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与感冒 - 钱宪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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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妈长寿(相声集)》 景图等 安徽人民出版社 1981-05

听说你对医道很有研究?

谈不上研究,也就是一般的毛病都能治。

噢,这么说那感冒你也能治罗?

什么话!你就是大脑炎我也能治好。

哟嗬,你还真行呀!

哪儿的话呀!头疼发烧,ABC三包,这个谁都知道。

不,可我听说感冒不算病,得了要人命,一人得感冒,全连嗷嗷叫。

有这么严重吗?

那可不。要不我就说我那感冒不好治吗?

你什么感冒?

神经过敏,革命感冒。

听着都新鲜。这毛病怎么得的?

看电影。

看……看电影得感冒?!

啊。你没听我们连战士说吗:“咱们连长是天不怕、地不怕,听说电影头皮炸。不怕枪、不怕炮,一放电影就感冒。”

噢,那要看戏呢?

准得闹伤寒!

没听说过。

有一次我们连在山里驻训,正赶上公社礼堂放映电影《红楼梦》。

这片子不错。

是啊,当时大伙儿也这么说。新战士马小利是浙江兵,从小喜欢越剧,钻进礼堂就不出来了。一连看三场,晚饭都没回来吃。

嚯,看入迷了!

不光看,他还学呢。

还学呀?

啊。第二天到油菜地帮助老乡锄草,到了田头,社员王奶奶给我们送茶水,他见了王奶奶冲上就来了一句:“老祖母!”

啊?!老祖母啊?

到了田里一边锄地还一边唱:“一片花飞减却春,香飘万点正愁人,潇湘妃子悲春暮,手把花锄进园林……”

噢,他这儿“葬花”来了。

一段“葬花词”唱完,你再瞧瞧地里头——

地里怎么了?

草没锄掉,花全没了。

好嘛,帮倒忙了。

中午休息,班长批评他几句,你猜他怎么着?

怎么着?

朝地头一躺,他又唱开了。

还唱啊?

“金玉良缘将我骗,害妹妹魂归离恨天,到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空留下素烛白帏伴灵前,林妹妹呀林妹妹,如今是千呼万唤唤不归,上天入地难寻见……”

好嘛,又来“哭灵”了。

大伙儿都上工了,他那儿还没念叨完呢,班长向我一汇报,我过来喊他,他把眼泪一抹,冲我就来上了。

说什么?

“林妹妹,我来迟了,我来迟了!….”

嗨,这挨得上吗?

你瞧我那个气呀,那是脑子发麻,头皮发烫,眼圈扩大,鼻孔发胀。

嚯,还真感冒了。

当时,我就把他狠狠剋了一顿。

怎么剋的?

“马小利!”

“到!”我成马小利啦?

严肃点!

还挺厉害呀。

“马小利,你整天林妹妹林妹妹,她是你什么人?你们俩什么关系?”

有这么问的吗?

“我告诉你,你叫马小利,不是贾宝玉!噢,你想跟他学呀?那贾宝玉有什么优点值得学的?不读书、不看报,公子哥习气,成天和女同志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拉拉扯扯,搂搂抱抱,那叫资产阶级思想作风!懂了吗?”

懂了。

“就是嘛,咱们是无产阶级战士,就是将来谈恋爱找对象,也不能挑林黛玉那样的。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冲那三寸金莲,天天上班都得迟到,还怎么新长征?”

行了行了,你扯哪儿去了!

当天晚上全连集合,为这事我特地点了名。

你怎么说的?

“同志,咱们是部队,干啥都要强调警惕性。老是看那些什么“梦”的电影,人还不给看迷糊啦?为了保持我们清醒的头脑,今后什么梦都不准梦!”

啊?!

“是啊,梦嘛,就是胡思乱想罗,胡思乱想就会影响战斗力,那以后部队还能打仗吗?”

嚯!还真严重。

“总而言之,为了预防感冒,今后看电影,要有点选择性,什么梦呀,恋呀,爱呀,花呀,统统不准看!”

啊?连花也不让看?

“对,我们的战士要爱大炮,机枪,钢铁,木头,爱那花花草草干什么?上了战场,冲啊——别!扔过去一排手榴弹,对不对?你多噌见过我们战士上了战场,冲啊——刷!扔过去一朵玫瑰花!

这是哪对哪呀?

“反正一句话,今后我们对电影得筑起一道钢铁防线!”

哎,再加两碉堡?

“对,再来三道铁丝网。”

挨得上吗?

过了没几天,我听说那天晚上公社要在露天放电影,两部片子都叫什么“恋”,干脆,我们练!

你们也恋?

对,他们恋他们的,我们练我们的。

你们怎么“恋”?

夜间训练。

夜间训练呀。

对,我在地图上选了四个点,分班分组出发。我估计,两部片子要放三个来小时,等大伙全部摸完回来,电影也差不多该散场了。

嗨,存心不让看。

去的时候分组出发,回来时怎么都一块来了?路上还直嘀咕,今儿个电影不错……

啊?全去看电影啦?

你说我当时气不气?“一班长!”

“到!”我成一班长了?

“让你们摸方位角,怎么都去看电影了?”

我哪知道?

一班长说:“连长,不是你安排我们去看的吗?”

你让去看的?

当时我也挺纳闷,一班长打开地图,我再一看,明白了。

怎么回事?

最后那个点正好就是露天电影场。

嗐!

看到大伙想看电影都想迷了,我也从中悟出点门道。

哎,光靠堵哪堵得严实?

可不,有的片子越是不让看,战士越好奇,特别是马小利,上次出差路过南京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一点赶了六个电影院,一气看八部。

嗬,电影会餐了!

看完电影回来,一说话全是电影台词。

是嘛?

可不,那天傍晚,他们班去搞小生产,途中路过一条沟。他们班长利用这条沟顺便搞个演习,跳战壕。

好呀。

大伙跳得正带劲,他一旁凑合上了:“跳啊跳啊,跳过去就是极乐世界了……”

啊,演《追捕》了?“马小利;快过来!”

“拉兹,不要过来,你再向前一步,船就要翻了……”

好嘛!《流浪者》。“马小利,你有耳朵没有?”

“耳朵,耳朵也是普通的耳朵!”

哎,《列宁在十月》。“你罗嗦什么呀,掉队了!”

“你放心,大篷车明天到达班达芦尔……”

嗐!你再罗嗦,我剋你!

“班长,行行好,行行好!”

啊!跳战壕!

“汤司令到!——”

好嘛!

“(唱简谱) 咯咯的——”

鬼子来啦?

唰——!

过去了,

掉沟里了。

你看看。

人躺在沟里头那嘴也没停。(唱)“叫一声班长哎,你要听根苗,马小利我当兵半年不到。我说不能跳,你偏要叫我跳,跳得我胳膊折,扭呀扭了腰,我的班长哎,你还得陪着我做检讨。”

全唱出来了。

这事对我很震动,在全连组织了一场关于电影与感冒的大讨论,战士们说:“连长,我们都年轻,都爱看电影,你靠堵是堵不了的,就象防止感冒一样,不能单靠戴口罩,关键还是提高免疫力!”

这就对了。

这以后,我们连开展了影评活动,大伙说小马脑子活,文化高,都选他担任评论组小组长。

他行吗?

你别说,他这小组长当的还真不错。看了电影《今夜星光灿烂》,第二天天一亮黑板报就出来了:“青春要象烈士那样闪光!”

好!

看完《巴黎圣母院》,一首抒情诗就在连队朗诵开了。

噢,怎么写的?

啊!巴黎圣母院!
透过你富丽堂皇的院墙,
我看到了那熟读圣明的深渊。
啊!谁说太阳神漂亮精悍?
撕开华丽的衣衫竞和野兽一般!
啊!谁说传教士温良、庄严?
丑陋的灵魂是这样贪婪、凶残。
啊!谁说撞钟人面貌可“憎”?
纯洁的心象金子一般灿烂!
啊!什么是真善美!
啊……

行行行,大喘气呀?

看完《至爱亲朋》,第二天,小马在饭堂里唱了一段河南豫剧。

怎么唱的?

我给你学学,(唱)叫一声,同志们,看了电影俺直揪心,过去只说香港好,马路上尽是霓虹灯。小汽车比那蝗虫多,高楼一层建一层,上一层,下一层,一层一层又一层,下一层,上一层……

没完啦?

“大楼一数一百层。别看他繁华热闹表面好,哪知里面人吃人!亲戚朋友面带笑,背后一心把人吞,有钱今日是朋友,没钱明天滚出门,大舅吃了二表哥,小姨娘要吃她大婶,(简谱)……“

还带过门呢!

还有比这热闹的,看完《爱情与遗产》,第二天训练休息时,来一段越剧。

噢,越剧也唱上了?

小马拿手好戏,(唱)“昨夜里,我看了《爱情与遗产》,只觉着一阵喜来一阵叹。喜的是,那姐姐爱情多美满;叹的是,弟弟那样小青年!同志呀,我劝伲,要树立正确恋爱观,××呀!”

噢,还唱到我呢,

(唱)“往后你要谈恋爱……”

啊?我还谈呀?

(唱)“我劝你,把这电影看三遍………”

我呀?

不但有影评,我们还举办了电影故事会,电影分析会,电影插曲演唱会。现在咱们营房内外,行军路上,演习间隙,课余饭后,到处有人讲电影、唱电影,电影成了战士必不可少的艺术享受和精神食粮。

那你呢?

我也爱上电影了。

你也爱上了。

不但爱上了,所有电影插曲我都会唱。

真的?《流浪者》插曲你会唱?

《流浪者》?会呀,(唱)“妹妹找哥泪花流……”

啊?那是《小花》。

噢,对,《小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啊?那是《冰山上的来客》。

对对对《冰山上的来客》“雪山冰封……”

嗐!全乱了!

不过我最爱唱的还是这一首。

哪一首?

“我爱看电影……"

这是哪部片子的插曲?

哪部片子都能插。

都能插?我怎么听得那么耳熟?

因为我经常唱,连歌词都是我写的。

一边歇着吧。那是贺东久、任红举作词,胡苹作曲《我爱我的称呼美》。

你爱什么称呼?

解放军。

好!不过贺东久、任红举他俩写歌词的时候就没考虑到这问题,漏了这么一段词。

漏了什么词?

你听:“我爱看电影,电影意义重,培育好战士,娱乐情趣浓,……解放军,我爱我的称呼美呀……”怎么样,幸亏我给补上了?

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