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老热写信 - 马三立表演精品相声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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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三立表演相声精品集》 王文章主编 文化艺术出版社 2004

认字必须认准,写字必须认真,不然,就容易出错别字。人家就会给你起外号儿:“白字老先生。”

凡是这种用错字、念白字的人,都是念书马虎不用心,而且还爱说大话,不服人。这样儿呢,也就没人给他纠正,越来越糊涂。等到岁数大了,再有人告诉他,他也记不住了。

跟我住同院的裘大爷,就是这样儿的人,一点儿学问没有,还谁都不服,净用错字,念白字。看见食品店门口儿写着:“糖炒栗子”,他念“糖炒票子”;“沙田柚子”,他念“沙田轴子”。嘴里还唠叨哪:“哼!不单是这地方儿,沙田也有轴子。”从前有个商店,字号是“天益斋”,裘大爷到那儿一看,“噢,‘大盖齐’呀。”

有一次他在院里摆了个小饭桌儿,要写信。他给谁写呢?给他叔叔。按天津说叫伯伯(bai bai)。可这位裘大爷呢,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人儿,他管叔叔不叫叔叔,也不叫伯伯,叫“叔(读:收)”;二伯叫“二叔”,三伯叫“三叔”,老伯叫“老叔”。他坐在小板凳上,说:“给老叔去(qì)个信。”去信,他说“气”信。“给老叔去个信。”说着话还扭头看看我,那个意思是:看看,我写写算算的都用不着求别人儿。

小桌上摆了一张信纸,他又拿来毛笔和砚台,原来他是要写毛笔字儿呀!他身上也带着一支钢笔,那是样子货,光为好看,不能写,不出水,写一笔就得甩三下。有时也出水儿,“哗”,一大片,满蓝;不知是哪儿买来的“尿炕”牌钢笔。没办法,他只好写毛笔字儿。

“给老叔去个信。”写!写了一个圈儿,一看,笔头掉了;捡起来又写,“噗!”扎了一个窟窿。一看,捡起来一颗枣核儿,随后就换了一支笔,又换了一张信纸。写吧,怎么写呢?像咱们一般写信,准是写:叔父大人安好,侄在津如何如何。有什么事,把话写清楚就完了。可是裘大爷不这样写。

他不写叔父大人,因为他跟老伯叫老叔。“叔”字不会写,就写生熟的“熟”。“熟”字写错了,写了个“老热”。信是这样写的:“老热听真,我我娘到了。你来就来,不来就不来,要来代不来。大袜子相片来。买不买?丸了。”

你说这谁能看明白?我看他写完,也是不明白,一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头一句,“老热听真。”“老热”就是那个“老熟”。“我我娘到了。”为什么俩“我”字挨着呢?“我”,是裘大爷本人,“我娘”,是他老太太。他们娘俩儿从老家来,到这儿了。意思是让“老熟”放心。“你来就来。”这是他们娘俩儿来了以后,让“老熟”也来。“不来就不来。”是说“老熟”不来也行。“要来代不来。”如果“老熟”来,就带那乡下的小粗布来,这儿有人要。可是“粗布”的“布”字写错了,写的是“不来不去”的“不”。“大袜子相片来。”是说“老熟”的闺女,他的大妹子。大妹子的“妹”字应是“女”字旁,他写了个“衣”部,成“大袜子”了。他给大妹子介绍对象,让捎个大妹子相片儿来。“买不买。”是问大妹子结婚的东西买不买。如果买,就捎钱来,这儿没有钱给垫。最后还写上“丸了”。“丸”是“丸散膏丹”的丸。您说这谁能看得懂?他写完信,装进信皮儿,寄走了。真快呀!第二天下午就来信了,裘大爷打开信一看:“老热听真,我我娘到了。你来就来,不来就不来……”还就是他写的那封。一看信封才明白,原来是把天津的地址写上边了;信又给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