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砂锅 - 彭国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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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国良述,20世纪50年代沈阳相声大会记录稿)

来源信息
《中国民间文学大系·说唱·辽宁卷(一)》 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 中国文联出版社 2019-12

这回咱们两人说段相声。

对啦。

相声跟说书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

说书有朝有代,说相声没朝没代。

这倒是。

说书有扣子。

对啦,唱戏有轴子。

说书能把人扣住,听书有迷。

听书还有迷!

对啦,有迷呀。

什么叫书迷呢?

就是听书入瘾啦。

听书听长了还入瘾?

我小的时候,我们那个地方就有个书迷,这个人一天什么也不干,光听书去,听什么书呢?

什么书呀?

听“跨海征东”,听到淤泥河救驾,盖苏文把唐王困在淤泥河,逼着唐王写降书顺表,正热闹的地方散书啦,听书的都走啦,书迷不走,坐在板凳上发愣。一会儿茶馆的伙计过来啦,一看书迷坐那儿发愣,伙计说:“先生您听书明天来吧,今天散啦,你该回家吃饭去啦。”书迷一听,给伙计一个大嘴巴。

为什么打人呢?

书迷说:“你混蛋,救驾要紧,吃饭要紧?”伙计一听,敢情这位是书迷,伙计一想顺着他说吧。

伙计说什么啦?

伙计说:“救驾要紧哪。”书迷说:“对呀,既然救驾要紧,你为什么让我吃饭去?”伙计说:“你救驾也得吃饱战饭哪。”书迷一听也对,说:“伙计,赶紧给我预备战饭!”伙计说:“我没有战饭,你回家吃去吧!”

听完书还叫伙计预备饭。

书迷出了茶馆,回家吃晚饭,他爸爸说:“你天天听书也不想干点嘛?”晚上睡觉,书迷睡不着,犯了病啦。

书迷犯了。

想起“岳飞传”牛头山大战来了。没马怎么办哪?从被窝出来骑在枕头上,手里拿着扫炕笤帚嘴里嚷:“杀呀!杀呀!”把他爸爸吵醒啦。一揪书迷说:“躺下!”把书迷揪躺下啦,他爸爸才睡着,书迷又想起来书里头的出兵打仗放炮,就在他爸爸的耳朵根子上“当!当!当!”来了三声炮。

好家伙!

把他爸爸又吓醒啦。

那还不醒啊。

他爸爸说:“你怎么啦?给我躺下睡觉!”又把书迷摁倒啦。

这不要命吗?

第二天起来,他爸爸把饭做熟啦,爷俩吃饭,书迷吃得挺多,他爸爸越想昨晚上的事越生气,就骂书迷:“你吃饭像个牛,我做饭你连火都不帮着烧,熟啦坐下就吃,也不知道害臊!一天什么也不想干,等我死了看你还吃谁!”

书迷说什么啦?

书迷让他爸爸说得心里发烦,眼一发直,病又犯了。

又犯啦。

想起“挑滑车”高宠枪挑金兀术的耳环,拿他爸爸当了金兀术啦。

这可够呛。

手里拿着筷子,照他爸爸脸说:“看枪!”正扎他爸爸的腮帮子上,把腮帮子也扎破啦。

这回可坏啦。

书迷一看,心里想坏啦,惹祸啦,撒腿就跑啦。

吓跑啦。

书迷的爸爸可真气急啦。好哇,我说他几句,他动手就打我,我非送他忤逆不行。

要送儿子忤逆不孝,在旧社会有这个法律。

老头到了县衙门,在衙门口上站着两个当头儿的,一看老头儿跑得直喘,这二位头儿就问:“老头,你要干什么?”老头说:“我告状。”二位头儿说:“你告谁?”老头说:“我告我儿子。”二位头儿一听这是送忤逆的,说:“你为什么告你儿子?”老头说:“他不孝顺我,还打我,您二位看,我腮帮子就是他扎破的。”这二位头儿一听就火啦,怎么儿子打爸爸!说:“你儿子在哪呢?”老头说:“他跑啦,我到衙门给个话,我找他去。”二位头儿说:“好吧,你找他去,把他找来我们替你教训教训他。”老头说:“好吧,我找他去。”

老头到哪儿找书迷去呢?

老头一想:他是书迷,一定到茶馆里听书去啦,到茶馆找去。

这倒对,一定在茶馆呢。

老头找了好几个茶馆,在一家说“济公传”的茶馆里找着书迷啦。

真找着啦。

老头一想,听了“岳飞传”就把我腮帮子扎破啦,这要是听了“济公传”,半夜一祭法宝,还不拿夜壶把我脑袋打碎了哇。

还真没准儿。

老头进茶馆一把就把书迷揪出来啦,说:“走吧!我把你送了忤逆啦。”书迷一听,把我送忤逆啦,这是没好啦。

书迷也知道没好。

书迷心里一害怕又犯了,他唱开“西河大鼓”啦。

怎么唱的?

(唱)“叫声老头快撒手,你快放了行不行?”老头说:“不行!”“再等一时不撒手,我一脚踢你个倒栽葱!”书迷连唱带比划,照他爸爸就一脚,把老头踢倒啦。

好嘛!更坏啦。

书迷把他爸爸踢倒了,撒腿就跑,老头站起来就追,书迷一拐弯进了胡同啦,老头这火大啦,正追着,在人家门口搁着一把扫街的笤帚,老头拿起这把笤帚来就追,书迷进了胡同,老头跑得慢,正追到胡同口,真巧劲儿。

怎么巧呢?

在胡同里来了个卖砂锅的,卖砂锅吆唤着。

怎么吆唤呢?

(长声)“砂—锅!”

对,是这么吆唤。

这个卖砂锅的一吆唤说:“砂—”才说个砂,那个锅字还没吆唤出来呢,老头在胡同外边一听,啊!在这杀呢,昨天晚上杀了一宿啦,又上这儿杀来啦。

好嘛!闹错啦。

老头也气糊涂了,眼也花啦,也没看出是卖砂锅的来。卖砂锅的一出胡同,老头过去就是一笤帚,就听“哗啦”一声,砂锅全碎了。

这回可热闹了。

卖砂锅的一看,心里话:“行啦,这就好办啦,遇见包了的啦。”老头过去把卖砂锅的给抓住啦,说:“走!打官司。”卖砂锅的说:“对啦,你倒想着不打官司呢!”一把也把老头揪住啦,俩人揪着就上县衙门啦,二位班头一看,说:“来啦,这个小子是忤逆。”

怎么知道?

跟他爸爸对揪着。

好哇,全错啦。

二位班头过去就给卖砂锅的俩大嘴巴,说:“撒开你爸爸!”

这是哪的事?

卖砂锅的说:“他不是我爸爸。”这个头说:“他不是你爸爸,他还是我爸爸呀!”说着又是俩嘴巴,把卖砂锅的也打糊涂啦,说:“别打啦,我撒开我爸爸。”他承认啦。

好倒霉!

二位班头把他俩带到班房,让老头坐下,把卖砂锅的锁在尿桶旁边,往里边一回话,县官一听忤逆不孝,马上升堂,先把老头带上来,县官问老头:“你儿子怎么不孝你啦?”老头说:“别提啦,夜间不睡觉,在炕上骑马,耳朵根子放炮,筷子扎腮帮子。”县官听不懂老头这话,县官认为老头气糊涂啦,说:“好啦,我把他带上堂来,打他四十大板。”老头说:“打四十,他不怕。”县官说:“我打他八十。”老头说:“八十,他也改不了。”县官说:“依你呢?”老头说:“依我要死的,不要活的。”

这个卖砂锅的倒了霉啦。

县官一听老头这是气的,县官说:“要把儿子弄死,谁养你老呢?”

对呀。

老头一听这话就哭啦。

为什么哭呢?

老头说:“老爷呀,我还指望他养活我呀!他都不让我吃饭,我吃饭,他生气,把我腮帮子扎个窟窿。”县官一听这话可气坏了,一拍桌子说:“带忤逆子!”

卖砂锅的可真冤透了。

衙役们连扯带拉,拳打脚踢,把卖砂锅的带上来啦。卖砂锅的还怕官,头一句就说坏了。

说嘛啦?

“老爷!我下次不敢啦。”

嘿!这个倒霉劲。

老爷说:“混账!没问你下次,就问你这次,你为什么不养活你爸爸?”卖砂锅的说:“老爷!他不是我爸爸。”老爷一听说:“先重打四十!”

为什么就打呀?

“先打你个当堂不认父!”把卖砂锅的打得直喊说:“老爷您怎么不讲理呀?”县官说:“你俩打官司讲什么理,先打完再说。”卖砂锅的说:“老爷!这个老头儿把我的锅全砸啦。”

是呀。

老爷说:“你混蛋!”

怎么混蛋呢?

“你不给你爸爸饭吃,他不砸你锅吗!”

全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