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说话 - 苏文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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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文茂相声选》苏文茂 百花文艺出版社 1993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就连做贼的都有自己的规矩。那位说:做贼有什么规矩?不就是偷东西吗?哎,他们有规矩,讲究“偷风不偷雪,偷雨不偷月。”刮风天容易闹贼,因为风刮起来有动静,贼就借这个动静使主人不防备;下雪天很少闹贼,因为走雪地会留下脚印,贼把东西偷走了,主人发现得早,顺着脚印就找到贼家了;下雨天有雨声,容易闹贼;大月亮地,贼往院里一站,主人从窗户往外一看,清清楚楚:闹贼了!,贼长得怎么和说相声的×××一个模样呢?还有个规矩:做贼不能说话。不说话为偷,说话为抢,处理不一样。不有这么一句话“作贼剜窟窿,全凭不吱声”吗?没有说话的。贼跳墙进来,弄出点儿动静,主人问:“谁呀?”贼是大气不敢出,先躲起来,等主人睡着了再偷。没有说话的。如果贼跳墙进来弄出点儿声音,主人一问:“谁呀?”“我,我是贼,我来偷您来了。”“噢,贼先生,您这么早就来了。快偷吧,我的钱、存折全在大衣柜第二个抽屉里放着呢。你赶快偷,偷完把抽屉给我关好喽!”有这么和气的主人吗?当然,也没有这么大胆的贼。

可是我遇见过一次贼说话。那位说:怎么这怪事全让你遇上了?哎。这不是现在的事,这事发生在四十七年前。那时候我十七岁。这件事我记忆犹新,而且我每年都要纪念一下。今年我还打算纪念一下贼说话四十七周年。

您说,这贼为什么想偷我呢?我有什么呀?我什么也没有。哎,也别说,我在舞台上演出,有这么几身服装:夏天有件大褂,冬天有件棉袍,春秋天有件夹袍,都是上台穿的。这贼可能就惦着我这三件衣服。其实这三件衣服我家只有一件,像冬天我只留一件棉袍。那两件呢?我把它们存起来了。那位说:你存哪儿呀?我存在当铺里。在那儿保险。我穿的这件棉袍用处可大了,走在街上是便装,有个应酬是礼服,上台是行头,睡觉是被卧,死了是装裹。我不怕家里着火,就怕走路掉沟里。家里四壁皆空什么也没有,不怕着火,可要是掉沟里我就没衣服穿了。我当时住西屋,炕上只有一领炕席。我母亲睡里边,盖着一床被卧,我就盖这件棉袍,连褥子都没有。我母亲白天累一天了,一躺下就睡着了。我还得熟悉一下转天演出的台词,躺在床上默词。这时,门一响,进来个人。借着隐隐约约的月光,我看见了。我没喊。我要一喊:“闹贼了!”贼能跑就跑了,如果跑不了,带着什么家伙给我一下子,那可就划不来了。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可偷的东西。我装着睡觉,密切注意贼的行动。这贼东摸一把,西摸一把,什么也没摸到。等他转到屋子的西南角上,我担心了,因为那儿放着个坛子,里边有我新买的三十斤稻米。这是留着我们娘儿俩过年吃的,他要是弄走可麻烦了。又一想,他弄不走。这坛子三十多斤,稻米三十斤,一共六十多斤,他没法抱过墙去,顶大他抓几把米放兜里,回家熬碗稀饭。我还挺疼这贼的。贼一摸是米,站在那儿愣神儿。我知道他是在想怎么把米拿走。他把身上穿的一件二大棉袄脱下来铺在地上,正好在我脑袋前边。我明白了,他想把米倒在棉袄上,然后把领子和底襟两个角儿一抓,袖子一系,往身上一背,走人。这贼可太狠了!惦着给我抄家。干脆我也来个绝的吧!趁他去西南角搬米坛子,我伸手把棉袄拽到炕上,一欠身压在身下,心里想:我总算有褥子了。贼抱坛子过来,“哗”,往铺棉袄的地方一倒。我心里话:没关系,顶大沾点儿土,吃的时候我多淘两遍就行了。反正你拿不走。贼把坛子放下,去摸棉袄,半天也没摸着。贼奇怪了,心想是这儿啊:“嗯?”他出声了。这时我母亲醒了,用脚端我:“文茂,醒醒,有贼了。”“妈,您睡吧,没贼。” 我说没贼,这贼搭碴儿了:“没贼?没贼我棉袄哪儿去了!”

(宋晓鹏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