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登殿 - 彭国良 王志民述 穆凯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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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国良、王志民述,穆凯记录,20世纪60年代录音)

来源信息
《中国民间文学大系·说唱·辽宁卷(一)》 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 中国文联出版社 2019-12

相声节目和其他曲种不一样。

好啊!

嗯,好走东的不走西。

这话倒对。

好吃萝卜的不吃梨。

是啊!

每个人的爱好,有所不同。

各人有各人的爱好。

就拿我本人来说。

您?

我就喜欢唱。

噢,爱惜唱。

唱京剧。

二黄。

对。当然是了,也根据每个人的特长。

对,一定您嗓子好。

要是您这样的嗓子,能让您唱去吗?

哎呀!我这嗓音不太好,您听这味儿的(学),哎,您看。

您这嗓子就像破瓢似的。我就爱好唱。

您这嗓子一定豁亮了。

西皮、二黄、太平歌词、时调小曲儿、梆子、落子,我全爱好。

您刚才不是说唱二黄吗?

是啊,花脸,我最感兴趣。

您唱两句咱们听听。

您不相信?

哎。

我唱两句您听。

唱什么呀?

我给你唱花脸戏《丁甲山》好吗?

好,您来两嗓子。

您听听,花脸讲究鼻音。

噢。

《丁

山》。(唱)“俺李逵做事太莽撞。”哼——哼——(鼻音)

这不好看。行,行。

爱好。

花脸。

花脸分多少种?

还不一样?

哎,有铜锤花脸,有架子花脸。

我说,什么叫架子花脸?

您听过那《法门寺》没有?

听过。

《法门寺》里那刘瑾,就是架子花脸。

就是那位“九千岁”?

哎。对。

他怎么唱?

那一道白是这味儿的。

您来来?

“腰横玉带紫罗袍,赤胆忠心保皇朝。”吭,吭,吭。

你这什么毛病,吓人家一跳。

这是那大锣,一道白撇哧拉嘴的。“四海腾腾庆升平。”

多足。

“锦绣江山咱大明。”哒呔,哒呔。

这是什么小锣?

这是手锣。“满朝文武尊咱贵,何必西天把佛成。”

噢。

“咱家——”

“刘瑾。”

猪八戒!

哪出?这是

这出您会。

我不明白。

告诉你,这就是架子花脸。

咱们研究研究,什么叫铜锤花脸?

你听过那个《捉放曹》没有?

《捉放曹》,我听过。

那曹操,就是铜锤花脸。

怎么个味儿?

一叫板这味儿的。

您学学?

在帘里边:“马来!”

俩音儿。

一唱更好听。

怎么唱?

(唱)“八月十六……”

不行!你那个不对您哪。

怎么?

八月十五。

十六。

十五么?

十六么!

怎么十六哪?

我阳历嘛!

阳历呀!我没听说这里有阳历。

这您外行。

八月中秋。

(唱)“八月中秋……”您看我对花脸有研究吗?

您这嗓子还真挺豁亮。

当然是了。

我给您出个主意吧。

什么主意?

您还是唱戏去吧。

您说这话可气。

怎么可气?

您把这戏剧看得非常简单。

不简单?

我这嗓子再好,也不能当戏剧演员。

您够条件。

我没下那么大功夫。

噢。

下了那么大功夫,我这条件也不够。

怎么哪?

唱花脸个儿得高。

得猛。

脸盘儿得大。

大脸盘子。

裘盛戎,袁世海,金少山。

像样儿!

您看这个儿高,脸盘大,扮出戏来,比如说窦尔敦,往这儿一站,观众一瞧得像活窦尔敦一样。

得威武。

我给您学。吧啦锵锵吧啦才噔锵!观众一瞧,哎,好——活窦尔敦。

英雄气概。

我这个儿,就这么高?

一样。

我也去扮窦尔敦。

我给您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

您不是个儿矮吗,您穿个厚底靴子。

哎,穿个厚底靴子。

哎。

别瞧个儿矮,弄个小袍子,戴个小帽子,去扮窦尔敦。

哎!

家伙点这么一响“吧啦锵锵吧啦才噔锵”,观众一瞧——

窦尔敦?

武大郎。

哎,那可不行您哪。

咱这条件差得多。

是不行。

听戏也不一样,爱好也不相同。

当然了。

您看您的说法,把戏剧看得太简单了。类似您这种说法,我有个二大爷。他就这个看法,他就以为嗓子好就能唱戏。

是啊?

这个就错了。我这二大爷嗓子的确不坏呀。

他经常唱?

喊。

喊什么呀?

做小买卖儿的。

他是做买卖的?

哎。

那甭说,经常吆喝了。

挑个扁担,几年前大街小巷您没瞧见吗?

干什么的?

卖豆腐脑儿的。

卖豆腐脑儿。

嗓子可真冲。

怎么吆喝?

一吆喝出来能听出五里地去。

您学学。

我给您学学:“豆腐脑儿热乎!”

噢,我想起来了。

那就是我二大爷。

这可不是外人了。

他就以为嗓子好,就满可以做一个戏剧演员。

他喜欢什么哪?

他也不爱老生,也不爱青衣。

他爱好什么?

他专门爱好红净戏。

关老爷的戏。

他还经常锻炼。

哪出啊?

他经常唱的就是《古城会》。

好戏呀!

就唱这点儿。

您学学。

(唱)“适才间与蔡阳大战一番,斗大的人头落在马前!”

好,红净戏好可是好,费力不讨好。

这您是外行。

怎么啦?

您打算要叫好吗?这里有个窍门。

什么窍门?

就在第二句上,一走高腔,脑后发音,保证叫好。

哪点?

第二句。

您来?

(唱)“适才间与蔡阳大战一番,斗大的人……”您瞧,“斗……”

哎,别摔着你。

脑后音。

好。

到那儿准叫好。

那行。

他还经常锻炼。

下功夫。

久练久熟。

对。

您还别说·

怎么的?

我这二大爷也露过脸。

真露脸了?

在十几年前,班社不健全,有野台子戏,搭个大席棚,他逮谁跟谁套头络脑。

一定认识。

到了台后了:“辛苦,辛苦,哪位弄碗豆腐脑儿吧。”

张罗买卖。

多给点儿卤。天天去都熟了。

是呀。

有这么一天去了,到后台,后台老板着急,汗都下来了。

什么事?

“老板,怎么着这么大急呀?”“哎呀!你不知道,砸锅了!”

什么事?

“戏报贴出来了,演员没来。”

什么戏?

《古城会》。

唱谁的没来?

“就是唱关公那主儿没来。”

这误场可耽误事。

我二大爷一听倒高兴了,“谁没来?”

唱关公的没来。

“噢,关公没来,不要紧,我来了。”

“你来管什么用啊?”

“哎,救场如救火,空着场一会儿倒好上来了。”

噢!

“要把我扮上呢?无论如何,上了场就没有倒好了。”

是呀!

后台老板一琢磨,可也对。

真能对付。

“我说来四个人把“豆腐脑儿'扮上。”

把豆腐脑儿扮上?

“把卖豆腐脑儿掌柜的给扮上。”

那倒可以。

你还别说,我这二大爷扮上还真像关公。

有样儿。

他个儿高啊。

猛。

大高个儿,脸盘儿也大,戴上夫子盔,穿上绿袍,拿着把大刀,往这儿一站。

怎么样?

行!后台老板高兴了。

有样儿。

“行,这关公够样儿,准备呀,一撩帘出去,家伙一响,告诉你,卖点力气。”

错不了。

我二大爷高兴,家伙点儿一响:“吧啦哒才吧啦才噔锵!”我二大爷拉帘一看。

怎么样?

台底下压压叉叉四千多位。

人山人海呀。

他高兴要卖点儿力气。

卖吧。

不卖力气好点儿。

卖力气?

倒砸锅了。

怎么的?

这么唱的:“适才间与蔡阳大战一番,豆……腐脑儿热乎!”

嘿,那儿卖去了?好嘛!三句话离不开本行。

底下嚷:“下去,下去……”

怎么着?

弄个卖豆腐脑儿的上来干什么?

哎哟!不行那个。

又把我二大爷给轰下去了。

看起来得下功夫。

不是那么简单。

对。

你看还有这么一种人,好听混合戏。

什么叫混合戏?

混合戏你不明白?还有一个名。

叫什么呀?

叫拼盘儿戏。

拼盘儿戏?

哎。

怎么唱戏还有拼盘儿?

什么叫拼盘儿哪?

拼盘儿就是什么菜都有。

就是戏里什么戏都有,有梆子,有落子,也有京戏,什么都有。

凑一块儿唱?

就像是那个联合演出似的。

是了。

听这戏都是咱们街坊上年岁的,老王家二大娘。

她爱去。

哎,老李家四姑。

喜欢。

姐儿四个没什么事了,搭个:“大妹子。”

“什么事您哪?”

“没事吧?”

“没事。”

“今个儿我请客。”

“干吗去?”

“咱们看戏去。”

“我有钱。”

“今天的戏好哇。”

“什么呀?”

“什么戏全有哇。”

好嘛。

四个老太太买了四张票。

那好。

往那儿一坐,开戏了,头一出戏就不错。

唱什么?

评戏。

哪出?

《马寡妇开店》。

噢!马寡妇开店。

还有一个名儿叫《狄仁杰赶考》。

对。

开始一唱,演员一上场,这位二大娘连批带讲。

人家常听戏,都明白。

是呀,一开始她就介绍了。

说什么?

“大妹子,头一出这戏就不错呀!”

“这是什么戏?”

“这叫《马寡妇开店》。”

明白。

还有一个名字。

叫什么?

“叫《狄仁杰赶考》。”

对。

“您瞧坐那儿看书的那小伙子长得多漂亮。”

是呀!

“那个就是狄仁杰。”

噢。

“地下站着那个。”

噢。

“那是书童。”

对。

“拿着茶盘送水那女的。”

谁呀?

“长得多美呀。”

漂亮。

“重眉毛,大眼睛,那就是马寡妇哇。”

怎么叫马寡妇呢?

“为什么管她叫马寡妇呢?”

不知道。

“因为她姓马呀,当家的死了,所以管她叫马寡妇了。”

您这不是废话吗!

“你看那马寡妇瞧狄仁杰长得漂亮。”

是呀?

“调戏人家,没羞没臊。”

对。

“小男妇女,寡妇失业的,你调戏人家干什么?”

对呀。

满带讲情的。

你管那事干吗?

一会儿换戏了。

噢。

京戏。

唱什么呀?

《玉堂春》。

噢。

:剧中四个人物。

好。

中间坐着一个。

谁?

英俊小生王金龙,一边一个是蓝袍、红袍。

俩老生。

当间跪着一个,穿着罪衣罪裙,扛枷戴锁的。

谁?

那是苏三。

噢!苏三。

其实她也不知道。

噢。

不知道也要讲。

是呀?

“哎,大妹子,你看咱说什么来着。不让马寡妇调戏人家,死乞白赖地调戏人家。调戏吧,你看马寡妇犯罪了吧?

那是马寡妇吗?

“哎,别死乞白赖地问。小男妇女的明个儿慢慢改了就好。”

还带改的?

你琢磨,《玉堂春》!慢三眼哪,连流水,带原板一唱四十多分钟。

且得唱一会儿。

老太太听不明白。

是呀?

一不明白,她坐在那儿睡着了,呼——

真着了。

她这一睡不要紧,那姐儿仨要了命了。

怎么的?

没有说明员了。

不明白。

现叫,还得打听。“哎,大姐呀,你别睡,你看这阵儿怎么了?”

说得是哪!

她不知道,她还出主意。

怎么出主意?

“诶,咱问那个干什么?”

怎么哪?

“咱们姐儿四个睡吧。”

睡吧?

睡醒了你就明白了。

怎么着?

判决书就下来了。

有判决书吗?

稀得糊的姐儿四位坐在那儿全睡了。

都着了。

不然还醒不了。

怎么醒的?

换戏了。

什么戏?

换的是武戏。

哪出?

《长坂坡》。

噢,赵云截江。

对,扮赵云的勇猛武生,个头儿高,戴着护背旗,拿着花枪,家伙点儿一响,吧啦锵吧啦噔锵!拿花枪拍打这曹八将。锣鼓一响,把这老太太震醒了。

醒了。

拿过手帕,擦擦眼睛,往台上一瞧,可高兴了。

乐了。

“哟!大妹子,这回马寡妇这官司就好打了。”

你怎么知道?

“她娘家哥哥来了。”

那是她娘家哥哥吗?

赵云变成大舅子了。

这何苦呢!

说到戏剧问题,中国的戏剧是多种多样。

都有什么?

那可太多了,我给您介绍介绍。

介绍介绍吧。

就拿梆子来说吧,有多少种类?

种类不少。

梆子有:山东梆子、山西梆子、河南梆子、河北梆子、鞋梆子。

鞋梆子?

白菜帮子、腮帮子。

哪有腮帮子。

这个山东梆子,您听过没有?

我听说过,我可没听人家唱过。

您没听过?

没有。

我给您来两句。

什么戏?

山东梆子。京戏也有,叫《托兆碰碑》。

梆子呢?

梆子叫《李陵碑》。

噢,这两出戏都一样。

哎,表演手法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不一样的形式嘛!我先给你介绍介绍京剧的表演手法。

那好。

老令公在碑前唱的是“反二簧”。

一大段。

唱完了以后要道白。道完了四句白开始碰碑。

您学学这几句?

我给您学学。“庙是苏武庙,碑是李陵碑,令公来到此,卸

又丢盔!”嘣噔锵!

碰死碑下。

就这碰碑,你要听山东梆子呀

跟这一样?

不一样。

也是道白。

干脆。

怎么着?

没废话。

噢。

都是大实话,性情耿直,拿过来冲着碑就唱。

噢,张嘴就唱。

唱这四句可真有点意思。

您学学?

都是实话。

咱听听。

头一句这么唱的。

嗯。

冲着碑直眉瞪眼。(唱)“李陵碑本是石头的。”

这不是废话嘛!

“俺要不碰它不依。”

拽他了?

“俺有心上前将它碰。”

碰。

“又怕碰破了脑瓜皮!”

那你碰它干吗?这何苦呢!

这就是山东梆子。

噢,这有点意思。

还有一种叫河北梆子。

那就是直隶梆子。

对,谈到这儿,我心里非常难受。

什么事?

在这以前,旧社会,梆子演员好悬没失了业。

对,那会儿没人管。

在那个社会,受了京剧的排挤,唱词也没人整理。

噢。

看看现在的梆子,灯光、布景、唱词,连动作上完全都改了。

都好。

在那时候,我记得有这么一出戏。

哪出?

梆子也有,京剧也有。

说说。

又叫《大登殿》,又叫《回龙阁》。

噢,梆子叫《大登殿》。

二簧叫《回龙阁》。

不错。

他们的表演手法也不同。

哪点儿不一样?

我给您介绍介绍。

哎。

京剧表演手法,王宝钏王娘娘唱词有规矩。

叫什么?

叫“七字珍”。

什么叫七字珍?

七个字一句,七个字一句。

是吗?

一共是四句,娘娘化了装,后台那儿一站。

等着。

幔帘挡着,马达、江海宣娘娘一上殿,她叫板喊:“接旨。”

喊?

我给您学学。

您来来?

“圣上有旨,宣王娘娘上殿啊!”

这回,后台?

喊“接旨”。

搭茬儿了。

“接旨……”

这是叫板吗?

火车进站。

瞧这个乱劲儿。

小锣儿,呔呔……呔不令呔令呔,要唱,你数着,没错儿,准是七个字一句。

试验试验。

(唱)“忽听万岁一声宣,寒窑来了王宝钏,大摇大摆上金殿。”呔……呔个令呔令令呔,“参王驾来问王安。”

四七二十八个字,没错儿。

过去那梆子那词儿,我研究了多少年,我也不知道多少字。

那你不知道那原词儿是什么?

那原词儿现在我还记着哪。

那你说说我能数出多少字来。

头一句是:“金牌调来银牌宣。”

你看看,你不识数儿不是?“金牌调来银牌宣”,当间数也是七个字。

是啊,数着七个字,一唱就抓瞎。

不是七个字?

你识数儿吗?

这不是废话吗!

那么我唱,你要数完了,你能知道多少字吗?

我要数完了不知多少字,我叩头拜你为老师。

你要能知道多少字,我承认你是我的老师。

咱俩试验吧。

甭说数字,马达、江海宣娘娘一上殿,你就抓瞎。

不见得。

你就不知道哪朝哪代。

哪儿有那事呀?

我给您学学。

来来。

“圣上有旨,宣王母娘娘上殿哪。”

王母娘娘?

二哥别走了。

怎么了?

换戏了。

什么戏?

《蟠桃会》。

怎么了?

有王母娘娘嘛。

什么呀!他说错了。

娘娘在帘里边叫板是哭梆子。

搭茬儿了。

“哎——”

哭什么呀?

我脚脖子崴了。

这倒霉劲儿。

家伙点儿是一样。呔……呔不令呔令呔。

唱吧。

你要是数完了知道多少字,我就承认你是我的老师。

你唱我数。

注意。

来。

(唱)“金牌这个调来呀哈,银牌哟得儿宣哪那呼那呼……”这多少字了?

我也数不上来了。

你在这儿抽风哪。

我这是抽风吗?

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三十四了。

太聪明了。

怎么了?

三十四岁你就会抓挠儿了。

我这是抓挠儿哪!

您再往下听。

来。

“王相府又来了我王氏宝钏。”

怎么又来了?

你不知道,早上四点多钟来了一趟。

是呀?

拉门一瞧,一个人没有,又回去了。

这是第二趟呀!

“九龙口用目看。”

看什么哪?

大概看飞机哪。

那会儿有飞机呀!

看她的丈夫当皇上了。

高兴不。

这个动作太野蛮了。

怎么个样儿?

“我的天爷爷哟!”

干吗哪?

贴大饼子哪。

好嘛!

要夸她丈夫。

高兴。

有点儿意思。

夸?

“但只见平郎丈夫,头戴王帽,王帽一顶,身穿蟒袍,蟒袍一身,腰横玉带,玉带一根,足蹬朝靴,靴子两只,左脚一只,右脚一只,两只一双,一双两只……”这是王宝钏哪——

啊?

卖破鞋哪!

去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