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锅记 - 吴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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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获奖相声选 1984》春风文艺出版社 1985

你们相声演员知道的东西多,什么都会。

我们都会什么呀。

您别谦虚。首先,您会说笑话。

嗐!我那是瞎说。

您还会唱歌儿。

我是瞎唱。

您会编剧。

我是瞎编。

您会演戏。

我是瞎眼……嗐!

其实这些都不是您最大的本事。

那我最大的本事是什么?

要说您最精通、最熟练、最拿手、最全面,不用人教就会干的,那得说是——

什么?

吃饭。

……对了,我是饭桶。

谁说你是饭桶了,我是说您会吃饭。

废话!谁不会吃饭呀,别说我了,连三岁小孩儿都会吃饭。

不,据我了解就有不会吃饭的。

谁不会吃饭?

我就不会吃饭。

啊?!你怎么不会吃饭呀?

我问你,你吃饭是怎么吃?

怎么吃?不就是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嘴一张,手一扒拉,咕噜一下就下去了。

你瞧瞧,我吃饭就不是这么吃的。

你是怎么吃的?

我是睡着吃,倒着吃,躺着吃,卧着吃,哼着吃,唱着吃,骂着吃,多会儿想吃多会儿吃,怎么舒服我怎么吃。

嘿!哪儿有这么吃饭的?

我就这么吃饭,不但我这么吃,凡是吃这种饭的人都是这么吃。

什么饭?

“大锅饭”。

嗨!闹了半天你吃的是大锅饭呀!

废话!吃别的饭能有这么舒服吗!

这倒也是。哎,您在哪个单位工作?

我就在那个……“易碎砂锅厂”。

听这名儿就好不了,这厂在什么地方?

就在走老路、落后街、保守巷对面的那条死胡同里。

嘿!你瞧他呆这地方,现在各行各业都在搞改革,你们厂怎么还吃大锅饭呀?改革?我们厂的工人早就想改革了,去年我们就提出了打破铁饭碗,让包字进车间的方案,可就是实行不了。

那为什么?

因为我们厂特殊。

怎么特殊?

我们厂有厂长。

哪个厂没厂长啊!

不,我们厂长特殊。

怎么特殊?

我们厂长有嘴。

没嘴的那是皮球。

我们厂长的嘴特殊。

怎么特殊?

我们厂长说话特殊。

他到底怎么特殊?

我们厂长,胆小怕事,遇到问题,不敢说话。树叶掉下来怕砸头,阴天下雨怕天塌。饱食终日无所求,但愿平安度春夏。听说搞承包,头皮直发炸,嘴里喊承包,雨小雷声大。走的是老路,说的是老话:大锅饭多好,甜咸加酸辣,领导不费心,群众不吵架,到月开工资,奖金照样拿。抱的铁饭碗,吃的是国家,只要大锅在,我有吃又有花。(唱)又有花来哎嗨哟,——

嘿!这厂长真够特殊的。

领导让咱们混,咱们不混能行吗?!所以,在我们这位厂长的英明领导下,我们全厂上下,紧密团结,肩并肩,手挽手,脸不红、心不跳地吃起了社会主义的大锅饭。

好嘛!哎,你们厂长他姓什么?

姓范。

叫什么?

叫“饭桶”。

啊?!

不,叫范冢。另外他还有个外号。

叫什么?

叫“犯不着”。

犯不着?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因为他平常说话总爱带一句口头语:犯不着!时间长了,落下这么个外号。

噢,看来什么事情他都不管不问。

也不是这样,有的时候他也管也问。

什么时候?

那次他陪着局里一位领导到我们车间检查工作,正碰见我在那儿干私活儿,局里领导走了之后,他把我叫到一边儿狠狠批评了一顿。

他是怎么批评你的?

“上班时间干私活儿,不象话!按理说我犯不着跟你发火儿,可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当着局领导的面干起来了,影响多坏!告诉你,咱们是下不为例,如果你今后再干私活儿——”

怎么样?

“别让人家看见。”

啊?!就冲这犯不着,你们厂也改革不好。

话可不能这么说,从我们厂生产时的场面可以看出,犯不着对改革还是挺重视的。

你们生产时是什么样?

每天上班之后,首先是饭前动员。

嗯?

不,战前动员。

他们吃迷糊了。谁动员呀?

犯不着。

他是怎么动员的?

“同吃们!”

啊?!

“不,同志们!”

他们厂的人张嘴就离不开吃饭。

“今天大家都很遵守纪律,除了没来的都来了。在全厂同志的共同努力下,经过了一个月的激烈奋战,我们厂上个月的生产任务还是没完成。没关系,我们可以吸取教训,总结经验嘛!”

教训就是因为你们没搞改革。

“今天我就来谈谈改革的问题。什么叫改革呢?改革嘛,就是改革喽!改革现在是大势所趋,不改革是没有出路的。我们厂当然也不例外喽!但是,改革是件慎重的事,牵涉问题很多,要慢慢来嘛。同志们放心,我们厂一定要改革,肯定要改革,坚决要改革,早晚要改革。”

那什么时候才能改革呀?

“时候?等到我们改革的时候就改革了。”

好嘛,光说不练。

“好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个间题了。下面我再谈谈这个月的生产问题。这个月的任务很艰巨,希望同志们发扬改革的精神,越是困难越要上,越是艰险越向前,八级地震压不倒,泰山压顶不弯腰。我们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三大纪律,四海为家,五湖四海,六六大顺,七巧七巧,八仙过海……

划拳哪?!

哪儿呀,他在上边说着,下边没人听,几个人凑一块儿划上拳了。

好嘛,这他还说个什么劲儿呀!

等他动员完了,我们磨蹭够了,大家闲聊烦了,自行车都擦亮了,这时我们就该——

干活儿了?

下班儿了。

嗐!照你们厂这么于下去,有你们发不出工资的那一天。

哎,这话还真让您说着了。我们厂由于产品滞销,连年亏损,刚一开始只能发百分之八十的工资,现在好,连一分钱也发不出来了。

厂里没钱了?

钱账面上还有,就是不多了。

还剩多少?

一毛三。

嗨!

仓库里积压了大批的砂锅,可就是卖不出去。

怎么会卖不出去呢?

主要是价钱贵了一点儿。

多少钱一个?

十八块六毛五。

啊?!

这还是次品。

嗨!那是没人要。

工人们拿不着工资,都去找犯不着了。

找他怎么说?

“哎呀,你们犯不着跟我发火嘛!发不出工资我有什么办法。现在是要钱没有,要砂锅那倒是不少。”

谁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他一提砂锅,我倒想出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

卖砂锅。

卖砂锅。

对,咱们只要把砂锅变成了钱,工资不就能发出来了吗!

十八块六毛五一个砂锅,谁敢买呀!

你不会想想办法,变变花样嘛。

变什么花样?

咱们举办一个“砂锅展销会”。

这为什么?

现在展销会这名称时髦。咱们再造造声势,做做广告:“易碎砂锅厂乃我国生产砂锅之老厂,该厂砂锅系用最新原料精制而成。用该厂砂锅烹调食品,具有色香味美之特点,乃居家过日之必备餐具。展销期间,优惠供应,从速购买,勿失良机。易碎牌砂锅驰名全国,誉满全球,领导世界砂锅新潮流。”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犯不着一听,高兴的差点儿没跳起来:“这个办法不错。就是这做广告要钱不要啊?”

做广告当然要钱了。

“要钱……那咱就算了吧。”

对了,他共计就一毛三了。

第二天,我们七个人找了一部平板车,装上了二百口砂锅,拉上街去推销,可是还没出厂门儿就吵起来了。

又怎么了?

没人愿意拉车。

那怎么办?

犯不着说:“嗐!咱们犯不着为这点小事争吵,谁让我是厂长哪,干脆——”

他拉?

“咱们抓阉。”

抓阉呀?!他尽出这傻主意。

一抓阉,怎么这么巧。

谁抓着了?

犯不着。

该!

他这下没辙了:“几位,我拉可以,你们也不能闲着。这么办,我拉车,两个人拉套,两个人扶把,两个人推车。我喊一二三,大家一块儿使劲。哎,注意了!三!”你再看这车——

快速前进。

纹丝儿没动。

这么多人拉车怎么会不动呢?

没一个使劲儿的。

都到这地步了还吃大锅饭哪!

犯不着急了:“哎我说咱们可犯不着来这个。你们俩那是拉套吗?那绳连直都不直。让你俩扶把,你俩挺舒服,坐把上了。你们都向那俩推车的学学,人家多好,你瞧人家那手伸的……噢,划拳哪!”

嗨!

这时我说:“犯厂长,你能怪我们不使劲吗?你先看看你是怎么拉车的吧。”“我怎么拉的?”“人家拉车脸朝前,你呢?”“我……噢,脸朝后了。”

倒拉车呀!

“啊,这有什么,改革嘛!”

他跑这儿改革来了。

好容易才把车拉出去,早上九点钟走的,不到十点就回来了,拉出去二百口砂锅,回来时一个没剩。

全卖了?

全砸了。

怎么全砸了?

我们出了厂门走不多远就是一个上坡道。我们推着车往上刚走了一半,就觉得这车怎么推不动呀!往前一看,犯不着在前边跟走大路似的,大伙儿心里这份气呀!把手一撒,坏了!那板车顺着坡咕噜咕噜就滑下去了。“稀里哗拉!”二百口砂锅一个没剩,摔的净光。

那还不摔光呀!

砂锅摔的满街都是,这时走过来一位交通民警:“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个地方能倒垃圾吗?这样要堵塞交通,你们赶紧把这些碎片清除掉,否则要罚款。”

罚款也没钱,就一毛三了。

犯不着这时是又悔又恨:“唉!这都是我们吃大锅饭的结果呀!”

对了,一害国家,二害集体,三害个人。

“早知道,说什么咱也不吃大锅饭了。”

现在明白也不算晚。

“对,我们要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砸烂铁饭碗。不吃大锅饭。说到做到,不放空炮。小×,你马上跑步回厂,通知全厂职工,一个不许拉,立即赶到这里来集合。”

召开现场会?

“打扫碎锅片。”

还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