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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友二十年 相声茶馆(三)》郭文杰编 2019
甲 刚才两位好啊。
乙 是吗?
甲 两位老先生,表演得多好啊。
乙 对。
甲 人家表演的艺术好,人家名字起得就好。
乙 这跟名字还有关系?
甲 适合说相声!一听就是艺术家!
乙 是吗?
甲 逗哏的那个,尹相声。他本身就是个相声演员……
乙 您等会儿您等会儿…您听错了,人家叫尹笑声,不叫尹相声。
甲 那就更好哦!说相声就为了引人发笑嘛!一说就有笑声,这就是艺术家的名字。
乙 你瞧瞧。
甲 捧哏的也好呀。
乙 捧喂的叫?
甲 刘臀部……刘文步。
乙 您嘴里有毛病是吗人家叫刘文步。
甲 漫步文苑,文苑漫步,艺术家的名字,对不对?
乙 对对。
甲 大家都爱听。说完大段儿,鼓掌欢迎,加演一个小段儿。
乙 可不是嘛。
甲 有时候天儿热、天儿凉,多老远来,就为了听他们来的。
乙 对。
甲 比如说大老远的来了,想听尹先生刘先生,正好一安排,没上场,今天没他的节目。
乙 哟。
甲 感到遗憾、失望。
乙 那是呀。
甲 有的就议论,“你看!大老远的,就为听尹先生来的,他怎么没上呢?不光今天啊,好几场都没上了,哪儿去了呢……”
乙 诶……
甲 有的观众就瞎猜:“哪儿去啦?偏瘫啦!”
乙 他呀?
甲 “您算算,他就这个身量,他血粘度肯定不行啊!不合格呀!偏瘫啦!出不来啦!”
乙 哎呀……
甲 这是瞎猜,属于社会舆论,不负责任,说过去就完。
乙 可不是嘛。
甲 议论来议论去,说到刘文步。
乙 说他了。
甲 “刘文步,多好啊!捧逗俱佳,还会唱!真想听他……怎么他也没上呢?哪儿去了?”
乙 哪儿去了?
甲 “哪儿去了呀……扫黄打非,抄进去啦。”
乙 啊?!
甲 “听说这大黑脑袋,老上洗头房……”
乙 嗐!
甲 这都观众瞎议论,瞎猜……
乙 对。
甲 猜来猜去猜到您这儿啦。
乙 还有说我的?
甲 “邓继增!”
乙 说我呢。
甲 “也是老先生!多好啊,这小老头儿多干净哪!说得好,我真爱听他!怎么老没见,哪儿去了呢?”
乙 诶我上哪儿去了呢……
甲 “哪儿去啦?让车轧着啦!”
乙 啊?!
甲 “没听说嘛!王顶堤那儿出的事儿,脑袋轧下来,带到黑牛城那边去了.”
乙 嚯~!
甲 观众瞎猜,不负责任!
乙 是啊?
甲 猜来猜去猜到我这儿了!
乙 还有说你的?
甲 “佟守本!佟先生!说得多好啊,真想听他!怎么这两天也没来呀?哪儿去了呢?”
乙 怎么回事儿?
甲 “哪儿去啦?北京,开政协会去啦……”
乙 走走……一边儿呆会儿啊,别过来啊…到我们这儿不错啊,偏瘫的偏瘫,抄进去的抄进去,轧着脑袋呢,带黑牛城去了。到你这儿不错,北京开什么政协会去了?
甲 ……观众瞎猜。
乙 谁瞎猜呀?!都是你造的……
甲 理儿不歪笑不来。为什么说人家好?咱有根有由。尹先生那是马大师马三立马老先生的得意门生,所以他说的好。
乙 都知道。
甲 你看看刘文步,杨少奎的得意门生,刘文亨的师弟,能说得不好吗?
乙 对。
甲 我们底角儿,黄铁良,侯大师的门生,侯大师的徒弟,能说得不好吗?
乙 您瞧。
甲 李金宽,张庆森的徒弟,能说得不好吗?
乙 嗯嗯。
甲 程光德,冯宝华的徒弟,能说得不好吗?
乙 就是!
甲 邓继增,佟守本的徒弟……
乙 嗯?!
甲 能说得不好吗?
乙 我还有辈儿吗我……你的徒弟?
甲 这是笑谈。您是于宝林先生的徒弟。
乙 这是我。
甲 您算马氏的再传弟子。
乙 可以这么说。
甲 于宝林于先生是马大师的徒弟。
乙 对对。
甲 马派的相声。您看现在有人说是相声的低谷,低潮,真正马大师上场,那票还买不着。
乙 那当然了。
甲 前些日子告别舞台,在体育馆,盛五千多人,这票愣紧张得买不着!多少相声演员都没进去……我就没进去嘛!
乙 是啊。
甲 人家的相声有特点,不是听完了当时乐,过几天想起来,您在马路上走着走着想起这段相声,自己跟自己还乐。
乙 哦?
甲 有回味。为什么能称为一派呢?马派相声,人家家传。
乙 嗯。
甲 打马大师的父亲。老先生马德禄那儿开始,创始马派相声。
乙 开始。
甲 下面有马桂元啊,马三立啊,马敬伯啊,马志明啊,后头还有马六甲。
乙 一代传代。
甲 代代相传,能不好吗。尤其是马德禄,那是天津北京“相声八德”之一呀。
乙 “八德”之一?
甲 就是八位德字辈的先生,他算其中一位。
乙 您给说说。
甲 辈分很高啊,德字辈,有裕德隆,焦德海,刘德智,张德全,李德祥,李德钖,马德禄,周德山。
乙 诶。
甲 马德禄,就是马老的父亲;周德山,外号叫周蛤蟆,是马老的师父。
乙 是是。
甲 那能不好吗。这八位德字辈,那艺术都高。名声最大的,是李德钖。
乙 李德钖?
甲 外号叫“万人迷”
乙 这个我知道。
甲 单口儿?好!对口儿?好!群口儿?好!说学逗唱,哪样儿都好,自己能编能写。
乙 哦?
甲 编写段子。现在我们有好些段子,都是人家当初编出来的。
乙 人家留下来的?
甲 给后代留饭!
乙 你看看。
甲 最拿手的,说过“一个字儿的相声”!
乙 不不不,您等会儿…
甲 这叫空前绝后。
乙 您说什么?“一个字儿的相声”??
甲 对呀。
乙 没听说。
甲 这不是他编出来想给大伙说,这是人挤对他,非挤对让他说。
乙 谁挤对他干吗呀?
甲 王爷呀!
乙 王爷?哪个王爷呀?
甲 王文玉,王爷嘛!
乙 王文玉算王爷呀?!
甲 上我那儿去,“哟,王爷来啦?”王爷嘛。
乙 那是官称儿。
甲 提哪位王爷了,有这么一位王爷。王爷就是皇上的哥们儿,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成天什么也不干,提笼架鸟,吃喝玩乐。
乙 有钱。
甲 礼拜天,吃完了午饭,端着那盖碗茶,在后花园没事儿溜达,听手底下人说话。“嘿!二哥!昨儿我歇班儿了,我上天桥儿啦!听万人迷相声去啦!真逗!”王爷听见了,“俩小子嘟囔什么哪?”“哟,王爷,那什么我们说闲话呢。昨儿我歇工啦,上天桥儿听万人迷相声去了。”“万人迷?干吗的?”“说相声的,说得好着呢!”“我怎么不知道啊?”“他没在咱这儿上过堂会啊,再说了您这身份您也不可能上天桥听他去呀。”
乙 对呀!
甲 “真好吗?真好把他找来,我考考他。”看见了吗,王爷一句话,就得找来!
乙 是啊?
甲 王爷要见万人迷。
乙 这万人迷,要发财。
甲 要倒霉!
乙 要倒霉?
甲 多新鲜哪。那是王爷跟前儿,你知道哪句话说错喽,说错了就有罪啦!
乙 是是。
甲 但是王爷找不能不去呀!“你叫万人迷呀?走,跟我走,王爷找你!”
乙 你看看……
甲 没有身份,大门进不去,后花园小门。路过荷花池,荷花池边上几凳台阶,那儿有个亭子,王爷跟哪儿坐着呢,喝着茶。万人迷赶紧过去,参见王爷。“草民李德钖,给王爷请安。”再看王爷那模样儿,“……你叫万人迷呀?”……诶!“你叫万人迷呀?”
乙 问我呢?我给搭个腔儿。“回王爷的话!我叫李德钖,人送的外号,万人迷”
甲 “怎么不抬起头来?”
乙 “草民有罪,不敢抬头。”
甲 “你有什么罪呀,抬起头来,本王爷看看你呀!”
乙 “谢王爷!”
甲 ……万人迷就这德性?!
乙 我知道万人迷什么模样儿啊?!
甲 “不是,你长得不俊怎么叫万人迷呢?”
乙 “回王爷的话,因为我在天桥说相声,我的相声大伙都爱听啊,逗得大伙哈哈一笑,日久天长,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万人迷’。”
甲 “哦,能把大伙逗笑喽?”
乙 “对。”
甲 “能把我逗笑了吗?”
乙 “能啊。您听我一段相声,就能给您逗笑了。”
甲 “我得难为难为他……我没空听你一段相声,你能把我逗笑了吗?”
乙 “这样儿,您听我一个小段儿,我给您逗笑了。”
甲 “我没空听你说一个小段儿,你就说一句话,能把我逗笑了吗?”
乙 “一句话……能!”
甲 “那就说一个字儿,能把我逗笑了吗?”
乙 “这……一个字儿?不能。”
甲 “不能?”
乙 “不能。”,
甲 “不能也得说。谁让你叫万人迷的?今儿叫你说呀,那算本家难为你。这么着,今儿个,明儿,后儿个,中午,还这地儿,吃完午饭来,上这儿给我说一个字儿的相声。把我逗笑了,不叫你白说,一百两赏银!如果不敢来,也别说天桥,在北京你就别干了!我可抓你!听好了吗?走吧!”
乙 挤对人吗这不是!
甲 要叫您怎么办?
乙 要叫我呀,三十六计,赶紧走人!跑吧!
甲 跑啦?
乙 跑啊!
甲 那不是万人迷,那还是邓继增。
乙 怎么了?
甲 还得说万人迷我们老祖先,那是真有能耐,一宿没睡好,就把这段子编出来啦。
乙 就编出来啦?
甲 诶~!
乙 怎么编的?
甲 他一想啊,“不行,一个人不能说,得说对口,得找捧哏的。找谁呢?……!我找大爷去!”
乙 大爷?
甲 磕头把兄弟大爷,曲艺场子弹三弦儿的,姓赵,叫赵先生。
乙 弦师。
甲 万人迷磕头把兄弟,而且哥儿俩最好,“他是大哥,我得找他给我捧哏!”早早儿就去了。“哟!大哥!您早起啦!”“哟!万爷?兄弟兄弟来来来……我一听就是你!”
乙 盲人耳音好。
甲 “怎么着?给我二锅头来啦?嘛酒菜儿拿来咱哥儿俩喝!”
乙 还惦记喝。
甲 哥儿俩耍点儿小俚戏,天津卫人跟北京人哪他好交!“大哥,没给您捎酒来,给您应了个堂会。明天,王爷府,就咱哥儿俩去!我唱,您给我弹!一百两银子,咱哥儿俩一人五十两!”
乙 刀切账。
甲 “好不好?……咱说好了啊,明天哪,您甭吃饭,你11点,在家等着我,我找您来!”第二天,真不赖,就这赵先生,推头刮脸儿,脑袋剃得锃光瓦亮,新蓝布大褂,新布鞋,把弦子擦得倍儿亮,站门口等着啦!
乙 真负责任。
甲 “哟!大哥,您都预备好啦?您跟我走!您给我马竿……”领着走了。先找一小饭馆儿,要了四个菜,一个人四两酒,俩人吃着、喝着。“大哥,我咐您几句话。侯门深似海,咱去的可是王爷府。哪句话说错了,咱可就有了罪啦!轻者发,重者杀!咱是挣钱去的,犯不着搭那个。”
乙 对!
甲 “我告诉您啊,您最好啊,进了王府少说话……干脆您就别说话!一切听我安排!我叫您怎么着您就怎么着,叫您走您就走,叫您坐您就坐,叫您弹您就弹,叫您跑您就跑,叫您跳您就跳,叫您蹦您就蹦。”
乙 哦~听出来了!
甲 什么呀?
乙 万人迷嘱咐的,都是一个字儿!
甲 诶!……那天你也在场?
乙 (涮篓)我没去!
甲 都嘱咐好了,也吃完饭了,“来,大哥!”领着马竿,还是从王爷府后花园的小门儿进来,路过荷花池,荷花池边儿上有块大长石头,“您就站这儿啊。”离着那池子边,还有半尺。“您站这儿可别动啊……您的马竿给我。”
乙 拿马竿?
甲 对了。马竿那是先生的眼,他给拿过来了,他万一瞎摸怎么办呢?
乙 也对。
甲 马竿拿过去,赶紧叫手底下人,请王爷!万人迷到了!
乙 嘿!
甲 王爷一听,“怎么着?万人迷来了?今儿个说得乐说不乐我,一百两银子我算给他了!民间艺人,有胆有识!啊?在哪儿了?”来到亭子这儿,早就摆好椅子了。要坐还没坐,一抬头,正冲着荷花池,一看,荷花池边儿上站一瞎子?脑袋剃得锃光瓦亮,抱着一个弦子,大响午的,太阳正毒啊!一晒脑袋直冒油!站那儿一动不动,这个相儿……
乙 好么。
甲 王爷看着纳闷儿啊!王爷心说,“这瞎子什么道门儿啊?”
乙 道门儿?!
甲 啪,落座,万人迷赶紧上去,“李德钖,请王爷安。一个字儿的相声预备好啦,您多怎听啊?”“多怎听?现在就听!”
乙 就听!
甲 万人迷回头,冲赵先生,“蹦!”赵先生俩耳朵都支愣起来了!听着万人迷的话呢!一听说“蹦”,铆足了劲,“蹭!”,蹦起三尺多高,“咚~”,掉下去喽……
乙 哎呀……
甲 没眼没户啊,刚一着水不知道深浅哪!
乙 就是啊!
甲 弦子也撒手啦,“哎哟!……妈妈诶!救命啊!”
乙 您看看!
甲 王爷刚喝了一口水,“噗~”全喷出来啦!乐得王爷直冒鼻涕泡儿啊!
乙 您看王爷这模样儿!
甲 心说“这人怎么这么傻呀!你怎么听他的呀!这事儿闹的……哦!万人迷!罢了!我服你了!不愧你叫万人迷!……不讲好一百两银子吗?来人,赏他二百两!”
乙 嘿,快谢谢!
甲 万人迷赶紧往河边儿跑。
乙 往河边儿干吗呀?
甲 先把先生救上来啊!把弦子捞上来,赵先生扽上来,“大哥!您先甭生气,您听我解释。王爷非叫我说‘一个字儿的相声’,我一个人没辙呀,就得找您捧哏!提前还不能泄底,泄底就不灵啦!池水我早就摸好啦,绝对淹不着您,也就是吓您一跳!王爷可乐啦!赏银下来了,二百两银子,咱哥儿俩一人一百两,回头我请您喝酒,给您赔罪,您还有说的吗?”
乙 嘿!
甲 “我有嘛说的我……挣钱吗,哪有容易的!……以后有这事儿咱还来!”
乙 还来呀?
甲 “哎呀,这王爷也山药豆子!”
乙 怎么呢?
甲 “二百两银子,就看个瞎子洗澡啊!”
乙 是呀!
补白:《万人迷》
我这段活是穆祥林穆老师亲自传授的。想当初南开区相声隧时,只有穆老师说这段活。前边垫话部分。是我给加上了八大胡同。后来我在“传统相声集绵”里录这段的时侯范振钰先生说:“你这段是单口相声,没我什么事呀”当时我也没什么主意把它改成对口的。就把和王爷对话那一小点改变成了对口的。在前边又加上了相声八德部分。播出后影响不小。有一次我去天津市第一工人疗养院去看望马三爷。三爷跟我说:“想学什么活?想问什么事快问啊,就着我还明白”,我就问了:“我现在正在使《万人迷》前边加的是八德,我先说着您给听对不对,有郁德龙、焦德海、李德钖、李德样、张德泉、刘德智、马德禄、周德山您听对么?”三爷说:“照这么使也行”我一听急忙问:“也行就是不行啊?”三爷说:“刘德智是学名,不是师父给起的,于了这行正赶上也是德字辈,就这着了我又忙问:“那还得有一位德字辈老先生啊?”三爷说:“对,芦伯三,他这个名字用响了就不改了,他师父给他起的名字叫芦德俊。”这是三爷给我说的。以后我再使《万人迷》的时侯就把这一点给加上使完以后我就说:“这是三爷给我说的活,他们后台谁有这种福份”当场还有效果。我很仔细使这段活,整段活里只有两句”瞎子“后来有一回,有一位盲人找到刘涛问:“这段里怎么还有‘瞎子’这个字眼儿?”刘涛回答说:“这是段是老活,传下来的”。到后来电台再放这段的时候把这两个“瞎子”给剪掉了。这也算是对盲人的尊重吧!至今我还深深感谢穆老师,感谢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