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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宝林自选相声集》侯宝林 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 1987
甲 过去封建社会,是重男轻女。男人可以参加社会一切活动,妇女就关在家里操作一切,扫地拾掇屋子带笼火,做菜做饭生孩子。
乙 是呀,男性社会嘛。
甲 男人地位高,女人地位低。
乙 是呀。
甲 既然是男人地位高,你们就应该把男人都凑一块儿找个另外地方你们就高去吧!
乙 脱离女性。
甲 又不行,结婚非得一男一女。
乙 哎。
甲 两个男人结婚你看着他别扭。
乙 啊?
甲 可从来也没有看见过。
乙 根本就没有嘛。
甲 是呀,谁都是母亲生的。
乙 是啊。
甲 谁也不能说我是我父亲生的。
乙 没听说过。
甲 他可得生的了哇,因为他体内组织不同——还没法改组。
乙 这不废话吗。
甲 男女同是一样的人,为什么重男轻女呢?
乙 不合理嘛!
甲 在过去,一般形容词,形容男女都有很大的区别。
乙 什么区别?
甲 形容男人都带个“大”字儿,形容女人都带个“小”字儿。
乙 怎么说?
甲 要形容男人:男子汉大丈夫,大老爷们儿,大小伙子,大学生,一落生就是大胖小子。
乙 要形容女人呢?
甲 满带个“小”字儿:小丫头儿,小妞儿,小姑娘儿,好容易盼着结婚了。
乙 就好了。
甲 小媳妇儿!
乙 嘿,始终没脱离这个“小”字儿。
甲 结婚以后男人死了,更倒霉了。
乙 怎么说?
甲 小寡妇儿。
乙 一般说话是这样儿。
甲 按字面上讲也是这样儿。
乙 怎么?
甲 过去谁家一生个男孩子,就写“弄璋之喜”。
乙 怎么讲?
甲 璋啊,代表一种玉器,宝贵、难得;生个男孩子就如同获得一块宝玉。
乙 要生个女孩子呢?
甲 就写“弄瓦之喜”。
乙 什么瓦?
甲 砖瓦的瓦。注定女人一生就得操作家务。
乙 怎么?
甲 弄瓦吗,不单做菜做饭,连房坏了你都得修理。
乙 啊,女人还得代理瓦匠?是那么讲吗?
甲 不是吗?
乙 也是一种器皿。
甲 噢,瓦片儿的器皿。就是古代的陶器。
乙 哎。
甲 那要跟璋玉比起来,差多了。
乙 哎,怎么说也是重男轻女。
甲 旁人不说,夫妻两个人关系最密切了吧?
乙 是呀。
甲 他也不尊敬妇女。一般男人都这样说:我老婆,我媳妇儿,我家里的。
乙 家里的?
甲 你家里东西多了,她算哪一类呢?
乙 真不象话。
甲 这还是一般的说法,那文言更不象话了。
乙 文言?
甲 啊,文言。贱内,头上先给你来个“贱”字儿;内子,房下、拙荆、糟糠。
乙 糟糠?
甲 好糠才二分钱一斤,糟糠更不值钱了。现在这种名词完全取消。
乙 哪么现在哪?
甲 都叫爱人。
乙 爱人。
甲 我要给人介绍,(对观众指乙)这是我爱人。
乙 我呀?
甲 临时的。
乙 临时的也不行啊!
甲 长期我也不要你呀。
乙 我也不嫁你呀。
甲 就这么比。
乙 为什么叫爱人呢?
甲 男女的结合,必须经过恋爱过程,过去的婚姻制度,包办婚姻、买卖婚姻、强迫婚姻,完全推翻。
乙 现在婚姻自主,自己搞对象,任何人不能干涉,不能有第三者参加。
甲 搞对象一定要本人出席,派代表不行。
乙 这哪儿有派代表的!
甲 两个人同学也好,同事也好,经过相当时期,彼此了解志同道合,携手奋斗,互相鼓励,互相照顾。订婚,结婚,组织快乐家庭。结婚仪式隆重而严肃,不浪费。
乙 结婚时候得花好多钱。
甲 那是过去。在过去穷人不敢结婚。
乙 怎么?
甲 一办事,亲戚朋友全来了,起码儿吃你一星期。
乙 那么现在呢?
甲 省事了,我上次参加一个结婚典礼,真好!礼堂布置的跟会场似的,大家送的祝词儿、礼物,领导干部给讲的话,在热烈的掌声中举行婚礼。三鞠躬,礼成,回家休息三天。不耽误工作。
乙 真好!
甲 当然好啦!因为他们这种爱情是建筑在政治上、思想上,不是为结婚而结婚。
乙 什么叫为结婚而结婚哪?
甲 这点我也没搞通。
乙 没……。
甲 这样解释吧:为革命事业而结婚,是无产阶级恋爱观;单纯为结婚而结婚,那是资产阶级恋爱观。过去有钱的人,讲究大办喜事,撒帖请人。除去夸耀他的财富,还有什么意义?有钱的人讲究文明结婚。
乙 花车乐队。
甲 不合中国人的习惯哪。中国人喜事穿红的,这来身白的:软缎加累丝纱的礼服,珠罗头纱,头冠,头花儿,手花儿,手套儿,腰带,银漆皮鞋。往哪儿一站(做势)这样儿……。
乙 美呀。
甲 就是不顺眼。
乙 怎么?
甲 再看新郎:礼服,礼帽,猛一看跟卓别林似的。
乙 滑稽。
甲 伴娘,伴郎,四个小孩拉纱。等花车到了门口儿,新娘不下车,待新郎出来衔汽车三鞠躬,汽车连头儿也没点。
乙 汽车会还礼吗?
甲 伴娘挽着新娘一下车,一卷毯子往地下一扔。新娘得走上边,怕这套儿(指礼服)脏了。
乙 脏了怕什么?
甲 脏了得赔人家,全是租来的。
乙 多么麻烦。
甲 这会儿新娘倒霉了,大伙儿一通儿乱扔。
乙 扔什么?
甲 扔纸花儿,扔纸片儿,扔纸条儿,后来发展的扔小米儿,扔高粱。
乙 嗬!
甲 还有的人淘气,桌上找点儿胡椒面儿,也扔;她又不是高汤,你撒胡椒面儿干什么。
乙 简直是凑热闹儿。
甲 这还比较好点儿哪,老的仪式更糟糕了。
乙 老式的坐轿子。
甲 对了。我小时候,看娶媳妇儿的都是坐轿子。
乙 是呀。
甲 妇女更倒霉了。
乙 怎么?
甲 有一套迷信。
乙 你说说。
甲 按照北京的习惯,新娘一上轿,轿子挡了个挺严,一点儿空气也不透,多热的天都得走马路当中,新娘得霍乱他们都不管,八个人抬个小房子满街上蹓,好容易到男方门口了。
乙 下来休息休息。
甲 不让进去,里边儿“咣当”把大门一关,放一挂鞭炮,崩崩煞神,恐怕新娘把煞神带来。
乙 煞神什么样儿?
甲 没看见过。放完了鞭炮,开开大门,轿子搭进抬,新娘刚一下轿,新郎先给来“镇物”,手里拿一张弓,三支箭,嘭嘭嘭,射她三箭。
乙 干嘛?
甲 恐怕她是妖精。
乙 这事。
甲 多危险,这一箭要射到眼睛上怎么办?
乙 那就瞎啦。
甲 ……要不怎么后来人都带眼镜呢。
乙 啊,眼镜就那么留下的?
甲 往前走,地下搁一铁盆儿,里边儿有烧红了的木炭。旁边儿有一个人拿着一杯白酒。
乙 干么?
甲 等新娘走过来,把酒往炭上一倒,火苗儿就起来了。
乙 还怎样?
甲 新娘得揪着长裤,撩着长袍儿,迈过去。
乙 这为什么?
甲 往后他们家日子好过,大火炽炽,旺旺腾腾。
乙 啊。
甲 这要把裤子烧了哪?
乙 再引起火灾来!
甲 要不怎么后来兴穿短裤叉儿呢。再往前走,地下搁个马鞍子,迈马鞍子咬口苹果。
乙 这又怎么回事?
甲 这叫平平安安。来到喜房门口儿,有个老太太把闲人都拉出去,让新郎、新娘、娶亲太太、送亲太太、上香的人都进去,把门一关。
乙 旁人要进去看看哪?
甲 里边儿忌属相。
甲 比如今年忌猪狗牛,无论谁家娶媳妇儿,也得忌这三个。
乙 要有属这个的哪?
甲 不让进去。
乙 她哪儿知道哇?
甲 有个老太太把门儿,谁要想进去看看,先得告诉她。“大娘,我进去瞧瞧。”“你属什么的?”“我属鼠的。”(自言自语)“猪狗牛……噢,属鼠的,进去吧,学着点儿。”
乙 不忌他。
甲 又来一个。“大娘,我也进去瞧瞧。”“你属什么的?”“我属狗的!”“去!不让狗进去!”
乙 啊!
甲 “我是属狗的,我没带着狗。”“不行啊,忌猪狗牛哇。”
乙 噢,忌他。
甲 旁边那个小伙子属猪的也不敢说了。
乙 那怎么办呢?
甲 跟老太太撒谎,“大娘,我进去看看行不行?”“你属什么的?”“我属黄花鱼的。”“噢,进去吧,在边上呆着。”
乙 干么在边上呆着?
甲 黄花鱼都是溜边儿吗。结果属猪的也进去了。
乙 还没忌了。
甲 里边儿供好了天地码儿(神纸),上好了香,两个人磕头,这叫拜天地。拜完了天地,上床对脸儿一坐。
乙 这又干嘛?
甲 这叫坐帐。可不带斩谡。
乙 噢,失街亭啊?
甲 吃子孙饽饽、长寿面。
乙 什么叫子孙饽饽、长寿面?
甲 由打女方提来一个盒子,里边儿有两个新碗,两对新筷子,一碗儿里边是饺子,一碗儿里边是面。
乙 吃那个饺子?
甲 有子孙。
乙 吃那个面?
甲 能长寿。
乙 啊!
甲 煮的半生不熟。
乙 吃生的?
甲 为借那个“生”字儿。他们在屋里吃,窗户外头站个小孩儿,问:“生不生?生不生?”新郎新妇第一句话得说这个:生!
乙 这干嘛用?
甲 往后好生小孩儿。你说这不是迷信吗?青年男女结婚以后一定得生小孩儿,与生面有什么关系?有生面就生孩子?那切面铺一天得生多少?
乙 没那个事情。
甲 纯粹迷信。呆会儿下炕分大小儿,街坊邻居,亲戚朋友,见人就磕头,磕的晕头转向。
乙 这管什么呀?
甲 简直是活人受罪,好不容易盼到了晚上,客人走了,休息吧。
乙 是呀。
甲 自己的被褥,自己没有权力动。
乙 那谁给弄啊?
甲 得请位‘全合人儿’,老太太给铺床,挺好的被褥,新里儿,新面儿,新棉花,里儿面儿三新,那要是躺着,多舒服。里边儿弄好些障碍物!
乙 那里搁什么呀?
甲 有圆圆、核桃、枣儿、栗子、花生。
乙 搁这个干嘛用哪?
甲 全有迷信的说词。
乙 圆圆,怎么说?
甲 说他们夫妻圆圆满满。
乙 核桃?
甲 合合美美。
乙 枣儿跟栗子?
甲 早立子!
乙 怎么讲?
甲 就是早点儿生小孩儿立位。
乙 噢,花生?
甲 更理想了,也别净生男孩子,也别净生女孩儿,得花搭着那么生。
乙 嗬!
甲 你说,这不迷信吗?青年男女结婚以后,你不搁花生她也得生,你把我搁到花生地去,也生不了。
(一九四九年创作,此次编选前又作了订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