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与迷信 - 侯宝林

复制本页链接

(1980年文本)

来源信息
《黄半仙》群众演唱小丛书 宝文堂书店 1980

在过去封建社会,是重男轻女,男人可以参加一切社会活动,妇女就关在家里操作一切,扫地拾掇屋子带笼火,做菜做饭,生孩子。

是呀,男性社会嘛。

男人地位高,女人地位低。

是呀。

既然是男人地位高,你们就应该把男人都凑一块儿,找个另外地方你们就“高”去吧。

脱离女性?

不行,结婚非得一男一女不可。

唉!

两个男人结婚你看着他别扭!

啊?

可从来也没有见过。

根本就没有嘛。

是呀,谁都是母亲生的。

呀。

谁也不能说我是我父亲生的。

没听说过。

男女同是一样的人,为什么重男轻女呢?

不合理嘛。

一般形容词,形容男女都有区别。

什么区别?

形容男人都带个大字儿,形容妇女都带个小字儿。

怎么说?

要形容男人:男子汉大丈夫、大老爷们儿、大小伙子、大学生、一落生就是个大胖小子。

要形容妇女呢?

满带个小字儿:小丫头儿、小妞儿、小女孩子、小姑娘儿。好容易盼着结婚了……

就好了。

小媳妇儿!

嘿!始终没脱离这个小字儿。

结婚以后男人死了,更倒霉了。

怎么说?

小寡妇儿!

一般说话是这样。

还有,过去谁家一生孩子,大家送礼,生个男孩儿就写“弄璋之喜”。

怎么讲?

璋啊,是一种玉器,宝贵、难得,生个男孩子就如同获得一块宝玉。

要生个女孩儿呢?

就写“弄瓦之喜”。

什么瓦?

砖瓦的瓦,就注定女的一生就得操作一切。

怎么?

弄瓦嘛,不单做菜做饭,连房坏了你都得修理。

啊!妇女还得代理瓦匠?是那么讲吗?

不是吗?

也是一种器皿。

噢,就是古代的陶器。

唉。

那要跟弄璋玉比较起来,差多了。

唉!怎么说也是重男轻女。

旁人不说,夫妻俩关系最密切了吧?

是呀。

他也不尊敬妇女,男人都这样说:我老婆、我媳妇儿、我家里的。

家里的?

你家里东西多了,她算哪一类呢?

真不象话。

这还是白话儿,文言更讨厌了。

文言?

啊,文言:贱内!头上先给你来个贱字儿,这就好不了;内子、房下、抽荆、糟糠。

糟糠?

好糠才二分钱一斤,糟糠更不值钱了。现在这种名词完全取消了。

怎么说?

都叫爱人。

爱人。

我要给人介绍(对观众指乙)这是我爱人。

我呀?

就这么比。

为什么叫爱人呢?

男女的结合,必须经过恋爱过程。过去的婚姻制度——包办婚姻;买卖婚姻;强迫婚姻——完全推翻。

婚姻自由自主,自己搞对象,任何人不能干涉。

搞对象一定要本人出席,派代表不行。

这哪儿有派代表的?

两个人,经过相当时间的了解,彼此志同道合,携手奋斗,互相鼓励,互相照顾……订婚——结婚;美满婚姻;快乐家庭……结婚仪式要隆重,严肃,不浪费。

结婚的时候得花很多钱。

那是过去,在过去穷人不敢结婚。

怎么?

一办喜事,亲戚朋友全来了,起码吃你一星期。

那么现在呢?

省事了,我上次参加了一个婚礼,真好。礼堂布置得跟会场似的——大家送的祝词、礼物;领导干部给讲的话;在热烈的掌声中举行婚礼——三鞠躬;礼成;回家休息。减去多少麻烦事儿呀!

真好。

过去有钱的人,讲究大办喜事,撒帖请人,除去夸耀他的财富还有什么意义?有钱的人讲究文明结婚。

花车、乐队。

不合中国人的习惯,中国人喜事穿红的;这来一身儿白的……软缎加累丝纱的礼服,珠罗头纱、头冠、头花儿、手花儿、手套儿、腰带、银漆皮鞋,往那儿一站(作势),这样的——

美呀!

洋相!

啊?

再看新郎——礼服、礼帽,猛一看,跟卓别林似的。

滑稽。

伴娘,伴郎,四个小孩拉纱。花车到了门口儿,新娘不下车,等新郎出来冲汽车三鞠躬,汽车连头也没点。

汽车不会还礼。

伴娘持着新娘一下车,一卷毡子往地下一扔,新娘得走上边,怕这套(指礼服)脏了。

脏了怕什么?

脏了得赔人家,全是租来的!

噢,为这个!

这会儿新娘倒霉了,大伙儿一通儿乱拽(音zhuāi,扔的意思)

拽什么?

拽纸花儿,拽纸片儿,拽纸条儿,后来发展的拽小米儿,拽高梁。

嗬!

还有的人淘气,弄点儿胡椒面儿,也拽;她又不是高汤,你撒胡椒面儿干什么?

这不是糟蹋东西吗!

反正新娘倒霉!老式的更糟糕了。

老式的仪式坐轿子。

对了,我小时候,看娶媳妇儿的都是坐轿子。象你母亲结婚的时候儿就是坐轿子。

是呀!

那时候你还小哪。

啊!什么?怎么我母亲结婚的时候我还小呢?

噢,你记不清了。

什么话,那阵儿还没有我哪。

噢,那是我记不清了。那阵妇女更倒霉了!

怎么?

有一套迷信。

你说说。

按照北京的习惯,新娘一上轿,轿子挡了个挺严,一点儿空气也不透,多热的天都得走马路当中,新娘得霍乱他们都不管,八个人抬个“小房子”满街上遛,好容易到男方门口了……

下来休息休息。

不让进去,里边儿“哐当”把大门一关,放一挂鞭炮,崩崩煞神,恐怕新娘把煞神带来。

煞神什么样儿?

没看见过。放完了鞭炮,开开大门,轿子搭进来,新娘刚一下轿,新郎先给来个“镇物”:手拿一张弓,三支箭,嘭嘭嘭射她三箭。

干吗?

恐怕她是妖精。

这事!

多危险,这一箭要射到眼睛上怎么办?

那就瞎了。

要不怎么后来人都戴眼镜呢。

啊!眼镜就这么留下的?

再往前走,地下搁一个铁盆,里边儿有烧红了的木炭,旁边儿有一个人拿着一杯白酒。

干吗?

等新娘走过来,把酒往炭上一倒,火苗儿……烘!起来了。

还怎么样?

新娘得揪着长裤,撩着长袍儿,得迈过去。

这为什么?

往后他们家日子好过——火火炽炽,旺旺腾腾。

啊!

这要把衣服烧了哪?

再引起火灾来!

再往前走,地下搁个马鞍子,迈马鞍子咬口苹果。

这又怎么回事?

这叫平平安安。来到喜房门口儿,有个老太太把闲人都揈出去,让新郎、新娘、娶亲奶奶、送亲婆婆、举香的人,都放进去,把门一关。

旁人要进去看看哪?

里边忌属相。

忌什么属相?

比如今年忌猪、狗、牛。无论谁家娶媳妇,也得忌这三个。

要有属这个的哪?

不让进去。

那她哪儿知道哇?

老太太把门儿,谁要想进去看看先得告诉她:“大娘,我进去看看。”“你属什么的?”“我属鼠的。”(自言自语)“猪、狗、牛……噢!属鼠的,进去吧。学着点儿。”

不忌他。

又来一个:“大娘,我也进去瞧瞧。”“你属什么的?”“我属狗的。”“去,不让狗进去。”

啊?

“我是属狗的,我没带着狗来。”“不行啊,忌猪。狗、牛。”

噢,忌他。

旁边那个小伙子属猪的也不敢说了。

那怎么办呢?

跟老太太撒谎:“大娘,我进去看看行不?”“你属什么的?”“我属黄花鱼的。”“噢,进去,在边儿上呆着。”

干吗在边上呆着?

黄花鱼都溜边儿嘛!结果属猪的也进去了。

还是没忌了。

里边儿供好了天地码儿(神纸),上好了香,两个人磕头,拜天地,拜完了天地,上床对脸儿一坐。

这又干吗?

这叫坐帐,可不带《斩马谡》。

《失街亭》啊。

吃子孙饽饽、长寿面。

什么叫子孙饽饽、长寿面?

由打女方提来一个盒子——里边有两个新碗,两副新筷子,一个碗里是饺子,一个碗里是面。

吃那个饺子?

有子孙。

吃那个面?

能长寿。

噢。

还不能煮熟了,拿水泡熟了。

吃生的?

为借那个生字儿。他们在屋里吃,窗户外头站个小孩儿问:“生不生?生不生?”新郎新娘第一句话得说这个字:“生。”

这干吗用?

往后好生小孩儿。你说这不是迷信吗?青年男女结婚以后一定得生小孩,与生面有什么关系?有生面就生?那面粉公司一天得生多少?明儿面粉公司转业改托儿所。

没那个事情。

纯粹迷信,呆会儿下炕分大小儿,街坊邻居,亲戚朋友,见人就磕头,磕得晕头转向。

简直是活人受罪!

好容易盼到了晚上,客人都走了,休息吧。

是呀。

自己的被褥,自己没有权利动。

那谁给弄呀?

得请位“全合人儿”给铺床。挺好的被褥——新里儿,新面儿,新棉花,里儿面儿三新;那要是躺着,多舒服!可里边儿弄了好些个障碍物!

那里搁什么呀?

有圆圆、核桃、枣儿、栗子、花生。

搁这个干吗用哪?

全有迷信的说法。

圆圆,怎么说?

说他们夫妻“圆圆满满”。

核桃?

“和和美美”。

枣儿跟栗子?

“早立子”!

怎么讲?

就是早点儿生小孩儿立住。

噢,花生?

更理想了,也别净生男孩子,也别净生女孩儿,得花搭着那么生。

嗬!

你说,这不是迷信吗?青年男女结婚以后,你不搁花生她也生,你把我掏到花生地睡去,也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