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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相声小段汇集》薛永年、陈新主编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02
甲 研究笑是一门学问。
乙 对。
甲 研究哭也是一门学问。
乙 哎。
甲 笑反映一个人的兴奋心情,哭反映一个人的痛苦心理。
乙 对,人不伤心不掉泪嘛!
甲 人的感情是非常丰富的,表示难过不一定全是哭,可分悲、嚎、哭、泣几种。
乙 这位对哭还挺有研究。
甲 当然了。有泪有声为哭,有声无泪为嚎,有泪无声为悲,无声无泪为泣。
乙 噢!
甲 另外还分谁哭谁?儿子哭爹惊天动地;姑娘哭妈实心实意;媳妇哭婆婆假声假气;惟独姑爷哭丈母娘——
乙 这是真的。
甲 骡子放屁!
乙 嗐!
甲 满没那么八宗事。
乙 这是假的!
甲 妈哭儿子是真哭。
乙 母子连心。
甲 北京老太太“哭肉”哭出来是有腔有调,三哈哈,一勾儿?
乙 是呀?您学学。
甲 “我的肉哎哈哈哈噢!”
乙 嘿,怎么三哈哈一勾儿。
甲 你看:“我的肉哇,哈哈哈,噢!”缺一不可,少哪样儿都难听。
乙 多来几个哈哈不行吗?
甲 难听。
乙 您多来几个哈哈。
甲 这么哭:“我的肉哇哈……(串评戏唱腔)”,唱上了。
乙 那干脆不要哈哈。
甲 也难听。
乙 您来来。
甲 这么哭:“我的肉哇噢!”死过去了。
乙 把这些零碎全不要,行不行?
甲 更难听。孩子死了,母亲一难受,这么哭“肉——”卖肉的!
乙 是不好听。
甲 要说哭得最难受、最惨的是——泣,丈夫死了妻子。
乙 这是真哭。
甲 啊,从小同学,大了同事,由恋爱到结婚四五年,有两个孩儿,大的刚会走,小的怀抱着,两个人恩爱,别说吵嘴,连红过脸都没有过。女的上午病了,男的赶紧找大夫,抓药。熬好了,女的没喝半杯,“嘎嘣儿”死了!
乙 太快了!
甲 此时此刻男的心情是悲痛欲绝,但不能哭出声来。
乙 为什么?
甲 过去有这么一句话叫“大丈夫有泪不轻弹”。
乙 爱人死了都不哭,太没感情了。
甲 怕人笑话。媳妇死了哭什么呀?“媳妇,你怎么死了,咱俩还没好够哪!”
乙 啊?
甲 这成傻小子啦。爱人死的时间,是九月份。
乙 秋天。
甲 秋风阵阵,落叶飘零,蒙蒙细雨,屋里静得怕人,女的停在床上,男的抱着小的,大的搂着爸爸的大腿,这时候看哪儿哪儿难受:墙上挂着订婚照片,炕上放着没织完的毛衣,桌上放着没喝完的那杯药,屋里凄凄惨惨。男的是心如刀绞,过去欢快情景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再现。男的眼泪哗哗的,就是不哭出声来。看着才难受哪:你走了,你也太狠心了,我哪点对不起你?我有什么不好,你提呀!你可倒好,连商量一声都没有,一甩“髻子”走了!
乙 啊,那由得了她嘛!
甲 你晚死两年,孩子大了,你再走,我不难过,或者早死两年,没这么小的,我能生活。现在怎么办?再找一个吧,怕孩子受气,我对不起你。不找吧,怎么生活?你给我出个主意,我怎么生活,你说,你说,你倒说呀!
乙 我说什么呀?
甲 那么你多病两月,我侍候侍候你,夫妻一场,我也对得起你。你可倒好,刚说不舒服,请来大夫,药还没喝完,一声没说死了。
乙 得的暴病嘛!
甲 这时候,孩子说了一句话,大人的心都碎了!
乙 说什么?
甲 “爸,我找妈。”“孩子别找你妈了。听话。你妈找你姥姥去了。”“我也去!”“别去!一去就回不来了!”
乙 是呀?!
甲 就这时候,他兄弟过来劝他:“哥哥,别难过了,把身体搞坏了,孩子怎么办?”“兄弟,我没哭,你看我是哭呢嘛?”
乙 还不是哭啊!
甲 旧社会都是土葬,棺材抬来,死者入殓,帮忙的喊一声,“本家,看看还要装什么东西,不装就盖盖儿了。”这时候憋不住了,这一嗓子:“别忙,我看看。”
乙 好家伙!
甲 “他舅妈,你帮我抱孩子。”
乙 我是舅妈呀!
甲 “劳驾,您把她脑袋扶正喽,别睡落枕了!”
乙 能落枕吗?
甲 “把毛巾、香皂放里边,还有雪花膏、花露水、梳头油、洗发膏。活着就爱干净,肥皂多带几条,上那边洗去吧!”
乙 啊?
甲 “把结婚照片放里边,让她想我的时候好看看。”
乙 对!
甲 “还有那棉鞋、布鞋、高跟鞋、皮鞋、雨鞋、趿拉板儿……”
乙 要开鞋铺。
甲 “还有那风雨衣,她活着就喜欢雨衣,买了五年一回也没穿。”
乙 怎么?
甲 老没下雨。
乙 白买了!
甲 “您把抽屉里的扑克牌多放几副,她活着爱打扑克,让她上那边打去吧,到那儿有时间玩儿啦。”
乙 为什么呢?
甲 不用上班了!
乙 嗐!!!
甲 “棉被、裤子、毛毯、毛衣、线衣、线裤,多带点,别冻着。”
乙 好嘛,放里边儿。
甲 “床单、裤单、枕头套。”
乙 放里边儿。
甲 “袜子、手套。”
乙 放里边儿。
甲 “蒙头纱、口罩儿。”
乙 放里边儿。
甲 “沙发、立柜⋯⋯”
乙 放里边儿。
甲 这放不下!
乙 嗐!
(于连仲忆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