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信息
《众友十五年 相声茶馆(二)》一默编 2014
甲 您好
乙 您好,您好
甲 见面就问好吗,您身体好
乙 身体不错。
甲 演出也够忙的!
乙 对,你看这意思。
甲 家里也都挺好。
乙 那看您问谁了。
甲 我要是问谁谁就好。
乙 问谁谁好。
甲 我要是不问谁?
乙 不问谁谁也好!
甲 那就是全好。
乙 唉,对,对。
甲 表示对您的祝贺,呵呵呵。首先得问问吧,你爸爸好?老爷子。
乙 这人,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他还问我父亲。
甲 你父亲好?
乙 我父亲过去了。
甲 过去了,是那位吗?
乙 什么!
甲 不过去了吗,过去了吗。
乙 过去了!
甲 啊,不走过去了吗!啊,要不那位。
乙 走走走,怎么连这话都不懂,过去是走过去了!
甲 啊。
乙 过去了……我父亲下世了。
甲 下世了,买菜去了,行啊,现在菜价够意思。
乙 下菜市了!
甲 啊,那什么样?
乙 连这都不懂!我父亲“黄金入柜”了
甲 哦,这明白了,攒起来了!
乙 攒起来了,我没事存爸爸。
甲 现在利息也不算少啊!
乙 什么乱七八糟的!
甲 你不存起来了吗!
乙 我父亲人土了。
甲 入土,哎,您这么一说明白了!
乙 嗯。
甲 种起来了!
乙 有种爸爸的吗!
甲 这是在论的啊!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就种爸爸。到了秋后,一甩蔓儿,一开花儿,一结果,结一地的欢蹦乱跳的小爸爸儿,全我这么高儿。
乙 我全把他们摔死!
甲 逆子!
乙 我抽你。
甲 这怎么说话的!
乙 这个,你出来你们家里人也放心。
甲 你说不清楚啊!
乙 我说不清楚,你懂中国话吗!
甲 您再说说!
乙 我爸爸没了!
甲 没了,没了找找。
乙 我上哪找去?
甲 写个寻人启事那不就行了吗!
乙 不会写那个。
甲 你不会写,我给你写啊。我会写。
乙 你会写?
甲 四个字:“寻人启事”。这个“人”字要倒写着。
乙 干嘛?
甲 图个吉利“人到了人到了”上写:“窃闻忠不顾身,孝不顾耻,忠当尽命,孝当竭诚。鄙人尹笑声,年六十八岁,原籍北京昌平县人,因谋生而至北京,以说相声为业,昨日回家甚晚,偶不留神走失亲爹”——几个?
乙 几个!我还够富裕的!
甲 走失亲爹……
乙 一个。
甲 七个
乙 一个!
甲 说清楚了,“走失亲爹一名,除呈报公安局查找外,特登报刊,望求四方仁人君子人人得知,有知其下落者,前来送信,酬金五百元,有将全爹一份儿送回者……”
乙 你先打住,怎么还全爹啊!
甲 不缺须短尾儿。
乙 我爸爸是蛐蛐儿。
甲 你琢磨出来了。
乙 我琢磨什么!
甲 “酬款已备,是决不食言。”下面写上您的名字:“尹笑声谨启。”
乙 嗯。
甲 底下还得写上一行小字儿。
乙 嗯。
甲 你爸爸多高身量儿,有胡子没胡子,有麻子没麻子,什么脸膛儿,是红脸膛儿,是白脸膛儿,是绿脸膛儿,是黑脸膛儿。
乙 我爸爸是外国鸡!
甲 最好来一个一寸的照片。
乙 躲躲躲。
甲 怎么了?
乙 你不嫌麻烦!
甲 哎,这是千万不能嫌麻烦那,简单了可不行,“丢爸爸一名,酬金多少多少钱。”谁都愿意帮你这忙啊!这位走街上看见对面来一老头,年貌相当,也没问什么!估辆车,给拉家去了,到家以后你们家没问青红皂白,就给收下了。刚送来一个外边又叫门,一开门,呦,俩,四个,六个,八个,十二个,二十四个,四十八个,哎呦一会一屋子老头哦,让你妈也为难啊,你说留谁不留谁呢!
乙 我估辆车都拉你们家去!
甲 这叫什么话呀!
乙 你说什么话,你说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甲 怎么意思?
乙 我爸爸死了!
甲 你告我死了不就完了吗!你还给我拽什么文呢!
乙 谁拽文了!
甲 你爸爸死我正在你们家。
乙 你知道!
甲 这是我赶上了。
乙 你知道你还在这跟我起哄!
甲 他爸爸知道自己,病至垂危,气力不佳,把老大跟老三叫到跟前,你没在家,对吗!
乙 啊,我出门了。
甲 你枪毙了。
乙 你枪毙了!
甲 不是,你演戏去了!
乙 啊。
甲 我学学你爸爸当时那种情况。
乙 您说说。
甲 把老大跟老三叫过来“老大啊,老三,你们啊全过来。爸爸我呀,不行了。”
乙 我爸爸够呛了。
甲 我呀够呛了。
乙 我爸爸病重了。
甲 我呀病重了。
乙 我爸爸要死了。
甲 我呀要死了。
乙 你早就该死了!
甲 我这不学你爸爸吗。
乙 我这说一句你学一句。
甲 我呀,在银行还存着二十万块钱,把它取出来,十万块钱给你们,十万块钱给我办后事。
乙 嗯。
甲 说完这句话可了不得了!
乙 怎么了?
甲 你爸爸这口痰上来了,牙也紧了,抬头纹也开了,大眼角犄角儿也散了,鼻翅儿也扇了,耳朵边儿也干了,下巴颏儿也抖了,你爸爸伸伸腿儿,咧咧嘴儿,可就西方接引了,西方正路了,呜呼哀哉,身归那世,嗝儿屁着凉,你爸爸俩六一个幺——
乙 怎么讲?
甲 眼儿猴了!
乙 你就说死了不就完了吗!
甲 你爸爸这一死啊,你们老三哭哭的哇。
乙 那可不
甲 (学哭)“老宝贝儿……”
乙 你爸爸死你都哭老宝贝儿!有这么哭的吗!
甲 应当怎么哭?
乙 应当(学哭)“爸爸呀……”
甲 (学哭声))“唉……”
乙 怎么这么大回声啊?
甲 我们这一系列,全都哭了!
乙 嗯。
甲 唯独你们大哥连一个眼泪都没掉!
乙 那怎么回事?
甲 我不知道。不但他不哭还不让别人哭。
乙 嚯。
甲 指着你们老三,叫你们老三的小名儿:“嘿,三儿!干什么你!你哭什么哪你?不是这个爸爸死了吗!”
乙 对呀。
甲 不就是这个爸爸死了吗!
乙 嗯。
甲 等那个来了再说!
乙 哪个?
甲 等您来了再说。
乙 你吓我一跳!
甲 “我告诉你三儿,有父从父,无父从和尚!”
乙 和尚?
甲 你大哥小名儿不是叫和尚吗!
乙 这节骨眼儿你提那干嘛呀!
甲 我还告诉你“爸爸活着,听爸爸的,爸爸一死,我就是……”
乙 啊?!
甲 “当家人!”
乙 我以为他要篡位哪。
甲 你们老三说:“大哥,爸爸可有遗言二十万块钱,留下十万块咱们得过日子……”“这事还就不能听你的,可这家的给老爷子办事!”“爸爸说得好!”“不行这是就得我说了算!”“你看,唉”你看看
乙 这不俩人要打起来吗!
甲 可不是吗!
乙 闹丧啊!
甲 我不能坐山瞧虎斗啊。
乙 对呀!
甲 我说:“大哥,老三,你们先搁下,老二没在家,二十万块钱,这么着?十万块给你们,十万块钱办后事,即便都给你们,你们也办不出漂亮的事来。
乙 哦。
甲 这不这么说嘛,把十万块钱给我,我给老爷子办这堂事。结果十万块钱给我了。
乙 这场事是……?
甲 我给办的。
乙 你给办的,给你十万块钱。
甲 十万。
乙 最少得赚九万五。
甲 你看你说这话都让人难受!我赚九万五干嘛啊!
乙 跟你开个玩笑。我跟你说啊,我没在家,到现在我父亲死后这场事是怎么办的,就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就没有一个人给我说清楚过。
甲 怎么办吧,今当着大伙我给你说一说,这事是怎么办的。
乙 唉,借这个机会,您跟我念叨念叨。
甲 您看看这十万块钱够不够,没出殡的前三天,北京各大小报馆给你爸爸刊登蓝色的专刊。
乙 嚯。
甲 你光有钱行吗?
乙 嚯,这动静可不小!
甲 出殡那天是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有警察厅、公安局、保安队、游击队、侦缉队、荷枪实弹,弹压地面。殡前头,有两丈四明镜一架,御赐金锹玉镐一份,有催押旗,开道锣,红官衔牌三十六对,白官衔牌一百二十八对,有开路鬼,打路鬼,显道神,夜道神,伯夷、叔齐、羊角哀、左伯桃名为四贤。有神荼、郁垒、秦琼、敬德四大门神。纸糊的烧活,金山、银山,尺头,元宝,四季纸花儿,有喷钱兽,喷云兽,镇海牛,上八仙,中八仙,下八仙,九尊无量寿佛,十八尊罗汉,五堂幡伞,分为五色,十六对大刀,二十四对金执事,那真是云、罗、伞、盖,花、罐、鱼、长,八对清道旗,二十四孝骨牌旗,有飞龙旗,飞凤旗,飞虎旗,飞豹旗,飞彪旗,飞熊旗、飞鱼旗、飞鳌旗。八对香幡,四对香伞,三架黄亭子,五把座伞,竹弓、胆箭,黄鹰、细狗,骣马、鹰鞴,鸟枪、骆驼。有龙头皮槊、凤尾鞭,戈林粉棍,龙凤羽扇,二十四对檀香炉。有松狮子,松象,松幡,松伞,松亭,松轿,松鹤,松鹿,八对松人儿。大十番儿,小堂名儿,笙,管,笛,箫。细声音乐七班,军乐队八班,马步号无数,花圈挽联无数。黑红帽子四对、刽子手四对。
乙 怎么还刽子手?
甲 手持兵符、令箭、鞭、牌、锁、棍。雍和宫、旃坛寺黄衣喇嘛经四棚。贤良寺、龙泉寺青衣和尚经四棚。三清观、白云观真君道士经四棚。白云庵儿、瑞云庵儿尼姑经四棚。前呼后拥,六十个小男儿。一百二十八杠,杠夫是红罗翎,绿驾衣,剃光穿靴子。猩猩红的棺罩,上绣寸蟒,赤金的宝顶,四个犄角儿安着黄绒八宝灯笼穗儿。茵陈木的棺材,琥珀带星的盖儿,内有陀罗经被,全部的《金刚经》。在棺材头里,在棺材前头一幅对联,乃是北洋大臣王志珍所写。
乙 上——联写的是?
甲 “民间将有出头日。”
乙 下联?
甲 “国家不幸丧栋梁。”
乙 横批?
甲 为国捐躯!就这殡!由北平新华门、出正阳门、前门西火车站上火车,棺材运到河南项城择吉安葬!
乙 这是我爸爸出殡?
甲 袁世凯发丧!
乙 你有病是吧!我让你说我爸爸出殡!
甲 没错。
乙 你说袁世凯发丧干嘛?
甲 哪天寸劲跟袁世凯那个殡走到一块啦。
乙 怎么那么寸哪!
甲 寸劲,你看看。
乙 得得得。
甲 从头说,现在开始说你们家。
乙 别说了,刚说完袁世凯发丧你再说我爸爸,我爸爸老百姓那殡跟他怎么比呀!你在说我爸爸那显着多寒酸啊!
甲 你还别那么想。
乙 怎么呢?
甲 大总统一百二十八个人杠,你是老百姓,行吗!能那样吗!
乙 哪比得了嘛!
甲 这是我给办的,让你听听,三十二人杠,行吗!
乙 我爸爸三十二人杠?
甲 三十二人杠。
乙 哎呦,老百姓三十二人杠!那,那是天了。
甲 天了。
乙 好。
甲 你爸爸这殡还有一特别地方。
乙 什么特别?
甲 那三十人没去。
乙 就还剩俩人!来个穿心杠,一穿,就抬走了!
甲 那三十个人啊迟到了!
乙 迟到了,他去没去啊!
甲 去了。
乙 去了就行,那也三十二人杠。
甲 你猜猜哪天送殡的有多少人?
乙 送殡的。
甲 啊。
乙 那少不了,我爸爸那人缘。
甲 就是啊。
乙 少不了!
甲 多少?
乙 怎么不得有一百人吧!
甲 一百人啊,两万多人。
乙 干嘛的?
甲 干嘛的,老一乏,是你爸爸的至交,老朋友。年轻的,是你们哥儿维持的。
乙 那也不能那么多人啊!人到万无边无沿啊。
甲 没数了!唉,还有一大官,给你爸爸送殡。
乙 大官?
甲 想不起来了!姓王,王怀庆。
乙 哦。
甲 步军统领,卫戌司令部的司令,庆威上将军。
乙 好家伙,那个,那咱担不起。
甲 要给你爸爸送殡。
乙 那不能让去,那得拦着!
甲 你们大哥拦下了,“王将军,这可不行哎呀!您身体也不好,我们实在是不敢当。”
乙 嗯。
甲 王将军很为难,你说去吧,孝子拦,你说不去吧,跟他爸爸相好。这怎么办,难死人啦,哎,把司令部“大令”派去吧。
乙 什么?
甲 派“大令”去。
乙 派什么?
甲 派“大令”。
乙 我们出殡!我们出殡,他派“大令”干嘛?
甲 威风啊!
乙 派“大令”那是枪毙人的,你以为我不懂,是吧!
甲 你怎么老往这想呢!
乙 那玩慎得慌
甲 还有那,二百骑兵,一边一百。乐队怎么?怎么今歇班呢!凑凑,还有四个号兵,行四个号兵在前面吹号,哒哒哒嘀嘀哒哒……后边是二百步队扛着枪,上着刺刀,压着顶门子儿。
乙 你打住,这是送殡吗!
甲 不是送殡干嘛?
乙 上着刺刀,还压顶门子儿。
甲 多威风啊。
乙 威风什么!压顶门子儿走火了怎么办?
甲 废话,人是行家,为什么让它走火呢。都齐了吗,好,马上贴布告!
乙 还是枪毙人。
甲 布告。
乙 出殡你布告干嘛!
甲 要不怎么你不懂你,哪儿起杠,走哪儿,往哪儿埋。
乙 那叫布告吗?
甲 布告啊!
乙 那叫路引!
甲 我说错了,路引。知道那起杠吗?
乙 那起杠!
甲 北京后门帽儿胡同
乙 你打住。
甲 又怎么了?
乙 你别以为我北京地理不熟。
甲 怎么回事?
乙 后门帽儿胡同。
甲 啊。
乙 那什么地方!
甲 你说什么地方。
乙 那警备司令部,好么,跑警备司令部那起杠去了!
甲 那没错,口里边警备司令部,口外边起的杠。
乙 谁挑的地方,怎么单找哪起杠去了!
甲 前边修马路,过不去,没法办。
乙 这倒霉劲的。
甲 你看看,走西四,西单,宣武门,菜市口,虎坊桥,天桥儿,直奔永定门。
乙 你说这都是刑场,你以为我不懂是吧,上永定门干嘛?
甲 你们家坟地不在永定门外边。
乙 我们家坟地在德胜门外头!
甲 那是老坟,这是新坟。
乙 我们家坟地我没他知道。
甲 那天我上南城外办事去了,我走到珠市口儿,我一看,呦!怎么这么些人哪?这干嘛呀!我打听打听好家伙,树上房上都是人:“嘿,大哥,您这儿看什么哪?”“哎哟!兄弟你还不知道哪?今尹笑声他爸爸出来。”
乙 我爸爸出来?
甲 那个殡哪,出来
乙 你说殡了吗!
甲 殡,落一字,我一琢磨,这事是我给办的呀,嫌日子不好换日子了?我再上您家来不及了。
乙 嗯
甲 我在这等着吧,一会功夫,哎呦你爸爸从那边过来喽!
乙 我爸爸从那边过来啦!
甲 那个殡啊,过来喽。
乙 说那殡字!
甲 坐在敞车上,俩人搀着,穿着“白号坎儿”,脑袋可套拉了。
乙 你打住,你打住吧,这是出殡吗!我爸爸死了不在棺材里躺着,跑敞车上去了
甲 轿竿折啦,租一辆车行不行啊。
乙 我爸爸在棺材里躺着!
甲 哪相片,相片。
乙 相片也不对,相片单另有影亭。
甲 影亭坏了现租敞车。
乙 怎么那么寸呢。
甲 寸劲吗!
乙 那也不对。
甲 怎么不对。
乙 那干吗还用俩人扶着?
甲 不扶着,镜框倒了。
乙 怎么还穿着白号坎儿?
甲 那不照相时闪了光啦
乙 脑袋也聋拉了?
甲 它不是快咽气时候照的吗!
乙 全赶一块去了。
甲 正说着呢,那个说:“哎呦,过来啦!”
乙 什么。
甲 哪个殡过来啦,那个说了:“几个啊”
乙 几个!
甲 几个孝子。
乙 哦,几个孝子。
甲 那个是?
乙 那个是我爸爸。
甲 不,那个是你,找你了。
乙 找我干嘛!
甲 你不名声最大吗!中间那个,中间那个就是尹笑声。好,罢了!小子啊,脸色没变,
乙 这还是出红差,
甲 一会功夫经过天桥儿了,到了二道坛门了。
乙 到了刑场了,砍人的地方,二道坛门
甲 刑场干嘛,哪有一茶桌。
乙 谁摆的?
甲 谁摆的,木厂子给摆的。
乙 一会儿我给他点着了。
甲 你凭什么,人有礼貌啊,到茶桌那,人就给下来了。
乙 下来干嘛?
甲 送殡不得喝点水吗!
乙 哦。
甲 下来以后就让跪下。
乙 让跪下!
甲 孝子道谢啊。
乙 哦。
甲 刚跪下,就听脑袋后头,啪啪!
乙 开枪啦?
甲 摔俩茶碗!
乙 去你的吧。
黄铁良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