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打虎 - 王祥林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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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祥林 整理 马敬伯 记录)

来源信息
《传统相声选》,吉林省地方戏曲研究室,1982

做一个相声演员得具备一定的条件。

什么条件?

口齿伶俐,脑筋聪明,知识丰富。

对。

可是过去不这么认为,能不能说相声得看祖师爷赏不赏饭。

祖师爷?

旧社会那行那业全讲究供祖师爷。

说相声的供谁呢?

说相声的供“东方朔”。

为什么供他?

因为东方朔好滑稽,是历史上最早的一位滑稽大师,他是汉武帝的一个大臣,他敢跟皇上开玩笑,有一次上殿见驾,皇上问他:“东方先生,人的寿长寿短看什么地方?”

东方朔说什么呢?

“为臣才疏学浅,不知不知”。皇上一听他不知道,心里高兴。

怎么?

“都说东方朔有学问,看来有名无实,我告诉他。”

皇上说什么?

“东方先生,人的寿长寿短看人中。”

哪叫人中?

(指鼻子下边)这个地方叫人中,“人中长一寸,寿活一百年”。东方朔一听乐啦!

乐什么?

“呕,人中长一寸,寿活一百年那彭祖寿活八百八,他的人中八寸八啦!”

那不成驴了吗?

“万岁要再思再想”。说完下殿,皇上越听越别扭,

为什么?

他下殿管我叫万岁,我要一万岁,那我人中得多长啊!

好么!

后来相声艺人就供他。说书的供周庄王。

怎么供他?

庄王擂鼓劝臣。变戏法的供吕祖,唱皮影的供观士音,唱戏的供唐明皇,皮匠供老子,裁缝供轩辕皇帝,鞋铺供孙膑,锯碗的供胡定真人,剃头的供罗祖,石、瓦、木匠供鲁班,卖豆腐的供怀来,拉车的供周文王,开店的——

供谁?

马寡妇。

啊?马寡妇!

有一出评戏,“马寡妇开店”。

这挨得上吗?

那供谁?

我听人说供孟尝君。

嗨!其实祖师爷是封建社会的产物,是统治阶级愚弄人们的。

对,现在没有供的啦!

可是旧社会祖师爷的权力大啦!

祖师爷还有权力?

演员一进后台,得给祖师爷作揖,分好了戏,临上场还得作揖,演完了戏还得作揖。

好,这就作了三回揖啦!

这是平常日子,初一、十五还得烧香行大礼。

这是干什么?

叫祖师爷保佑,演出平安无事不忘词儿,不出事故。

这不迷信吗?

其实你平时不用功,就是给祖师叩了头,也照样出错儿。

多新鲜哪!

这是演一般的角色,要是演老爷戏就更麻烦啦!

呕,就是关公戏。

未演之前要净身,吃素,顶老爷码,带上胡子不许说话。

嚯!

关羽,关云长,清朝封为平天大帝,一般人尊称老爷,仅次于玉皇。

这是演老爷戏?

啊,据我想,演老爷就费这么大事,要演太太就更活不了啦!

没听说过!

按排戏码也迷信啊!

怎么呢?

一天无论演几出戏,得有一出带皇上的戏。

为什么?

这叫“国家不可一日无主。”

嚯!

也不能有二出带皇上的。

这又为什么?

这叫“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天上不能有俩太阳,国家不能有俩皇上。

这还有讲哪!

在开戏前,场面的堂鼓、单皮、铙钹、大锣不能敲。

如果谁动了呢?

那叫“伤金(筋)动鼓(骨)”,倘若谁在台上摔坏了腿,你得负责任。

好么!

演员扮演皇上和扮反王的,化好了妆,得互相见个礼,这叫两国和好。

呕。

您想,都合好了,到台上还打个什么劲儿?!

不打,戏怎么唱啊!

过去社会制度造成艺人之间的互相嫉妒、报复、讽刺、打击。

社会黑暗嘛!

我记得过去上海就发生过这样的事!

怎么回事?

在上海有两个名武生。

谁啊?

李万青,还一位叫张大鹏,两个人唱对台戏,还都挺红,可是为了自己响名,叫座,真是互相打击,勾心斗角、两个人编出戏来打击对方。

编的什么戏?

李万青一看张大鹏挺红,当时就编了一出“十八罗汉斗大鹏”。你不是叫大鹏吗?我非斗斗你不可!

好么!

张大鹏一看,你斗大鹏,你会编,我也会编,编了一出“孙悟空棒打万年青”你叫李万青,你把我斗了,我把你揍啦!

这叫什么事?!

这是不在一个戏班儿,要是在一个戏班儿里就更麻烦啦。

您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我大爷过去就在戏班儿。

在哪?

在天津南市大舞台。挑班的是个唱武生的兼唱麒派老生。

你大爷呢?

我大爷是唱武行的,专门给主角配戏。可是这个主角非常骄傲,总以为自己有能耐,好象这些人离开他就活不了似的。

太自满了!

可有一回让我大爷给撅啦!

怎么回事?

那天晚场贴三出戏。

头一出?

“萧何月下追韩信”。

嚯,麒派戏,二出?

“玉堂春”。

青衣戏,三出?

大轴儿是武戏:“武松打虎”,光演打虎一折。

好!主角演谁?

“追韩信”他演萧何;“打虎”他扮武松,连赶两出。

呕,还是一文一武,你大爷呢?

我大爷扮演老虎。

去虎形。

配戏嘛,七点钟“打通儿”开戏,到点了,戏演不了。

怎么呢?

缺个角儿。

少谁?

“追韩信”少个萧何。

那怎么唱啊?

嗨,那个角摆架子,经常误场。

成心拿把,这可不对。

钟点到了不开戏,观众哄上啦!

哎呀!

尤其那阵天津卫,南市有一帮混混观众,不饶这个,这通喊。

怎么喊?

“好啊,还不演啊!后台睡着了吗,醒醒吧!”

这个乱!

管事的着急,再不开戏,观众非退票不可,甚至戏园能砸了,这笔损失包赔不起。

那个社会就这样。

“还不来这怎么办?”看见我大爷了,“你来吧!先顶着,等角儿进来再替你。”

嗳,你大爷是武行唱萧何行吗?

别看我大爷是武行,平时肯用心,再说戏班儿这么些年了,满唱得下来。

他应下啦。

“不行,我来不了。”“嗳,别客气,你的能耐我知道,来吧,没错。”“不行,角儿的脾气你不知道吗?回头他进来,咱可惹不起。”“唉,救场如救火嘛!”没法子,扮吧!扮上萧何真不错!

好啊。

可是我大爷一上场,麻烦啦!

怎么?

观众不干啊!那阵子戏园子流氓、地痞多,不饶这个,“哎,怎么换了,这个萧何不是角儿啊!不行!”“嗵!”叫倒好啦!

这可麻烦啦!

这时我大爷该唱啦。

唱什么?

“好一个聪明小韩信,他将古人打动我的心。他道我萧何少恭敬(白)将军,(接唱)恕我萧何未相迎。”

对。

我大爷刚唱“好一个”“嗵!下去吧!”“不听你!嗵!”

哄上啦!

您说怎么办?

唱下去。

观众起哄叫倒好,嘴都张不开。

干脆不唱。

观众非退票不可。

那怎么办?

我大爷真高!在场上把胡琴掐了,叫起“丝鞭”:“打打八仓仓另仓,嘟……”我大爷翻上筋斗啦!

翻筋斗?!

我大爷是武行,筋斗翻得好,没结没完,翻了四十多“倒毛”观众直纳闷,怎么萧何带翻跟头的,还真棒“好!好跟头!”叫上好啦!

这叫什么事儿?

我大爷一听好上来了,也不翻了,站起来问观众“好不好”?

观众呢?

真棒“好”,“好啊!”“好一个'他又唱上了!

又唱上了?!

结果这出戏我大爷还圆满的唱下来了。

有意思。

那个社会嘛,我大爷一下台麻烦了!

怎么?

角儿进来了,一看我大爷把他的戏顶下来了,还唱得挺圆满,当时火大了,可是没发火。

还好!

损话上来了!

怎么说的?

“辛苦了啊!我这活儿谁来的?”“我替您来的。”“您可受累了,行啊!长能耐了,想不到你也唱萧何了。”“老板是看您没来,今天……”“行了,别说了,管事的后边什么事?”管事的赶紧过来:“老板,后边大轴是您的武松打虎。”“好了‘打虎’今个我不唱了!”“老板,您不唱谁来啊?”“哎,他行啊,既然他能唱,让他来吧!”“他哪成啊”?”“哎,萧何全唱啦,武松打虎有什么,他来吧!”我大爷一看角犯脾气,赶紧说:“老板,今儿我看您没进来,才敢替您的活。”“你怎么知道我来不了?我明白,你盼我死了才好,我死了明儿个你挑班儿,你就是角儿啦!想错了,我挑班儿,我是角儿,你是底包,没有我你吃谁?早要了饭了!”管事的一看,没法子:“老板,那是。我们不得靠你吃碗饱饭,行了,他的错儿,别生气了,赶紧扮戏,明儿个让他摆桌席,赔个不是完了嘛。你还不认错儿!”

这叫什么事儿?!

我大爷心里这个别扭啊!受了累、挨了骂,还得请客赔罪,这叫欺负人,你不是说大伙靠你,你是角儿,可是你要没有我们,你也红不了!好花得有绿叶衬着,一会不是武松打虎吗?我是老虎,叫你看看,是你行还是我行!

呕,你大爷心里不服气?

那个社会受了气只好想法子报复,一会儿“玉堂春”完了,“武松打虎”上了,按正理说,武松找哥哥,路过章邱镇,在酒馆喝了酒,要上景阳岗,老虎先上过场,我大爷的虎形,“呛,嘟……崩登仓!”翻筋斗上场,“匡切,匡当当当切来来来,匡切”,老虎抓痒痒磨石头,下去,该武松了,“好酒”,(四击头)唱一段曲子叫沽美酒,“嘿,酒家言道,这景阳岗上出了猛虎,分明是大话欺人,俺武松岂能受他的摆布,待俺趱路,(呕吐)唔……酒气上候,那旁有一大石,待俺打睡片刻”,(呛呛另另嘟崩登仓)武松刚要睡,老虎上来,武松一见,两人开打,老虎一扑,武松闪开,用棍打,忘了,人高棍长,没打着老虎,棍折了!老虎又扑上来,武松踢飞脚让过去,“扛七抬七”抓住老虎脖腔,照脑袋打三拳,场面起“三锣”(不达呛呛呛)老虎一死,武松一亮相,戏就完了。

对呀!

今儿个不然,我大爷憋着气呢。角儿不知道,跟往常一样,“扛七抬七”抓老虎脖腔,照脑袋打三拳,(不答呛呛呛),老虎应该死啊!可是今儿个老虎没死!

怎么样?

“扛七抬七”他跑了!

啊?

武松不知道,以为我大爷要露两下子呢!他让过去,我大爷在场上玩命一翻跟头,台下掌声不断,武松说:“露脸了该死了吧!”“扛七抬七”不答呛呛呛(学介)这回老虎真不错!

怎么样?

“扛七抬七”又跑了!

啊?!

台下观众直纳闷“二哥什么戏”?“武松打虎”“不对,武松打三拳就该死啊!怎么六拳还没死?”“你不知道,今儿个武松没吃饱。”

什么乱七八糟的!

角儿明白啦,他是撅我,也是刚才不该损他,算啦!能叫钱吃亏,不叫名誉吃亏,“扛七抬七”抓着老虎这回没打,冲老虎直嘀咕“你死吧!死了明天请客,我花钱!”我大爷一听,请客他花钱,好了,“呕!”他死了!

死了啊!

角儿这个气啊!“刚才打六拳也没死,刚说请客我花钱,没打就死了,照这样有钱也不请客。”我大爷一听。“怎么,有钱也不请,好了!”“扛七抬七”他又跑了!

又跑啦?!

原书附记:
此段系王祥林同志的整理稿。它介绍了旧社会戏班里人与人之间勾心斗角的情况,使观众听后觉得新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团结互助的好风尚。演此段要求演员得通晓京剧界的情况,明白“锣鼓经”,这样说起来才会有声有色,加上表演者的动作,使观众觉得栩栩如生。这样才能收到预期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