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棒鼓 - 侯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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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宝林自选相声集》侯宝林 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 1987

咱们中国呀,地大物博。

哎!地方大东西多。

哪样儿都是多的。

是嘛。

您就拿人来说吧,一共有六万万。

六亿人口。

真不算少。(稍停)它有一个特点——一人一个模样儿。

废话,可不一人一个模样嘛。

就说这意思,人一多了,您认识这位把那位忘了。一人是得一个模样,不能都一个模样。

还是的。

要都一个模样,恐怕照相馆就没什么活干了。

噢!这与照相馆有什么关系?

有一个人照完了,大伙一洗就行了。

没听说过。

您就说艺术形式吧,就有多少种。

百花齐放嘛。

乐器也是有多少种,有:琴、瑟、笙、管、笛、箫、京胡、板胡、二胡、高音胡、低音胡,还有那么拉的,(歪着脖子)那个叫……“歪脖拉”。

不叫“歪脖拉”,那个叫“凡士林”。

什么呀?那个叫小提琴。

噢!对啦,叫“畏吾林”。

戏曲也是分多少种。

地方戏很多。

一个戏一种调。

当然喽!

就跟吃菜似的一个菜一个味儿,您听吧:京戏是“西皮”,“二黄”、“高拨子”,评戏是大口、小口还有反调。

调子都不一样。

评戏在早先叫“落子”。(落读烙)

是河北省东部的地方戏。

哎!有“唐山落子”,有“东北落子”。

对,分这么两种。

评戏最早就是一个人打着七块板儿唱一段故事,后来发展到两个人、四个人分包赶角;慢慢地就加上了舞蹈。

哎!又有唱又有身段。

一开始舞蹈很简单,用的是地秧歌的舞蹈。

就跟扭秧歌儿似的。

所以叫“地蹦子”。

对。

也有人叫“蹦蹦戏”;现在叫评剧,跟过去完全不同了。

发展得很快。

创作了许多新剧本,整理改编了许多传统节目,音乐上也进行了改革。传统节目的唱法跟过去也不同啦!

腔调有变化。

啊!腔调唱起来也好听多了。

越来越优美。

在早那个腔调比较简单,我听过花莲舫的评戏。

噢!那是个老演员了。

唱《刘公案》最拿手。

是啊!

她演黄爱玉。

啊!怎么个调子?

唱出来这味儿——

您学一学。

(唱)“听见人家说北京城来了一个刘吏部,查办山东来到这边。我自己想,我们乡下的人一不欠粮,我们二不欠草,过路的官员他也管不着咱。”

就这味儿。

啊!这味儿多简单。

老调子嘛!

后来白玉霜一出来好啦。

白玉霜那调子唱得好听。

美!优雅。

啊!

白玉霜。

白玉霜。

是吧!“白玉霜”据说比“力士香皂”还好。

啊!胰子!(香皂)

香皂。

什么香皂啊?

香皂也有“白玉霜牌儿”。

白玉霜是演员哪!

名演员。

哎!艺名叫白玉霜。

白玉霜那调子就好了。

是啊!

您比方说,唱《玉堂春》。

噢!

唱出来这味儿——

怎么个调子?

比方说在关王庙见了王公子那段儿——

噢!

一看王三公子落魄了,她看着很难过……

噢!

一看:(唱)“呀!见公子这光景心中难忍……”

(微笑,唱)“蒙三姐亲到此足见情深。”

啊,有两下子。

什么话哪!

想不到在这地方会发现一位英俊小生!

我要不唱这句,下边您不好唱。

哎!不过我请您严肃一点。

哎!这没不严肃啊!

因为当时情况不是这样。

啊?

苏三一看见王公子心里很难过。

是啊!

您哪?

哎,这个表情差点。

不能笑。

这话对。

(唱)“过本是宦门后上等的人品哪,吃珍馐穿绫罗般般的称心,想不到你落得这般儿光景……”

(笑)有意思。

您乐什么?我这儿直哭,您那里还有意思。

听您唱得好啊!

啊?!

我又把那表情给忘了。

这种腔调您听起来就很动人。

好听。

现在的评戏更好啦!时装戏、古装戏那样都能唱,哪样还都好。

哎!

这就是今天新社会培养演员,同时广大群众也很支持这个剧种。

是喽。

在我小的时候这个剧种呀……

怎么样?

最倒霉。

噢!

大剧场人家不接。

看不起。

也就是在庙会上。

赶庙。

啊!赶庙会,天桥、隆福寺、护国寺啊!

露天演出。

我小时候听那阵儿,戏也太简单。

没有这么多的戏呀!

演员也没这么多。

是呀!

就是小戏。

哎!

《老妈开嗙》啊等等。

对。

我对这种戏印象最深刻。

啊!《老妈开嗙》。

每天开唱必唱这个戏。

噢!

因为这出戏有唢呐,热闹。

噢!

为的是把观众都请来,那阵演员赚不了多少钱。

怎么?

有拴班儿的。

噢!还有资方?

资方是拴班的,他有钱哪!他可以弄点大板凳、弄点木板子来搭台。

是啊!

还有布棚。围个布圈儿外边还有电网

外边还有电网?

啊?电网?

用绳子编的。

那是绳网啊!

他怕人往里钻。

那怎么是电网啊!

仿佛是电网,就是没有电。

那能通电吗?

演员也挣不了多少钱,资方根本不培养演员。他就为他自己赚钱。

可不是吗!

那把门的厉害着哪!

噢。

走过去就得给钱。

那是啊!

零打钱。

还零打钱!

哎!那阵说,一分钱一段,其实您比买票听戏也不省钱。

不是一分钱一段吗?

哎!

不就花一分钱吗?

老要钱哪。

老要?

啊!一打鼓就要钱——“嘣、嘣、嘣”。

干吗?

要钱了。

“嘣、嘣、嘣” 就要钱?

对, 门口站两人在那儿喊: “看戏吧! 看戏吧! 又擦胭脂又抹粉了, 《老妈开嗙》上了, 《老妈开嗙》上了, 五分钱一位, 五分钱一位。”

啊, 门钱五分。

五分钱一位是门钱, 一进门就得要五分钱。您坐那儿听戏, 回头再拿小筐箩另外打钱。老太太上庙上买东西去了, 买完了东西, 老太太一听这儿唱戏呢! “噢! 五分钱一位。” 这老太太说: “嫂子, 别那么早回去了, 今儿个好不容易咱们出来了, 咱这儿听会儿戏, 五分钱一位我请客。”

您瞧!

那个老太太一听: “好吧, 咱们听会儿吧。”

哎!

到门这儿: “五分钱一位啊!” 两人给一毛; “里边找坐”。 里边拿着大掸子的那位过来了, 掸掸板凳: “老太太, 请这儿坐您哪, 五毛一位。”

啊? ?

老太太一听: “啊, 五分钱一位呀, 知道了, 一进门就给了。” 那是门钱, 您哪。坐板凳是五毛一位, 跟我们这儿两码事, 您哪!” 老太太一想: 噢! 坐这儿就五毛啦? 老太太有心不听啦, 那一毛钱算要不回来了。老太太又花一块钱, 自个解心宽。

怎么解心宽?

“嫂子! 唉……”

干吗, 唉声叹气的?

“要说也不贵。昨儿个我们老二啊,他们上吉祥戏院听一回戏,一个人就一块二哪,这咱俩人才花一块一也不多呀!得了,就当今儿我生日。”

啊,这儿过生日来啦。

老太太舍不得花那么多些钱哪。

好嘛。

台上那儿唱,一唱就打鼓,一打鼓就要钱啦!

台上唱的什么戏啊?

《老妈开嗙》:(唱)“按下了傻柱子呀暂且不表啊!”“嘣、嘣、嘣”要钱的来了。

这就来啦?

“这给钱,这赏一毛,这儿赏五分,……掏钱吧,老太太。”“一进门就给钱了。”“是啊,那是门钱哪,跟我们两码事啊!”“啊?!是啊!我们坐这儿一人又给五毛哪!”“哪是板凳钱,跟我们两码事。”

全两码事。

“噢!你们都两码事啊!你要完了钱他们再来,都两码事我受得了吗!”“老太太我们要的这钱是唱戏的钱哪!前后台四十多人都指着这吃饭,一毛两毛您不在乎,多费心吧您哪。”老太太一想给吧!“好家伙零打钱也不少花啊!”

那是啊!

“给一毛再别要了,嫂子,这也合一块二啦!”

(学)一块二。

要完了钱,台上开戏,这演员先不出来,在后台唱;(唱)“再把我小老妈儿啊提上一提呀——”“嘣、嘣、嘣”——“费心,这赏一毛,这赏五分,这给两毛……掏钱吧老太太。“哟!?怎么又要啊?”前后台四十多人都指这吃饭,一毛两毛您不在乎,多费心吧老太太,老妈儿快出来啦。”

好嘛。

“是啊,老妈儿还没出来就一块三了,这要厨子来了得多少钱哪?再给一毛。”

好,又一毛。

要完钱台上接着唱:“小老妈在上房啊,打扫尘土吧您哪。”“嘣、嘣、嘣”。

又来啦。

“这赏一毛,这赏五分……掏钱吧老太太!”“怎没完了?”“前后台四十多人都指这吃饭,一毛两毛您也不在乎,多费心吧老太太。”

哼。

“好家伙再给一毛啊!我这一块四了。”

啊,一块四了。

“老太太您多花俩钱也不在乎,都打扫尘土了。”“打扫尘土一块四啊!这要打扫房得多少钱哪?”

好嘛!

这样,这个演员才出台:(唱)“打扫完了东屋,打扫西屋里,哎!我们套间屋里呀……”“嘣、嘣、嘣”——

又来了。

老太太一听:“嫂子咱们不听了,走吧!这哪儿受得了哇!一会儿就‘嘣、嘣、嘣’,一会就‘嘣、嘣、嘣’……”

不听啦。

老太太一赌气不听了,到门口儿不让走。

怎么会不让走哪?

“老太太别走,给完钱再走。”“我不听了你还要钱?”“刚才这句您也听见啦。”老太太说:“好!给你还不行。找这两毛,快点找,快点找哇;嫂子你先出去,要不又打鼓了。”

好嘛!把老太太吓出毛病来了。

找了一毛钱,老太太拿起就走。

哎。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好家伙,咱们别看这戏啦,什么也没听着,净听‘嘣、嘣、嘣’就花了一块五啊!……你看没有,哎!这钱——”老太太一看坏了。

怎么了?

找这一毛钱短一块角儿。

破票。

“短一块角儿啊!”老太太说:“不行,我连这花了一块六啦!我得找他换去,好家伙,这得多少钱,哎!你这票我花不了……”这正说着哪,就听“嘣、嘣、嘣……”老太太说:“好,给你正合适。”

(根据传统作品整理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