没有。再细一听:“嘟嘟,嘟嘟……”在天津呢!

天津叫唤呢!?

我到天津一听啊,“嘟嘟嘟嘟……”,在唐山呢!

唐……

(愣愣坷坷地注视着乙)

到唐山一瞧:嚯!这窟窿那个大呀!在小山底下有个大洞,听声音:“嘟嘟嘟嘟,嘟嘟嘟嘟”蛐蛐儿在这儿啦!好,挖!我顺这洞就挖开了,由唐山一直挖到山海关。

山……

到山海关我一瞧哇,蛐蛐儿蹦出来了,我一瞧这蛐蛐儿,蛐蛐儿一瞧我。哎哟!好大个的蛐蛐儿!“嘟嘟嘟嘟,嘟嘟嘟嘟!”蛐蛐儿这脑袋啊——您瞧见这礼堂没有?蛐蛐儿脑袋就跟这礼堂差不多大小。

脑袋跟礼堂这么大?

再看这俩眼哪!

怎么样?

您瞧跟汽车头上那俩灯没有,那么亮!

啊?

(甲瞪眼看着乙;丙摇头)

嗬!蛐蛐儿须子……

怎么着?

(甲开始解纽扣,满面气)

跟电线杆子那么长!

(甲解开纽扣,将马褂儿脱下)

像电线杆子?

“嘟嘟嘟嘟嘟嘟……”嗬,这个叫唤劲儿呀!

(甲将马褂儿交给乙;乙用手推甲,不接马褂儿;甲强行搭在乙手上,走回原位。乙手拿马褂儿,不停地说)

我一瞧这蛐蛐儿像一列火车……

我劝你别说了。

(不介意)……整个儿的像一长列火车呀!

不像人话!

这是真的!

还有人知道吗?

(指甲)你问他呀!

我问问。(向甲)这蛐蛐儿的脑袋跟礼堂这么大个……

不像话!

眼睛跟汽车灯一样?

没听说过!

须子跟电线杆子……

胡说八道!

这可是他说的!(退一步,手指乙)

(向甲高喊)我说的。

你说的我也不知道哇!

(向前逼进一步)那怎么?

马褂儿还你啦!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