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画 - 鲁业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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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妈长寿(相声集)》 景图等 安徽人民出版社 1981

干什么都要实事求是。

对,这是我们党的优良传统。

林彪、“四人帮”横行的时候,谁要讲实话、真话谁就倒霉。他

们非常霸道。

有一回,我二大爷看不惯他们这套,发了几句牢骚,差点倒大霉。

怎么回事儿?

七五年春节,在烟酒商店门口贴出一张节日供应通知,上面有一段开场白。

怎么写的?

“五洲四海红烂漫,八亿神州红旗飘。在文化大革命的有力推动下,全国革命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

坏人横行,好人挨整,这形势哪点儿好啊?

“工农业生产蒸蒸日上,一日千里……”

我看正相反:那是步步倒退,一塌糊涂。

“物质丰富,市场繁荣……”

连买卫生纸都排队,可够“繁荣”的了。

“为了满足人民群众节日的需要,今将烟酒供应数量公布如下:大前门香烟——”

供应多少?

“每人五支。”

嗨!这给小孩儿点爆竹都不够。

我二大爷走那儿正好看见了,气得直吐唾沫儿:“呸!幸亏形势犬好才供应五支香烟,要是小好那就该抽蚊香啦!”

那可是。

“我们一家三口还买不到一盒烟。这几支烟买回去干脆别抽,也别招待客人了。”

留着干什么?

“给灶王爷上供得了!”

嗨!

谁知这话给商店的造反派听见了,当场揪住我二大爷不放。一个电话打到我二大爷的学校,结果批判了三天,还罚扫一个星期的厕所。

您二大爷这几句话有什么罪呀?

说他攻击污蔑当前的大好形势,对现实不满,攻击社会主义制度。

全是大帽子。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要说我二大爷在十年浩劫中可是受够了罪。

您二大爷在学校里干什么工作?

甲他是个美术教师,平日最喜爱画动物画儿。就为画画儿,给批得够呛。画画儿有什么错儿?

他们学校里有个政工科长,姓胡。他专会给人扣大帽子,外号叫胡上纲。

那画些鸟兽虫鱼能有些什么问题?

没问题能看出问题,这是胡上纲的能耐。我二大爷曾经画了一幅猛虎下山图,胡上纲一见可批开了:“好家伙!这老虎画得张牙舞爪的。你交代为啥把老虎画得这么凶?”

老虎当然凶呀,和和善善的那是猫。

“你这是向党示威,老虎屁股摸不得呀!”

这根本挨不上。

“你不知道老虎会吃人吗?”

知道。

“知道你还让它下山?为什么不画个笼子把它关上?”

还要画铁笼子?那还看个什么劲儿。既然画虎不成,那就画猫吧。

“画猫?也不行!”

画猫有什么错儿?

“这是宣扬温良恭俭让,反对阶级斗争!”

这帽子可不小。那画天上的小鸟儿。

“整天飞来飞去,这是自由主义!”

天上飞的不让画,那画地上走的。

“你想画啥地上走的?”

我画山羊。

“你崇洋媚外!”

……我画公鸡。

“整天翘尾巴。”

大的不行我画小的。

“画啥小的?”

画小虾儿。

“一心倒退。”.

画蜗牛儿。

“爬行主义。”

画……——画蝴蝶儿。

——画蝴蝶儿?

对。

“画蝴蝶……这个蝴蝶儿……它是……”

没词了吧。

“……对咧,画蝴蝶你是生活作风不正派。”

画蝴蝶和生活作风有什么关系?

“你想沾花惹草啊!”

嗨!这胡上纲可真能上纲?!

我二大爷一想,动物既然不能画,干脆改画植物吧。

改画草木花卉。

他下功夫画了一幅《瓜果丰收》。胡上纲一见俩眼睛瞪得象元宵似的:“好家伙!这画可是个大毒草哇!”

瓜果丰收有什么毒?

“这香蕉为什么画成黄色的?”

香蕉可不就是黄的吗?

“黄色的东西就是资产阶级的东西,象什么黄色小说、黄色音乐、黄色戏剧都要彻底批判!所以这黄色香蕉也是不行的!要改改颜色。”

香蕉改什么颜色?

改成红色的。

得,那成萝卜了!

“还有,这西瓜为什么画得这么圆?”

西瓜原本就是圆的。

“这是宣扬资产阶级处世哲学——又圆又滑嘛。西瓜的形状要改!”

改成什么形状?

“改成三角形的。”

三角西瓜啊?

“角要画得尖尖的。”

干嘛要尖角呀?

“突出斗争哲学嘛!”

他还真能联系。

“还有,这一串葡萄我数了一共二十八个。最底下还画了半个。你这胆子可不小啊!”

这又碍着什么了?

“你明目张胆地宣扬修正主义!”

一串葡萄和修正主义有什么联系?

“你宜扬王明的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呀!”

真亏他能想得出来。

“这一串葡萄还表明了你反对党的领导。”

反对党的领导?

“对,二十八个葡萄就是二十八个圆,你不知道我们要强调党的一元化领导吗?这是在鼓吹多元化,和党唱对台戏呀!”

这还让人活了不让?

“这葡萄要改!”

怎么改?

“不能画一串儿。”

那画几个葡萄为好呢?

“画……你打算画几个?”

二十八个不行,那就画十八个吧。

“十八罗汉拜观音,宣扬封建迷信。

……那就画八个。

“八仙过海朝西天,向往西方花花世界。”

那改成七个?

“画七个?”

该行了吧?

“喜、怒、哀、乐、怨、恨、羞,人有七情,你想鼓吹人性论啊!”

他这词儿来得倒快。七个不行那就画六个吧。

“六畜兴旺,你反对以粮为纲。”

画五个?

“五子登科,是剥削阶级的四旧。”

画四个?

“四大自由是修正主义的黑货。”

画三个?

“三自一包要狠狠批判。”

那就画两个。

“想搞两极分化啊?”

那只有画一个了。

“画一个圆溜溜的葡萄,那和画圆西瓜有什么两样儿?”

得,又是资产阶级处世哲学。

“记住,圆的不能画。要改一改。”

怎么改?

“画一个葡萄,一圈儿再画上些刺儿。”

那不是葡萄,成毛栗子啦!“

就是要提倡头上长角、身上长刺嘛。”

照这样一改,这幅《瓜果丰收》还能看了吗?

“怎么不能看?”

香蕉是红色的?三角形的西瓜?葡萄长刺儿?

“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人家能看得懂吗?

“这是水果新品种,新生事物嘛,当然有人反对。”

我宁可把画给涂了,也不这样改!

“你把画涂了?”

对。

“这是扼杀新生事物呀!”

我干脆什么也不画,看你还怎么上纲!

“你什么也不画?”

对,不画。

“什么颜色也不涂?”

对,不涂。

“什么线条也不勾?”

就一张白纸。

“就一张白纸?”

这该可以了吧?

“好,这下你跑不了咧。”

我怎么跑不了?

“闹了半天你总算坦白交代咧。”

我坦白什么了?

“你总算把心里话说出来咧。”

我说什么心里话了?

“你一心想走白专道路啊!”

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