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利中、张继楼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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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病怪治》(传统相声集)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 1984
甲 我有个问题打算跟你研究研究。
乙 有什么事您就请说。
甲 您说老年间好哇,还是现在好哇?
乙 废话!当然是现在好哇!现在不如过去,不成了今不如昔了嘛!
甲 您又说说,什么时候才叫老年间?
乙 解放前不就叫老年间嘛!
甲 呕!解放前叫老年间,那满清的时候该叫老老年间啦!
乙 啊!
甲 什么叫啊呀——这才几年儿呀?就能叫老年间吗?
乙 那您说说什么时候才叫老年间呢?
甲 从有火那年才叫老年间哪!
乙 这?哪年才有火哇?
甲 你查《纲鉴》去呀!
乙 呕!对啦!神农氏尝百草,有巢氏构木为巢,燧人氏钻木取火。三皇五帝那会就有火啦!
甲 那还得往前算。
乙 嚯!那就没有历史可查啦!
甲 要有历史记载我还跟您研究于嘛!
乙 呕!您说那年头好?
甲 呃!
乙 怎么个好法呢?
甲 人都讲礼貌,“行要让路,坐要让席”。
乙 什么叫“行要让路,坐要让席”呀?
甲 就是要分个尊辈长幼。坐的时候要让老年人先坐,走到路窄的地方要让老年人先走。
乙 对!尊老这是美德,应该发扬。
甲 走在路上,一步三摇,迈四方步,目不斜视。是这样走(学方步走路)。
乙 这叫什么走法呀!
甲 心里甭管有多急的事都得这么走。走在路上突然下大雨啦!
乙 那就赶快跑吧!
甲 不行!还得这么走(动作)。
乙 啊?
甲 这还有个名儿。
乙 叫什么?
甲 这叫“宁湿衣,不乱步。”
乙 那是书呆子。要是下大雪呢?
甲 还是这么走。
乙 刮大风呢?
甲 还是这么走。
乙 要是下雹子呢?
甲 那就跑步走啦!
乙 这回怎么跑啦?
甲 那玩意打在脑袋上痛呀!
乙 好嘛!
甲 还要目不斜视。
乙 什么叫“目不斜视”呀?
甲 就是眼睛只往前看,不能东张西望的。
乙 那万一后边来辆汽车怎么办呀?
甲 废话!那会儿有汽车吗?
乙 嗐!我把这个碴给忘啦!
甲 对面来位大姑娘,赶紧把头低下啦!还得拿扇子把脸挡着点。
乙 那是封建。
甲 “男女有别”嘛!“行要让路”,走在马路上好让。
乙 怎么?
甲 宽敞呀!要是走在小胡同里麻烦啦!
乙 为什么?
甲 老年间胡同窄呀,只能过一个人。要是碰了面那不好让。
乙 是呀!
甲 两人泡上啦:“吆!大爷您好哇。您上街公干呀?”“可不是嘛!”
乙 赶快让路吧!
甲 胡同窄,让不开呀!“大爷,您瞧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早不碰到您,晚不碰到您,怎么单单在这儿碰到您呢!”
乙 这谁知道呀!
甲 “这多不合适呀!我觉得怪对不住您的,这么办吧:您在这儿歇一会,我退回去,您再走。”
乙 呕!
甲 那位也得客气客气呀:“世兄!别价。您歇会,我退回去,您走。”“那哪儿行呀!您年长呀!再说昨晚上我决没料到您今儿这个时候会走这条胡同,我要是知道的话,我决不往这儿走。”
乙 这也太客气啦!
甲 “我退,我退。”“那可不行,没有让你退回去的道理。我退,我退。”两人就尽着这么让,能从上午九点半让到天黑。
乙 嚯!站那儿让一天呀?
甲 让了一天谁也不肯先走,腿也麻啦,眼也花啦!肚子也饿啦!
乙 那还不饿!
甲 “唉!天也黑啦!事也办不成啦!干脆,咱们俩回家吃饭,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乙 咳!我都没听说过。那叫什么“行要让路”!那不是讲礼貌,是浪费时间瞎胡闹。
甲 老年间和现在不同呀!还甭说刚才说的那些,就拿天气来说也跟现在不同。
乙 天气有什么不同呀?
甲 冷起来比现在冷,热起来比现在热。
乙 呕!
甲 老年间不有句话嘛:“该冷不冷,不成年景,该热不热,黎民遭祸。”
乙 《妈妈论》。
甲 “一九、二九怀中抄手,三九、四九冻死老狗,五九河开,六九雁来。”
乙 这话谁不知道呀:“冷在三九,热在三伏”嘛!
甲 老年间的三九天可不得了,街上就路断人稀啦!没有要紧的事,谁也不出门。
乙 怎么回事?
甲 冷呀!在外头多耽会儿,真能冻死人呀!
乙 有多冷呀?
甲 在屋里朝外吐口痰,就能听到“嘣”的一声。
乙 怎么啦?
甲 痰还没落地就冻成冰核啦!
乙 是呀?
甲 出门不敢擤鼻涕。
乙 为什么?
甲 鼻涕刚擤出来就冻上啦!您说嘴唇上边挂两根冰棍,知道的是冻上啦!
乙 不知道的呢?
甲 长了两根象牙。
乙 象话吗!
甲 在街上遇到朋友不敢拉手。
乙 为什么呢?
甲 手上有热气呀!两人一拉手,得!冻上啦!掰都掰不开啦!
乙 这么冷!
甲 要不怎么说:“咱哥俩可是掰不开的交情”呢!
乙 呕!这句话就是这么来的呀?
甲 是呀!
乙 那怎么办呀?
甲 非得上茶馆。
乙 上茶馆干嘛呀?
甲 茶馆不是有开水嘛!拿开水浇呀:“掌柜的,劳驾您给我们来一壶浇浇,我们哥俩掰不开啦!”掌柜的拎壶开水一浇,借着那股热气,使劲一分,“啪!”开啦!要不怎么人家都说“上茶馆,浇(交)朋友”!浇朋友!就是那年月兴的。
乙 呕!朋友就这么交呀!——那年头就这么冷?
甲 呃!
乙 那热呢?
甲 可比现在热多啦!这么说吧!吃烙饼不用生炉子。
乙 那在哪儿烙呀?
甲 南墙上呀!把面和好喽,擀成饼往南墙上一甩。“啪!”贴上啦!
乙 这么烙饼呀?
甲乙 还得赶忙翻,翻慢了就能糊喽!
乙 嚯!
甲 出门得看天气,阴天才敢出去。出太阳就是再紧要的事也得在家里忍着。
乙 怎么?
甲 太阳厉害呀!你出去,头发、眉毛,有时连胡子都能给你燎光喽!您看秃顶就是那年月开始有的。
乙 啊?这不对您哪!您说秃顶没头发就是太阳燎的呀?
甲 啊!
乙 那怎么有的人前边没头发,后边有呢?
甲 那也是太阳燎的。
乙 那也是太阳燎的呀?这太阳怎么只燎前边不燎后边呀?
甲 啊!可说哪?
乙 什么叫可说哪?
甲 嗯!是太阳燎的!
乙 那您说说:这太阳为什么只燎前边不燎后边?
甲 它是这么回事呀!,刚才我不是告诉你了嘛:出门得看天气,阴天才敢出去,出太阳再有要紧事也不敢出去嘛!
乙 是呀!
甲 这位今天准备出去办点事。一看天,今儿是阴天,“好好!我正要出门办点要紧的事哪!”刚一迈门坎,糟啦!
乙 怎么啦?
甲 那天是假阴天儿。他一迈门坎,一条腿在门外头,一条腿在门里头。唰!太阳出来啦!.他赶紧往回退。来不及啦!唰!把前脑门的头发给燎去啦!后脑勺在屋里哪,没燎着。所以前边没头发,后边有头发。
乙 吆!这么巧呀!
甲 哎!
乙 那……这也不对呀?
甲 怎么不对?
乙 有的人前边有头发,后边没有呢?
甲 啊!那也是太阳燎的呀!
乙 那怎么也是太阳燎的呀?
甲 您想呀,他出门办事得选阴天。
乙 对!
甲 办完了事得赶紧往家里跑呀!三步并作两步往家里跑,刚跑到家门口,刚一迈门坎。得!太阳出来啦!唰!把后脑勺的头发给燎去啦!所以前边有头发,后边没有。
乙 嘿!真有他说的。这也不对呀?
甲 怎么又不对啦?
乙 你看有的人头上一块有头发,一块没头发(在头上比划)?
甲 这也是太阳燎的呀!
乙 啊!怎么太阳挑着燎呀?
甲 那是他出门办事呀!出门办事得选阴天呀!出太阳能出……
乙 行啦!您就别啰嗦啦!我都听清楚啦!
甲 啊!是这么回事:他不是阴天出门办事吗,办完事得赶紧回家呀!走到半路上就觉天上一亮一阴的,要糟——太阳要出来啦,这儿离家还远哪,怎么办呀!
乙 那就找个住家户躲一躲吧!
甲 可那是荒郊野外,没人家呀!
乙 吆!那怎么办呀?
甲 还好,前边不远有个小树林。他三脚两步就跑进树林里去啦!他刚进树林子,太阳就出来啦!
乙 这回燎不着啦!
甲 哪儿呀!有树叶挡着的地方没燎着,没树叶挡着的地方就糟啦!全给燎去啦!有一块没一块的。
乙 咳!这新鲜事今天我是头回听说。
甲 当然啦!那年头儿你没赶上。
乙 呕!你赶上啦!
甲 嘟!我也没赶上。
乙 还是的!照您这么一说,那年头的天气好啊!
甲 对喽!因为天气好呀!又冷又热,五谷肯长,收成就好。
乙 呕!
甲 吃的东西就便宜呀!日子好过。那年月吃香油甭花钱买。
乙 不买哪儿来呀?
甲 春天不下雨,尽下香油。
乙 没见过。
甲 您没见过,总听说过嘛:“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您拿锅、碗、瓢、盆舀吧!爱舀多少就舀多少,没人向您收油钱。
乙 “春雨贵如油”,是你这么讲法吗?
甲 呃!吃面也甭买。
乙 那又从哪儿来呢?
甲 冬天不是常下嘛!
乙 那是雪,不是面。
甲 那年头下的雪就是白面。老太太一看喊一嗓子:“撮白面呀!”你把它扫回来就是面嘛!
乙 我都头回听说。
甲 老年问的事,你当然没听说过。您要是想吃普通面,那好办。马路上、院子里扫回来就成啦!您要吃高白面麻烦点。
乙 怎么?
甲 您得上房。屋顶上的就是高白面。你要嫌麻烦,马路上的随便扫,将就着吃。
乙 好嘛!哎!我要想吃点高粱面怎么办呀?
甲 有啊!你上西直门外头,高亮庙那儿去扫,那就是高梁(亮)面。
乙 那我要吃荞麦面呢?
甲 前门桥、后门桥、虎坊桥,桥上去扫,就是荞(桥)麦面。
乙 我要吃点棒子面呢?
甲 你上卖劈柴的铺子那儿去扫。劈柴棒子嘛!
乙 那我要吃点豆面呢,八成得上窦店去扫吧!
甲 你都知道啦!还问我呀!
乙 好嘛!那万一我要换换口味,吃点杂合面呢?
甲 你吃的倒还挺全活呀!
乙 换换口味嘛!有吗?
甲 啊?——有啊!那年不是下雪嘛,雪刚停又起了大风啦!把屋顶上的面刮到地上来啦!把桥上的面刮到高亮庙去啦!这么一搅合,就成了杂合面啦!
乙 这?还真有您说的!照您这么一说,那年月钱就没用啦!
甲 有用呀!吃肉您得给钱。上等黄牛肉,里去骨头外扒皮,一个子……
乙 多少?
甲 八十斤。
乙 嚯!
甲 羊肉一个子一百二十斤。
乙 玄啦!猪肉呢?
甲 更便宜啦!
乙 一个子多少斤?
甲 那就不论斤啦!一个子一头。上秤约,足秤一百六才有人要哪!分量不够没人要。
乙 是呀?
甲 小猪崽子一个子八条。
乙 好嘛!那年月要吃点菜呢?
甲 一个子吃一年。什么新鲜你就挑什么:白菜、萝卜、辣椒、大葱,蕃茄、土豆、黄瓜、青蒜,随便挑还管送。
甲 还管送哪!
甲 豆腐没人买,不要钱都没人要。卖豆腐的把豆腐做出来,大清早往菜市上一拉,一箱一箱地摆好。来了买菜的就跟人家说好话:“大叔!买菜呀?您带箱豆腐回去吃吧!不要钱,白送!您要不好拿我派小徒弟给您送家去。”“不要!不要!这年头肉那么便宣谁吃豆腐呀!”“您换换口味呀!您就多帮忙吧!”“少废话!您说得白泡子翻我也不要。”您看,没人要。
乙 您说得都没边啦!
甲 有边呀!要边儿您早点去。
乙 呕!豆腐边呀!我是说您那话没边啦!
甲 怎么没边儿啦!
乙 您说肉便宜,他不还要钱嘛!菜一个子儿吃一年,管送。不还要一个子吗!这卖豆腐的有神经病呀?
甲 没神经病呀!
乙 还是呀!他把豆腐做好啦,不要钱还得说好话,还没人要。他到底为什么呀?
甲 对呀!这卖豆腐的到底为什么呀?
乙 是呀!他到底为什么呀?
甲 你说呀?
乙 呕!问我呀!我问你哪!
甲 啊!豆腐不要钱呀!啊……他不是肉便宜嘛!
乙 没问你这个。我问你豆腐为什么不要钱?
甲 嘿!豆腐不要钱新鲜呀!
乙 他都觉得新鲜啦!
甲 不是肉便宜嘛!
乙 你怎么又提肉便宜呀!
甲 啊!就因为肉便宜豆腐才不要钱哪!
乙 没听说过。
甲 我问你那猪一个子能买多少呀?
乙 一个子一头呀!一百六十斤。
甲 对啦!一个子一头要足秤一百六,不够秤没人要。那猪崽子一个子多少呀?
乙 一个子八个呀!
甲 这不结了嘛!那猪崽子你不喂它,它能长到一百六吗?
乙 那是得喂呀!
甲 着啊!这卖豆腐的不是卖豆腐的。
乙 是干什么的呀?
甲 他是猪贩子。他贩了些猪崽子呀!便宜呀!一个子八个。他得把猪崽子喂到一百六十斤才能卖一个子一头呀!您想,八个猪崽子喂足了秤就能赚七个子,拿什么喂呀?拿豆腐渣喂猪最好啦?催肥。不做豆腐哪儿来豆腐渣呀!他做豆腐就为赚豆腐渣喂猪,所以豆腐送人吃不要钱!
乙 呕!是这么回事儿。
甲 明白了吧!
乙 哎!那也不对呀?
甲 怎么又不对啦?
乙 那卖豆腐的不会连豆腐一块喂猪嘛!何必白送入吃还得说好话哪!
甲 啊!你胡涂呀!
乙 我怎么胡涂呀?
甲 豆腐是鬼菜呀!一包水,猪吃了不长膘,没人要呀!
乙 呕!豆腐是鬼菜,猪吃了不长膘。
甲 对啦!
乙 那他不会拿生豆子给猪吃吗?
甲 这……你胡涂呀,老年间猪没牙,生豆子猪嚼得动嘛!嘿!那年月猪都没长牙呀!
乙 那好办,不会把豆子磨成豆采子①喂嘛!
② “豆采子”,大豆磨成浆,未过滤去渣之前叫“豆采子”。
甲 你胡涂呀!豆采子是生的,猪吃了拉稀你负责呀!
乙 呕!怕猪拉稀,不会煮熟了给猪吃嘛!
甲 你胡涂呀!那年月不是没火嘛!
乙 什么?
甲 我胡涂啦!没火怎么作豆腐呀!
乙 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