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曲 - 陈志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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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香烟(相声)》陈志鹏著 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 1958

昨儿晚上可把我给吓的。

吓什么呀?

着火啦!

唷!你家里?

厂里。

啊!

叮叮当当的救火车,一辆接着一辆,直奔工厂。

火一定不小

那个火啊!唏哩哗啦的!直往我身上蹿,烧了一个大洞。

什么地方烧了一个大洞?

把我的裤子烧了一个大洞。

裤?……开玩笑!怎么会把你裤子烧了?

是嘛!这全是不负责任的结果。值班的时候能睡觉吗?

对。

要是工厂烧了那怎么办呀?

说的是。

天底下没见过这么个同志。

谁呀!

说起来你也认识。

喔!

就是我爱人的丈夫,我儿子的爸爸!

是你呀!

岂敢,岂敢!

别丢人啦!你倒是说说怎么一回事啊!

这得从我到工厂说起。

对!你下厂了。

我到工厂去报到,人事科长问我有什么特长。

考虑分配你的工作。

笑话不笑话,没特长我到工厂来干什么?我说我懂三国文字。

你懂三国文字?还真不简单!

汉文。

这个!

还有英文。

你能看?

不光是看,也会写啊:“A”,写起来雨竖一横,还有什么老K,皮蛋!

什么呀!

我那是从扑克牌上学的。

就会这个呀!

还懂阿拉伯文。

这不简单!

你不懂吧!我写的还挺流利哪!1234567……

不是阿拉伯数字吗?

倒真是。

喔!

人事科长问我:“陈同志!你自己有没有个打算啊!”

征求你的意见。

当时我就打算了,我想去会计部门。这合乎我的志愿和理想。

喔!你志愿做财务工作?

而且事实证明我这方面有天才。

你有什么天才?

打百分之一回没算错。

去!你尽想着打百分啊!

我后来仔细又一想啊:不行啊!

怎么不行?

会计科里一天到晚和1234打交道,看不见发明,看不见创造,看不见斗争,看不见建设面貌。

这话对吗?

长久下去,我看不见进步,看不见成绩,看不见前途,更看不见提高。

你眼睛有毛病吧?沙眼?

不是。

色盲?

不是。

近视眼?

我看得挺远。

眼睛好,你怎么什么也看不见哪!

考虑得郑重一些。后来我想啊:还是到技术科去吧!

学技术。

这才是我真正的志愿和理想。

这就好

告诉你,事实证明在技术方面我有天才。

喔!你又有天才?

我懂无线电。

了不起。

我能够把全世界各种类型的无线电,毫不费力地,非常迅速地,一下子就……

修好?

开响。

啊!

我想啊,有了技术,我要气死爱迪生,超过米丘林。到那时候,你看报吧!

看报?

报上一定有关于我的特写文章,有我的相片。我还得上北京。

见毛主席?

也许要到各国去讲学。到那时候啊,我在国外替你捎点东西来!

想那么远啊!

人事科长问我:“你打算怎么呀?”

打算好了嘛!到技术科。

不!不行!我后来仔细又一想啊!不行吧!

怎么又不行啦?

学习技术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

当然不是那么简单。

学个三年五年,也不过是个技术员。

嗯!要超过米丘林,得花几十年功夫,还得刻苦钻研。

那我不成了老头儿了吗?到那时候,还能活多久啊?辜负了祖国的培养,辜负我美好的青春。看不见……

又来了!

我又想到了供应科。采购原材料,采集供应材料,到处跑跑,见多识广,深入生活。这才是我真正的理想。

你有多少个理想啊?

事实证明我在这方面……

甲乙 有天才。

你就别来这一套啦!

人事科考虑了我的要求,研究了我的人事档案,又根据需要,我上供应科工作了。

满足了你的要求。

我一个星期,嗯,就一个星期……

怎么啦?

倒霉啦!

倒霉?

嗯,为了买酒精。

出事故啦。

可不是。

钱丢了吗?

不是。

那你……

差点儿闹了人命,把人家头给打破了。

啊?!你和人打架啊?

没有。告诉你,那天我拿了瓶,上了车,看见一个解放军军官,肩上四颗星。

是大尉。

我可伤心哪!

伤心?

做解放军才是我的理想啊!解放那一年,我为什么不去参军呢?

这问谁呀?

要不然,也许我现在是个空军,守卫着祖国的领空;也许是海军,守卫着祖国辽阔的海洋;也许是志愿军,曾经在朝鲜上甘岭英勇作战。“上甘岭”那电影你看过了吧?

看过。

敌人上来了,阵地上战斗到只有我一个人。

你在上甘岭?

我那是在电车上想啊!

喔。

为了祖国,为了人民,我唱起国际歌,挺起胸膛,拿起手雷,“嘭”的一声。

把敌人炸死了!

把人家的头打了。

怎么?……把人家的头打了?

我把酒精棉当成手雷,在电车里扔了。

你这么糊涂啊!

为了这件事,公安局让我负责受伤者医药费,行政上要我写检讨。

写了吗?

写了三天。

那么久?

我写小说呢!

你怎么写起小说来啦?

事实证明我在这方面有天才。

你又有什么天才啊?

文学欣赏能力强。我三个钟头能看三百五十本书。最快的时候,我看过四百本。

那么快?那都是些什么书啊?

小人书。

不害羞吗?

报上我也写过文章,你见过吗?

什么报?

当然是解放日报,昨天还有我的名字。

写的什么呀?

我念给你听。

好。

“遗失图章一枚,特此声明作废。”

真是高才,高才!

你夸奖。

我这是挖苦你!

我想啊!当采购员算个什么理想!要是我写出一本小说,嘿!到那时候呀!我请你燕云楼吃烤鸭!

去!你就别胡想啦!

说做就做。我拿起笔,出个题目:“谁是凶手?”

真惊险!

惊险小说嘛!第二步把我大名写上。

第三步呢?

这不就写了:“楼梯上躺着一个女人的尸体,鲜红的血象自来水一样流了满地。”

真是血流成河。

这女人怎么被害?谁是凶手?

谁是凶手?

这个……凶手嘛就是杀人犯,杀人犯也就是凶手!

废话。谁是凶手?

也许你知道吧?

是呀!好像是……我知道什么呀?

我也想不上来,我打算体验生活。

这上哪儿去体验啊?

据说,亲身感受的事容易写。

不错。

要是我自己杀过人一定能体会杀人犯的心情。

什么话?那只有美国,有一个“作家”才把妻子毒死了去体验生活。

我为什么不能?为了幸福,为了前途,为了稿费,为了成为一个作家,我心一狠,牙一咬,脚一跺,拿起刀——

你……你怎么啦?

嚓!只见鲜血直冒,脑袋落地!

你杀人了?

我杀鸡。

去你的。

“啊呀呀!疼呀!”

胡说!鸡杀了会叫疼吗?

是我叫呀!

你叫疼干吗?

我把手指也砍破啦!

活该。

这事完全是人事科长不好。

跟他什么相干啊?

他工作分配得不好。要是分配我到保卫部门,也许就能调查案件,发现惊险小说的题材,也就用不着把手指头砍啦!

象话吗?

“科长!”

又找到人事科啦!

“当采购员太平凡,太无聊了!看不见尖锐的斗争,看不见最重的考验,这工作不好。”

不好怎么办哪?

调动工作。

调那儿?

保卫科。

调动工作有这么个随便吗?

就是呀!人事科长不同意啊!好!你不同意,我就来个“车轮大战”。

什么叫“车轮大战”?

每一个小时送一张要求调动的报告,我直打了三天。

好啊!都成了合订本啦!

人事科长被我搞得没办法,找我谈话也没有用,最后他就——

同意。

把我大名上了黑板报。

批评呀!

我一想:近的不行,走远路吧!

怎么叫走远路?

我先报名参加消防队,锻炼一个时期再说。

好啊!

好什么呀!这一参加,就闹了昨儿晚上那场火!

叫你防火,你怎么闹火啊?

昨晚上值班,交班的说:“大仓库那边有一批木料,没来得及卸,你得好好检查,不能麻痹啊!”“你放心吧!”我接过手电、套上袖章,拿起一根棍子就走。

拿棍子干啥?

要是碰上特务,手无寸铁,不吃亏吗?

想的周到。

我一边儿走,一边儿想:“做保卫工作才是我真正的理想。”

老毛病又来了。

世界上没有一个工作比它再光荣,做这样一个无名英雄,要勇敢,要大胆,要沉着,要···“嘭!”“啊呀!不好!”

怎么啦?

“嘭”的一声我头上重重的打了一下,只见前面一个黑影。

有情况!

我拿起棍子,没头没脑、狠命一下。

打着了没有?

打着了。

那是什么人?

电杆木。

电……你打电杆木?

我……我头碰在电杆木上。它撞了我,我不也得还手吗?

笑话。

我一路走到大仓库旁边,不敢往前走啦。

为什么?

前边一片黑,听不见人声,看不见人影,我怕呀!

怕什么?

也许出来个大头鬼,也许碰到个吊死鬼!

你真是活见鬼啦!

我两条腿抖得不听使唤啦!直抽冷气!赶紧回到值班的小亭子里。抽支烟休息休息,回头再去检查。我烟抽到一半,收拾收拾衣服,就——

去了。

睡了。

值班睡觉啊!

我刚迷迷糊糊的睡啊!突然!

怎么?

只见烟雾腾腾!

不好!起火!

我顺手拿起火警电话。

做得对。

不一会,救火车就一辆接着一辆,直奔工厂。

什么地方起的火?

刚才不是对你说了吗?我自己的烟卷儿头把褥子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