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 - 佟守本 邓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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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友二十年 相声茶馆(三)》郭文杰编 2019

刚才两位好啊。

是吗?

两位老先生,表演得多好啊。

对。

人家表演的艺术好,人家名字起得就好。

这跟名字还有关系?

适合说相声!一听就是艺术家!

是吗?

逗哏的那个,尹相声。他本身就是个相声演员……

您等会儿您等会儿…您听错了,人家叫尹笑声,不叫尹相声。

那就更好哦!说相声就为了引人发笑嘛!一说就有笑声,这就是艺术家的名字。

你瞧瞧。

捧哏的也好呀。

捧喂的叫?

刘臀部……刘文步。

您嘴里有毛病是吗人家叫刘文步。

漫步文苑,文苑漫步,艺术家的名字,对不对?

对对。

大家都爱听。说完大段儿,鼓掌欢迎,加演一个小段儿。

可不是嘛。

有时候天儿热、天儿凉,多老远来,就为了听他们来的。

对。

比如说大老远的来了,想听尹先生刘先生,正好一安排,没上场,今天没他的节目。

哟。

感到遗憾、失望。

那是呀。

有的就议论,“你看!大老远的,就为听尹先生来的,他怎么没上呢?不光今天啊,好几场都没上了,哪儿去了呢……”

诶……

有的观众就瞎猜:“哪儿去啦?偏瘫啦!”

他呀?

“您算算,他就这个身量,他血粘度肯定不行啊!不合格呀!偏瘫啦!出不来啦!”

哎呀……

这是瞎猜,属于社会舆论,不负责任,说过去就完。

可不是嘛。

议论来议论去,说到刘文步。

说他了。

“刘文步,多好啊!捧逗俱佳,还会唱!真想听他……怎么他也没上呢?哪儿去了?”

哪儿去了?

“哪儿去了呀……扫黄打非,抄进去啦。”

啊?!

“听说这大黑脑袋,老上洗头房……”

嗐!

这都观众瞎议论,瞎猜……

对。

猜来猜去猜到您这儿啦。

还有说我的?

“邓继增!”

说我呢。

“也是老先生!多好啊,这小老头儿多干净哪!说得好,我真爱听他!怎么老没见,哪儿去了呢?”

诶我上哪儿去了呢……

“哪儿去啦?让车轧着啦!”

啊?!

“没听说嘛!王顶堤那儿出的事儿,脑袋轧下来,带到黑牛城那边去了.”

嚯~!

观众瞎猜,不负责任!

是啊?

猜来猜去猜到我这儿了!

还有说你的?

“佟守本!佟先生!说得多好啊,真想听他!怎么这两天也没来呀?哪儿去了呢?”

怎么回事儿?

“哪儿去啦?北京,开政协会去啦……”

走走……一边儿呆会儿啊,别过来啊…到我们这儿不错啊,偏瘫的偏瘫,抄进去的抄进去,轧着脑袋呢,带黑牛城去了。到你这儿不错,北京开什么政协会去了?

……观众瞎猜。

谁瞎猜呀?!都是你造的……

理儿不歪笑不来。为什么说人家好?咱有根有由。尹先生那是马大师马三立马老先生的得意门生,所以他说的好。

都知道。

你看看刘文步,杨少奎的得意门生,刘文亨的师弟,能说得不好吗?

对。

我们底角儿,黄铁良,侯大师的门生,侯大师的徒弟,能说得不好吗?

您瞧。

李金宽,张庆森的徒弟,能说得不好吗?

嗯嗯。

程光德,冯宝华的徒弟,能说得不好吗?

就是!

邓继增,佟守本的徒弟……

嗯?!

能说得不好吗?

我还有辈儿吗我……你的徒弟?

这是笑谈。您是于宝林先生的徒弟。

这是我。

您算马氏的再传弟子。

可以这么说。

于宝林于先生是马大师的徒弟。

对对。

马派的相声。您看现在有人说是相声的低谷,低潮,真正马大师上场,那票还买不着。

那当然了。

前些日子告别舞台,在体育馆,盛五千多人,这票愣紧张得买不着!多少相声演员都没进去……我就没进去嘛!

是啊。

人家的相声有特点,不是听完了当时乐,过几天想起来,您在马路上走着走着想起这段相声,自己跟自己还乐。

哦?

有回味。为什么能称为一派呢?马派相声,人家家传。

嗯。

打马大师的父亲。老先生马德禄那儿开始,创始马派相声。

开始。

下面有马桂元啊,马三立啊,马敬伯啊,马志明啊,后头还有马六甲。

一代传代。

代代相传,能不好吗。尤其是马德禄,那是天津北京“相声八德”之一呀。

“八德”之一?

就是八位德字辈的先生,他算其中一位。

您给说说。

辈分很高啊,德字辈,有裕德隆,焦德海,刘德智,张德全,李德祥,李德钖,马德禄,周德山。

诶。

马德禄,就是马老的父亲;周德山,外号叫周蛤蟆,是马老的师父。

是是。

那能不好吗。这八位德字辈,那艺术都高。名声最大的,是李德钖。

李德钖?

外号叫“万人迷”

这个我知道。

单口儿?好!对口儿?好!群口儿?好!说学逗唱,哪样儿都好,自己能编能写。

哦?

编写段子。现在我们有好些段子,都是人家当初编出来的。

人家留下来的?

给后代留饭!

你看看。

最拿手的,说过“一个字儿的相声”!

不不不,您等会儿…

这叫空前绝后。

您说什么?“一个字儿的相声”??

对呀。

没听说。

这不是他编出来想给大伙说,这是人挤对他,非挤对让他说。

谁挤对他干吗呀?

王爷呀!

王爷?哪个王爷呀?

王文玉,王爷嘛!

王文玉算王爷呀?!

上我那儿去,“哟,王爷来啦?”王爷嘛。

那是官称儿。

提哪位王爷了,有这么一位王爷。王爷就是皇上的哥们儿,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成天什么也不干,提笼架鸟,吃喝玩乐。

有钱。

礼拜天,吃完了午饭,端着那盖碗茶,在后花园没事儿溜达,听手底下人说话。“嘿!二哥!昨儿我歇班儿了,我上天桥儿啦!听万人迷相声去啦!真逗!”王爷听见了,“俩小子嘟囔什么哪?”“哟,王爷,那什么我们说闲话呢。昨儿我歇工啦,上天桥儿听万人迷相声去了。”“万人迷?干吗的?”“说相声的,说得好着呢!”“我怎么不知道啊?”“他没在咱这儿上过堂会啊,再说了您这身份您也不可能上天桥听他去呀。”

对呀!

“真好吗?真好把他找来,我考考他。”看见了吗,王爷一句话,就得找来!

是啊?

王爷要见万人迷。

这万人迷,要发财。

要倒霉!

要倒霉?

多新鲜哪。那是王爷跟前儿,你知道哪句话说错喽,说错了就有罪啦!

是是。

但是王爷找不能不去呀!“你叫万人迷呀?走,跟我走,王爷找你!”

你看看……

没有身份,大门进不去,后花园小门。路过荷花池,荷花池边上几凳台阶,那儿有个亭子,王爷跟哪儿坐着呢,喝着茶。万人迷赶紧过去,参见王爷。“草民李德钖,给王爷请安。”再看王爷那模样儿,“……你叫万人迷呀?”……诶!“你叫万人迷呀?”

问我呢?我给搭个腔儿。“回王爷的话!我叫李德钖,人送的外号,万人迷”

“怎么不抬起头来?”

“草民有罪,不敢抬头。”

“你有什么罪呀,抬起头来,本王爷看看你呀!”

“谢王爷!”

……万人迷就这德性?!

我知道万人迷什么模样儿啊?!

“不是,你长得不俊怎么叫万人迷呢?”

“回王爷的话,因为我在天桥说相声,我的相声大伙都爱听啊,逗得大伙哈哈一笑,日久天长,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万人迷’。”

“哦,能把大伙逗笑喽?”

“对。”

“能把我逗笑了吗?”

“能啊。您听我一段相声,就能给您逗笑了。”

“我得难为难为他……我没空听你一段相声,你能把我逗笑了吗?”

“这样儿,您听我一个小段儿,我给您逗笑了。”

“我没空听你说一个小段儿,你就说一句话,能把我逗笑了吗?”

“一句话……能!”

“那就说一个字儿,能把我逗笑了吗?”

“这……一个字儿?不能。”

“不能?”

“不能。”,

“不能也得说。谁让你叫万人迷的?今儿叫你说呀,那算本家难为你。这么着,今儿个,明儿,后儿个,中午,还这地儿,吃完午饭来,上这儿给我说一个字儿的相声。把我逗笑了,不叫你白说,一百两赏银!如果不敢来,也别说天桥,在北京你就别干了!我可抓你!听好了吗?走吧!”

挤对人吗这不是!

要叫您怎么办?

要叫我呀,三十六计,赶紧走人!跑吧!

跑啦?

跑啊!

那不是万人迷,那还是邓继增。

怎么了?

还得说万人迷我们老祖先,那是真有能耐,一宿没睡好,就把这段子编出来啦。

就编出来啦?

诶~!

怎么编的?

他一想啊,“不行,一个人不能说,得说对口,得找捧哏的。找谁呢?……!我找大爷去!”

大爷?

磕头把兄弟大爷,曲艺场子弹三弦儿的,姓赵,叫赵先生。

弦师。

万人迷磕头把兄弟,而且哥儿俩最好,“他是大哥,我得找他给我捧哏!”早早儿就去了。“哟!大哥!您早起啦!”“哟!万爷?兄弟兄弟来来来……我一听就是你!”

盲人耳音好。

“怎么着?给我二锅头来啦?嘛酒菜儿拿来咱哥儿俩喝!”

还惦记喝。

哥儿俩耍点儿小俚戏,天津卫人跟北京人哪他好交!“大哥,没给您捎酒来,给您应了个堂会。明天,王爷府,就咱哥儿俩去!我唱,您给我弹!一百两银子,咱哥儿俩一人五十两!”

刀切账。

“好不好?……咱说好了啊,明天哪,您甭吃饭,你11点,在家等着我,我找您来!”第二天,真不赖,就这赵先生,推头刮脸儿,脑袋剃得锃光瓦亮,新蓝布大褂,新布鞋,把弦子擦得倍儿亮,站门口等着啦!

真负责任。

“哟!大哥,您都预备好啦?您跟我走!您给我马竿……”领着走了。先找一小饭馆儿,要了四个菜,一个人四两酒,俩人吃着、喝着。“大哥,我咐您几句话。侯门深似海,咱去的可是王爷府。哪句话说错了,咱可就有了罪啦!轻者发,重者杀!咱是挣钱去的,犯不着搭那个。”

对!

“我告诉您啊,您最好啊,进了王府少说话……干脆您就别说话!一切听我安排!我叫您怎么着您就怎么着,叫您走您就走,叫您坐您就坐,叫您弹您就弹,叫您跑您就跑,叫您跳您就跳,叫您蹦您就蹦。”

哦~听出来了!

什么呀?

万人迷嘱咐的,都是一个字儿!

诶!……那天你也在场?

(涮篓)我没去!

都嘱咐好了,也吃完饭了,“来,大哥!”领着马竿,还是从王爷府后花园的小门儿进来,路过荷花池,荷花池边儿上有块大长石头,“您就站这儿啊。”离着那池子边,还有半尺。“您站这儿可别动啊……您的马竿给我。”

拿马竿?

对了。马竿那是先生的眼,他给拿过来了,他万一瞎摸怎么办呢?

也对。

马竿拿过去,赶紧叫手底下人,请王爷!万人迷到了!

嘿!

王爷一听,“怎么着?万人迷来了?今儿个说得乐说不乐我,一百两银子我算给他了!民间艺人,有胆有识!啊?在哪儿了?”来到亭子这儿,早就摆好椅子了。要坐还没坐,一抬头,正冲着荷花池,一看,荷花池边儿上站一瞎子?脑袋剃得锃光瓦亮,抱着一个弦子,大响午的,太阳正毒啊!一晒脑袋直冒油!站那儿一动不动,这个相儿……

好么。

王爷看着纳闷儿啊!王爷心说,“这瞎子什么道门儿啊?”

道门儿?!

啪,落座,万人迷赶紧上去,“李德钖,请王爷安。一个字儿的相声预备好啦,您多怎听啊?”“多怎听?现在就听!”

就听!

万人迷回头,冲赵先生,“蹦!”赵先生俩耳朵都支愣起来了!听着万人迷的话呢!一听说“蹦”,铆足了劲,“蹭!”,蹦起三尺多高,“咚~”,掉下去喽……

哎呀……

没眼没户啊,刚一着水不知道深浅哪!

就是啊!

弦子也撒手啦,“哎哟!……妈妈诶!救命啊!”

您看看!

王爷刚喝了一口水,“噗~”全喷出来啦!乐得王爷直冒鼻涕泡儿啊!

您看王爷这模样儿!

心说“这人怎么这么傻呀!你怎么听他的呀!这事儿闹的……哦!万人迷!罢了!我服你了!不愧你叫万人迷!……不讲好一百两银子吗?来人,赏他二百两!”

嘿,快谢谢!

万人迷赶紧往河边儿跑。

往河边儿干吗呀?

先把先生救上来啊!把弦子捞上来,赵先生扽上来,“大哥!您先甭生气,您听我解释。王爷非叫我说‘一个字儿的相声’,我一个人没辙呀,就得找您捧哏!提前还不能泄底,泄底就不灵啦!池水我早就摸好啦,绝对淹不着您,也就是吓您一跳!王爷可乐啦!赏银下来了,二百两银子,咱哥儿俩一人一百两,回头我请您喝酒,给您赔罪,您还有说的吗?”

嘿!

“我有嘛说的我……挣钱吗,哪有容易的!……以后有这事儿咱还来!”

还来呀?

“哎呀,这王爷也山药豆子!”

怎么呢?

“二百两银子,就看个瞎子洗澡啊!”

是呀!

补白:《万人迷》

我这段活是穆祥林穆老师亲自传授的。想当初南开区相声隧时,只有穆老师说这段活。前边垫话部分。是我给加上了八大胡同。后来我在“传统相声集绵”里录这段的时侯范振钰先生说:“你这段是单口相声,没我什么事呀”当时我也没什么主意把它改成对口的。就把和王爷对话那一小点改变成了对口的。在前边又加上了相声八德部分。播出后影响不小。有一次我去天津市第一工人疗养院去看望马三爷。三爷跟我说:“想学什么活?想问什么事快问啊,就着我还明白”,我就问了:“我现在正在使《万人迷》前边加的是八德,我先说着您给听对不对,有郁德龙、焦德海、李德钖、李德样、张德泉、刘德智、马德禄、周德山您听对么?”三爷说:“照这么使也行”我一听急忙问:“也行就是不行啊?”三爷说:“刘德智是学名,不是师父给起的,于了这行正赶上也是德字辈,就这着了我又忙问:“那还得有一位德字辈老先生啊?”三爷说:“对,芦伯三,他这个名字用响了就不改了,他师父给他起的名字叫芦德俊。”这是三爷给我说的。以后我再使《万人迷》的时侯就把这一点给加上使完以后我就说:“这是三爷给我说的活,他们后台谁有这种福份”当场还有效果。我很仔细使这段活,整段活里只有两句”瞎子“后来有一回,有一位盲人找到刘涛问:“这段里怎么还有‘瞎子’这个字眼儿?”刘涛回答说:“这是段是老活,传下来的”。到后来电台再放这段的时候把这两个“瞎子”给剪掉了。这也算是对盲人的尊重吧!至今我还深深感谢穆老师,感谢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