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利中、张继楼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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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病怪治》(传统相声集)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 1984
乙 您……是?
甲 相声演员。
乙 呕!
甲 您看我这:行动举止、穿装打扮、言谈话语、模样戳个,你搂搂,象个干什么的呀?
乙 您别忙,让我瞧瞧(上下打量)。嗯!冲您这言谈话语、穿装打扮,象大学里的……。
甲 校长。
乙 工友。
甲 你瞧不起人呀,真是岂有此外。
乙 嗨!岂有此理
甲 里(理)外差不多。
乙 没听说过。
甲 你凭什么说我是工友呢?
乙 瞧您这身打扮:蓝布大褂,龙抬头的袖子,手里还拿把扇子。不就象解放前大学里看门打钟的工友嘛!
甲 你这是只看衣冠不看人。我是大学生。
乙 啊?您是大学生呀!
甲 那还有错吗?不信,你瞧瞧我这一脸输气怎么样?
乙 (顺口答话)嗯!书气不少。
甲 敢情,昨晚上我下棋一盘都没赢。
乙 呕!这么个输气呀!
甲 这是跟您开玩笑。我真读过大学。
乙 大……学?
甲 不信怎么的!
乙 (随口)信,信!你进的哪所大学呀?
甲 扶轮大学。
乙 对!解放前在南京倒是有这么一所大学。
甲 干嘛南京呀!全国各大城市都有。
乙 这?那是交通部办的,还没有听说扶轮大学有分校哪!
甲 那是你见识浅,又没注意招生广告。
乙 是呀!您在扶轮大学哪个学院呀?
甲 运动学院。
乙 它?我只听说过大学里有文学院、法学院、理学院、教育学院,还没听说过有运动学院哪!
甲 少所见,多所怪。你又没进过大学,大学里的事你怎么清楚呀!
乙 是是。你读的运动学院什么系呢?
甲 长跑系。
乙 我还头回听说大学有这么个系。甭说你们学校操场一定挺大。
甲 操场大干嘛呀?
乙 好练习长跑呀!
甲 操场跑得开吗?我们这个长跑系学生多着哪,再大的操场也不够跑的呀!
乙 那往哪儿跑去呀?
甲 马路上。
乙 马拉松长跑呀,那不妨碍交通嘛!
甲 换着来呀,有跑的有歇着的呀!
乙 呕!接力赛呀!
甲 不,不!您不叫就歇着,您叫我们就跑哪!
乙 这是什么教育法儿呀?我越听越胡涂啦!
甲 不明白呀!现在是没有啦!你看不见啦!解放前我们校友在马路上多着哪!
乙 那我怎么认的出来呀!哪位是扶轮大学的学生呀!
甲 我们学校的校友都穿校服,戴符号。
乙 校服是什么色儿的呀?
甲 蓝色的。
乙 中山装?
甲 布背心。
乙 校服穿背心呀?符号是……?
甲 北京市“15568”。
乙 呕!拉洋车的呀!
甲 然也!“你雇我就拉”嘛!
乙 你就别然也啦!你不是扶轮大学的吗?
甲 是呀!前边的车把我扶着,后边的俩轮子我拉着,这不是“扶轮”嘛!
乙 这么个扶轮大学呀!起哄呀!
甲 这是跟您开玩笑,
乙 你怎么老开玩笑哇!
甲 我真是大学的学生。
乙 哪所大学呀?
甲 胶皮大学。
乙 啊?怎么到您这儿都那么新鲜哪!只听说过交通大学,还没听说过交皮大学哪?
甲 那是一所私立大学,专门培养我们这类人才。
乙 呕!野鸡大学。
甲 你不要瞧不起胶皮大学。交通大学以工科见长,胶皮大学以文科取胜。文学院全国闻名呀!当时北洋政府的国务院秘书长徐树铮经常到我们学校视察。我记得民国五年,有一回徐树铮带若秘书、卫兵上我们学校来啦。
乙 民国五年那会儿有你吗?
甲 没我有你。你管得着嘛!
乙 好嘛!他干什么来啦!
甲 考试来啦!选拔人材,为国家举贤呀!成绩优等的,准备向政府推荐,量材录用。
乙 呕!选拔人材呀!
甲 分三个考场,每个学院各占一个。法学院、理学院由俩秘书主持,文学院由他自己亲自监考。
乙 重视文学。
甲 文学院一共七百多学生,十几间教室坐得满满的。窗户用封条都贴上啦!每间教室四、五个监考巡查。墙外头还有人监视着。
乙 干嘛呀?
甲 怕带小抄儿呀!不准交头接耳。考试的题目是国务总理段祺瑞亲自出的。考卷一律密封,不写名字,用号码代替,卷子刚发下来,门就锁上啦!
乙 真够严的。
甲 限定五十分钟交卷。
乙 时间还挺紧,只给一节课的时间。
甲 到时候不管你答得完答不完就抄卷。五十分钟多快呀!一会儿,“当当当”钟声一响,监考的就跟抢钱似的,“交,交,交卷”,挨桌子把卷子都给抄走啦!
乙 这叫收卷,不叫抄卷。
甲 反正收和抄都一样。卷子拿到校长室,先由秘书们分着看。这叫“分房阅卷”。
乙 跟前清考场一样呀!
甲 大伙分着这么一看呀!糟糕。
乙 怎么啦?
甲 七百多份卷子有三百多份白卷。
乙 好嘛!占一半哪!
甲 还有一百多份文理不通的,五十多份答非所问的,六七十几份有错别字的,四十几份脏了卷的,还有几十几份没答完的。
乙 啊?没一份象样的哪!
甲 这下可把我们校长急坏啦!“哎呀!今儿是怎么的啦!我们胶皮大学自建校以来,没丢过人呀!文学院是全国闻名呀!这回岂不把我们的名誉付于流水乎!”
乙 就别“乎”啦!
甲 “叫我有什么脸去见秘书长呀!”急得我们校长在房里转磨磨。“这不要命嘛!”
乙 是着急。饭碗保不住啦!
甲 天无绝人之路。有一份卷子掉在桌底下啦,还没看哪!
乙 看不看都一样,好不了。
甲 我们校长可不那么想呀!这是他唯一的一线希望哪!赶紧拣起来交给监考:“诸位费心,这还有一份哪!看看吧!”——监考们都烦啦!“看什么劲呀!看也是白搭。”“您费心,您费心。”
乙 好嘛!央告上啦!
甲 监考官们没精打采地打开一看:“唔!怎么出了冷门啦!”
乙 啊!压宝呐!
甲 大伙一看这卷子答得太好啦!“真是棚是棚,把是把,灯是灯,铃是铃,轮是轮。”
乙 这挨得上吗?看车呀?有这么夸奖文章的吗?
甲 “看看这份卷子是谁答的,看号码。”——15568。
乙 唔!“你雇我就拉”。这个号我听着耳熟啊!
甲 什么记性。这不是我校服上那个号码吗!
乙 呕!这份卷子是您答的呀?
甲 然也!
乙 又来劲儿啦!
甲 我们校长赶紧呈交徐树铮。徐秘书长接过来一看。大吃一惊:(摇头晃脑)“嗯!此文奇哉,此文妙哉,此文奇妙绝哉!”
乙 别晃了,小心散了黄。
甲 “贵校以文学见长,驰名海内外。今见此文实乃名不虚传也!”
乙 瞧这份酸。
甲 “看此文自始至终,一气贯通。行如游云,速如闪电,一笔不苟,真乃字字珠玑,实是绵绣文章。想我国古有唐宋八大家,乃韩愈、柳宗元、欧阳修、王安石、三苏、曾巩辈。今见此文,古人不能专美于前矣!”我们校长赶紧说:“不敢,不敢。”
乙 不“赶”你就吃“伸条”吧!①
① “伸条”,用手拉面。
甲 “行笔立意,独出心裁,不落前人俗套。集儒、道、墨、名、法、阴阳、纵横、杂,各家之长,舍各家之短。可与孔、孟并驾齐驱矣!”
乙 拿你比圣人呀?
甲 啊!不象呀?
乙 我看你象“剩”饭。
甲 什么话!徐秘书长又说:“观其字,真是龙飞凤舞,铁划银钩。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取真、草、隶、篆之精,独创一格。颜、柳、欧、赵、米、蔡、黄、苏,皆不能与令高徒相提并论。书圣羲之、献之父子,如见令生此字,亦会羞愧满面,无地自容也!”
乙 我听着都玄啦!
甲 “国家正处多事之秋,急于用人之际。令高徒有此高才,何不早日出山,辅佐民国,岂不万民之幸哉!”
乙 依我看你别出山啦,等着出秧吧!
甲 我们校长赶紧说:“不敢,不敢。小徒何等人也,不学无术,恐负秘书长推荐之诚。”徐秘书长说:“校长此言差矣!”(此句用京剧的自说)
乙 ——“空光”(打锣)!徐秘书长要唱呀!
甲 “想国之名相,管仲相齐,富国强兵,助桓公以成鼎业;乐毅佐燕,以弱胜强,连下齐国七十二城;蔺相如完璧归赵,不辱君命;商鞅相秦,一统山河,张仪连横,官居显要,苏秦合纵,佩六国相印;后汉诸葛亮,隐居南阳,蒙先主三顾之思,隆中对策,联吴灭曹,未出茅庐,便知天下三分,自辅佐刘备以来,屡建奇功,身在帏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看令高徒实有诸葛先生之才,何谓保荐之差?”
乙 你瞧!还非保你当官不可。
甲 我们校长得客气几句呀:“此乃秘书长过奖,诸葛先生何许人也!小徒如何敢比。诸葛先生有如皓月当空,小徒草萤之流。诸葛先生道号卧龙,有卧龙之美称,小徒草蛇不如。草蛇焉敢与卧龙比美!诸葛先生曾封为武乡侯,后人皆以武侯称之。想诸葛先生乃是武侯,小徒乃是毛孩。武侯能统兵作战,毛孩茅庐未出,岂敢与武侯并提乎!”
乙 你们校长还挺谦虚。
甲 “既然贵校培养出这等高材学生,岂能失之交臂,何不将令高徒请出,使我同僚有机得以瞻仰遗容。”
乙 啊?死人呀!
甲 不不!瞻仰尊容。
乙 这还差不多。
甲 我们校长立刻派人把我请到校长室。徐秘书长一看我这分尊容,心中大喜,连连赞不绝口。
乙 怎么个称赞呀?
甲 秘书长说:“见其文如见其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文是奇文,人是奇人。《秋赋》可是阁下之佳作?”我说:“区区不才,乃学生之作。”“可能按原题再写一遍否?”
乙 干嘛还叫你再写一次呀?
甲 怕我有“枪手”,不是我自己做的。怕是“捉刀人”代笔。
乙 你作了没有哇?
甲 本来就是我自己写的,怕嘛呀!提起笔来,不假思索,刷刷刷,一挥而就。
乙 嚯!还真有两刷子。
甲 秘书长接过去跟我原来那分卷子一对:笔迹相同,一字不差。
乙 你说了半天,到底出的什么题呀?
甲 《春题》。
乙 《春题》是难题呀!
甲 要不怎么那么多的白卷呀!
乙 您是怎么答的呢?
甲 春对秋呀!我答的《秋赋》——“春秋赋”。
乙 好,您还记着哪吗?
甲 平生得意之作,焉有忘却之理。
乙 那太好啦,您给我们念念。让我们也好长点学问呀!
甲 可以。我先给你念念国务总理段祺瑞出的那道《春题)。
乙 嗯!您念念。
甲 “正月……”
乙 对!正月为孟春嘛!
甲 “正月里来正月正,”
乙 唔?
甲 “姐妹二人去逛灯。逛灯是假意,看妹是真情。依呵呀呵嘿!”
乙 啊?还有“依呵呀呵嘿呀!”这是国务总理出的题呀!
甲 你是怎么答的呢?我答的是《秋赋》呀!“八月……”
乙 对!八月为秋嘛!
甲 “八月秋风阵阵凉,一场白露一场霜。小严霜单打独根草,“挂大扁”①甩子在荞麦梗上也!”
① “挂大扁”:即蚱蜢。
乙 你就别“也”啦!——你这是《秋赋》吗?这是王佩臣唱的铁片大鼓《摔镜架》呀!
甲 啊!正好对他那个高五姑唱的时调《正月探妹》
乙 嘛!好嘛!那会考试就这么乱七八糟的呀!
甲 军阀混战时期,能正儿八经的考嘛!徐树铮立刻回去向国务院总理段祺瑞报告,推荐我到交通部工作。第二天委任状就下来啦!任命我为交通部“超等顾问”。
乙 比一等还高哪!这回算你走运。
甲 这回算我倒楣。
乙 怎么算你倒楣呀?交通部顾问,不就动动嘴嘛!
甲 动动嘴呀!还得动腿呐,累死人哪!
乙 坐交通部的办公室怎么累死人呀?
甲 要是在部里办公就好喽,是在大门外头上班。
乙 呕!搞外勤,可待遇高哇!
甲 高什么呀!好的时候赚个块儿八毛的,不好的时候也就是毛把钱。
乙 啊?超等顾问这官儿不小哇!怎么才这点薪水呀?
甲 什么官儿不小呀!连交通警察都能管的着我。
乙 这?你是怎么个超等顾问呀?
甲 就是“抄”起车把来“等”着,有“雇”我的再“问”呀!
乙 呕!还是让你拉洋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