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迷 - 叶利中 张继楼整理

复制本页链接

(叶利中、张继楼整理。)

来源信息
《怪病怪治》(传统相声集)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 1984

一个人干什么事可别过头,适可而止。如果一过头,就容易出毛病。出什么毛疯呀?成迷啦!

解放前迷症还真不少:一个子儿攥出水儿,要钱不要命那叫财迷;脖子上挂个酒葫芦,从早到黑酒不离嘴,那叫酒迷,听京戏有瘾,台上大声唱,他在台底下小声唱,吃、喝、拉、撒、睡、行、动、坐、卧、走都不离戏,经常在马路上开锣,那叫戏迷;听评书听多啦,过了头,那可就成了书迷啦!

其实听评书倒是一种正当的文娱活动。过去对评书演员尊称为“先生”,跟学校的老师称“先生”是一样呀。高台教化嘛!不但可以增长历史知识,还可以了解一些风土人情,辅助课堂教学之不足嘛!

可也得看听什么书。听些袍带书,象什么《三国》呀、《水浒》、《精忠》、《杨家将》呀,有好处。要是尽听《三侠剑》、《七剑十三侠》,不但没有好处,还能中毒。

咱们先不谈它的内容啦,荒诞离奇,捕风捉影啦,就他那种表现手法就够可笑的啦!除了打架就是杀人。为了蹬鞋踩袜子就能打起来。打架总有一个赢一个输呀!赢了的当然高兴喽,输了的不服气呀!回去搬师傅。这边搬师傅那边就搬义士。义士打不过就搬侠客。侠客打不过就搬剑客。剑客要是再打不过?那就只有搬剑仙啦!剑仙要是再打不过搬谁呀?恐怕只有搬剑(贱)骨头啦!——这不是胡编乱凑嘛!

过去有这么一种说法:听戏听轴子,听书听扣子。这话不假。过去那些有名的演员都唱最后一两出戏。梅兰芳先生的《凤还巢》,马连良先生的《借东风》能开锣吗!——当然压轴嘛!

什么叫听书听扣子呀?扣子就是“关子”,文学创作上叫“悬念”。说评书没有扣子就抓不住听众,今儿听了明儿就不来啦!那会儿北京的书馆儿是两月一转儿,一部书只说两个月,甭管说完没说完都得搬家。您想要在这两月天天满座,就得天天安扣子,“卖关子”。因为书扣子有滋味,有嚼头,使听众想走舍不得走,心甘情愿天天孝敬他壹毛钱。

那会儿我们北京有位说书的老先生,叫双厚坪,说《精忠》,就是《岳传》呀!说得好。一辈子就说这么一部书,把里头的事都琢磨透啦!能不好吗!开书不从岳飞出世说,从岳飞挂帅开始说,半个月就到了牛头山啦!牛头山是《精忠》的大扣子呀!岳云闯营报号,落马分鬃锤,锤震金蝉子。热闹呀!大伙爱听呀!天天到散书的时候都是“岳云举锤,锤震金蝉,明晚接演”。听书的回家还琢磨哪:“明晚上热闹,岳云要锤震金蝉子啦!岳云没金蝉子本事大呀,他怎么震金蝉子呢?这可得听听——哎呀,明儿晚上我当班呀!唉!请个假吧!没法儿呀!谁让明晚上震金蝉子呢!”——您说这瘾头大不大呀!

到了第二天,吃完了晚饭,早早的就上书馆啦!等着“震金蝉”。到时候开书啦。双厚坪开说啦!

“……几句残词唸吧,书接昨夜前章。昨夜晚说的是牛头山岳云闯营报号,岳云举锤,锤震金蝉。那位说啦……”——谁说啦?都在那儿听哪!就他一个人在那儿说哪!

唸吧:应为念罢

“……那位说啦:岳云能掐会算呀,怎么单在这个时候赶来了呢?”得!来个“倒插笔”,锤落不下来啦!也别说这个倒插笔也挺精彩呀,到了散书的时候又回到牛头山啦!“岳云举锤,锤震金蝉,明晚接演。”——怎么又举锤呀?不举锤明儿谁来呀!
他这锤能举一个多月,两月一转到期啦,岳云也没震了金蝉子。先生搬家啦!这些听书的心放不下呀!先生搬书馆啦,听书的也搬,追着听。有几位老听双厚坪说书的,追着听一辈子,岳云那锤也没落下来。您说窝心不窝心?!

岳云这锤光举不落,那不是骗人吗!双厚坪不会这段书呀?能不会吗!双厚坪一辈子就说过一回落马分鬃锤,锤震金蝉。那是在他晚年时代。在他说这段书的时候门口单贴了一张海报:“今晚准演,锤震金蝉。”——怎么加个“准”字呀?大伙都让他胡弄怕啦!

那天听众真是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书馆挤的个水泄不通。连窗户外边都站满了人。这段书太精彩啦!连说带比划,干净利索,听众点头咂嘴,真叫好。就连那几位追着听了他一辈子《精忠》的,这回也舒坦啦:“罢了!真叫绝。我听他一辈子,今日总算把金蝉给震啦!”“㗒!这回我再咽气,我也就放心啦!”——这?有他什么事儿呀!扣子也分真假。象人家双厚坪那是真扣子,真才实学呀!还有些说书的爱使假扣子。气人哪!怎么气人哪?等于在您口袋抓钱哪!

过去有位说《三侠五义》的就爱使这套:“单说北侠欧阳春跟南侠展昭展雄飞,二位侠客正在茶楼饮茶,忽然间听得楼梯一响,“登登登”上来一人。二位侠客转脸一看,吓的痴呆呆发怔。”(拍醒木)——他不说啦!“伙计,打钱啦!这一毛,这五分……”您说这会儿能走吗!

有两位书座一块儿来的,听了两段啦!有位站起来刚要走,让那位给拦住啦:“兄弟!干嘛呀?”

“您知道呀,您侄子病啦!我给他抓药去呀!”

“哎!兄弟。抓药可忙什么劲呀?”——啊?抓药还不忙呀!“你没听见啦嘛,南侠北侠什么分儿呀,把他们二位都给吓的痴呆呆发怔,上来的这个主儿本事小的了嘛!早不走晚不走怎么单这会儿走呀?”

“我抓药去呀!”

“您歇会儿吧!等把下段书听喽再去吧!耽误会儿不要紧,孩子死不了。”——这?这象话嘛!

抓药这位又坐下啦!给了两毛书钱等着听下段。伙计把钱也收完啦,该开书啦!没有。先生把旱烟点上啦!且抽呐,好容易等他把这袋烟抽完啦,该说啦!还早。又续上一袋。得接着抽三袋:三袋才开书嘛!你忙他不忙。怎么回事?钱到手啦,飞不走啦!等先生把三袋烟抽完啦!听书的心想:这回行啦,该说啦!他把茶碗又端起来啦!——又喝上啦!

这位先生足足在台上酸了有二十分钟。一拍醒木,开说啦!大伙聚精会神地等着听。“闲言少叙,书接前文。刚才说的是南侠展昭展雄飞,北侠欧阳春二位侠客正在茶楼上饮茶,忽听得楼梯“登登登”的一阵响,上来一人,诸位要问上来的是何人?原来是跑堂的续开水……”——啊?跑堂的续开水呀!跑堂的上来续开水每位一毛,要是掌柜的上来散烟卷不得一块四呀!——纯粹是骗钱。

还有一位老先生说的书才真叫好。哪位呀?就是王杰魁王先生。他说《包公案》。从包公出世开始说,说到铜网阵就不说啦!就因为书说的好,大伙送给他一个绰号,叫“净街王”。这个外号怎么讲呀?就是说逢他说书的时候甭戒严,街上就没人啦!人呢?都跑到他那书馆听他说《包公案》去啦!——“净街王”嘛!

说得细致。把书中的人物都说活啦!真叫好!好是好,就是不给书听。一段“三吃鱼”能说半拉月;“狸猫换太子”能说三礼拜。年轻点的听他说书不习惯。怎么?他说得慢,稳当。年青人性子急坐不住呀!还有就是血压高的可千万别听他说书,别听着听着一着急,血压往上一升,得喽脑冲血那就麻烦啦!

卖瓜子、花生、铁蚕豆的都不上他那儿卖去。怎么?开不了张呀!上他那儿听书的最年轻的是六十四。——您说这岁数,嚼得动铁蚕豆嘛!

王先生说书讲究,包大人喝杯茶能说一段书。——啊?受得了嘛!您要不信我给您学学。

(慢条斯理地,拍醒木,学说评书状)“话说包大人包文正正在书房闲坐,猛然觉得嗓子眼有点干,嘴里有点苦。嘴干舌苦甚是难受。包大人想起来啦:今儿晌午吃的炸酱面,肉丁炸酱,鸡丝打油,咸啦!包大人要喝茶。‘包兴呀!’‘伺侯相爷。’‘今天晌午吃的炸酱面,肉丁炸酱,鸡丝打油,太咸啦!现在嘴干舌苦,赶快去给我沏茶。’‘喳!’包兴答应完毕,赶紧来到茶几前,抱起茶壶,拿着茶碗,急急忙忙跑到厨房。放下茶碗,拿着茶壶,把壶中的残茶倒在阴沟里。抱着茶壶来到水缸面前,把茶壶轻轻放在炉台上。拿起水瓢,揭开缸盖,舀起一瓢凉水。盖上缸盖,抱起茶壶,来到阴沟面前。用半瓢,留半瓢,将凉水把茶壶里外冲洗干净。抱着茶壶来到案板前,放下茶壶,拿起茶碗,二次来到阴沟前,把茶碗照样冲洗干净。再把茶碗放在案板上,放下水瓢,来到灶前,伸手提了一把开水壶。壶里开水正是翻翻上涨,热气腾腾。二番抱起茶壶来到阴沟前,用开水把茶壶里外又烫了一遍。放下水壶,拿起茶壶茶碗,急急忙忙地回到书房。放下茶壶茶碗,揭开茶壶盖,拿起茶叶筒,打开外头的螺丝盖,揭开里头的内盖,把茶叶倒在螺丝盖内。不敢多放,茶叶多了太苦,也不敢少放,放少了不解渴。不多不少,把茶叶续在茶壶里。盖好茶叶筒,拧紧螺丝口。不拧紧怕茶叶跑味儿。急急忙忙地抱起茶壶,二次来到厨房。提下水壶,高提紧掺,把开水沏在茶壶里,赶紧盖上茶壶盖。放下水壶,急忙忙回到书房。把茶壶放在茶几上,闷了一会儿,把茶倒出来,双手捧着茶碗,来到包大人面前。口中说道:“请大人用茶。”包大人接过茶碗一看,碗中崭青碧绿,清香扑鼻,心中高兴,端起茶碗。包大人这才要喝茶。”——嚯!受得了嘛!

您别瞧王杰魁说得慢,可爱听他说书的还是不少,因为他的书入情入理。尤其是上了点岁数的人最爱听。年轻点的就有点坐不住。我们街坊有个小孩,最爱听评书,他就不爱听王杰魁的《包公案》,爱听《精忠》。怎么说呢?《精忠》热闹呀!不光是杀仗热闹,忠奸分明嘛!

我们街坊这个孩子,十五啦!长得眉清目秀。老头是个弹棉花的。老两口五十多岁才有这孩子,老来得子呀!上无兄下无妹。老爷庙的旗杆——独一根。您说,那能不爱嘛!六岁就上学开蒙啦!到了十来岁,这孩子就不大听话啦!放了学就不老老实实的回家啦!到处逛逛。其实也没做什么坏事,就是爱听书。什么《三国》、《列国》、《东、西汉》、《水浒》、《聊斋》、《济公传》都听,最爱听的就是《精忠》。起先是听白天,散了书才回家吃饭。越听瘾越大,索性听完了白天家都不回啦!等着听灯晚——连轴转。后来呀,连书都不念啦!这家书馆散了书,就往那家赶。——他跟书馆泡上啦!

日久天长,他爸爸能不知道吗!那还有不打的嘛!可是老头只要一打孩子,老太太不答应,护着:“我跟你说,孩子是我养的,没有你打的。要打,你自己去养一个。”——啊?老头养得下来嘛!

“我说老伴呀!这孩子不学好呀!放着书不念,天天去听说书。还一天两工,带赶场的,比说书的先生还忙哪!再要不管呀,这孩子就糟蹋啦!”

“没听说过。这孩子一不偷,二不抢,三不打架四不赌,怎么会糟蹋啦?听书跟念书那不一样嘛!”

“哎!那不一样。瞧这孩子这么个听法就成迷症啦!”

“什么迷症呀?”

“书迷。”

“我听过痰迷心窍,还没听说过有书迷心窍的哪!小子儿,这有一块饯,你带着,听书听饿喽就在外头吃点东西,别饿着。”——您瞧。本来是偷着听,老头这一管呀,到成了光明正大的啦!

要说这孩子可真没辜负他爸爸那句话——真得了迷症啦!常常听书听入了迷,不但忘了吃饭,有时连觉也忘了睡哪!——替古人担忧呀!

刚才我不是说书迷最爱听《精忠》嘛!尤其爱听牛头山,哪个书馆说《精忠》就往哪儿钻。先买上仨烧饼,五分钱成萝卜干。不是有一块钱嘛,干么那么节约呀?为的好多听几回书嘛!

书馆刚开堂,他就去啦!找个听得看得的地方一坐。伙计早就认识他啦,马上给他沏了壶茶,一边听《精忠》,一边啃烧饼。又解渴,又解饿,外带又过瘾。台上说牛头山哪!他在台底下替岳云使劲儿:“岳云没有金蝉子的本事大呀,能震得了金蝉子吗?这我可得帮帮忙。要不然岳飞岳元帅救不出来,谁打金兀术呀!”——得!又犯了迷症啦!

他在底下胡琢磨哪,台上拍醒木啦!“岳云举锤,锤震金蝉,明晚接演。”——散书啦!人家那些听书的都走啦!他一个人坐在那儿不动弹,还琢磨哪!伙计把茶壶茶碗都收啦!地下都扫干净啦!他还没走哪!他还没明白过来哪!

伙计一回头,“吆!这儿还坐着一位哪!”一瞧,认识:天天来听书的那个学生。只见他手捏俩烧饼,才吃了一个,因为听入神了。

“小伙子,散书啦!您该回家吃晚饭啦!”

书迷一听,把眼一瞪,把伙计吓了一跳:干嘛呀?要咬人呀!

“都什么时候啦!……”

“什么时候啦?到了饭口的时候啦!”

“胡说!”

“哎!怎么骂人呀?”

“岳元帅让金兀术都困在牛头山啦!岳云震不了金蝉子就教不出岳元帅,你不让我去帮忙,而反劝我去吃饭,定是金兀术派来的奸细,想动摇军心哪!”——这帽子可不小啊!

伙计一想:这位八成听书入了迷啦吧!这种人得顺着他说:“小伙子,你别着急呀!救岳元帅当然比吃饭要紧呀!您想想呀,不吃饭饿着肚子怎么打仗呀!您没听先生说嘛:(评书口吻)“饱餐战饭,紧束战袍,提枪上马,上阵交锋嘛!”

书迷一听:嗯!有道理。“既然如此,你快与爷备战饭来。”

伙计一听:呕!想吃我呀!马上接碴说:“将爷手中自有战饭,何不请用。”——他把俩烧饼给忘啦!

书迷一边想着牛头山教岳元帅,一边啃着烧饼、咸萝卜干往回走。没多大一会儿就到家啦。

他爸爸一看书迷回来啦:“吆!今儿回来得早呀!没带灯晚①呀!”

① “灯晚”,戏曲,曲艺界行话。即晚场。

书迷回来饭也不吃,往他屋里床上一躺,眼睛一闭,又琢磨上啦!——琢磨什么呀?琢磨怎么救岳元帅呀!

书迷跟他爸爸睡在明间一张大床上,老婆儿住里间屋、暗间。到了二更多天,老头儿、老婆儿也睡啦!没多大一会儿就睡着啦!书迷睡不着呀!他尽琢磨怎么教岳元帅哪;这岳云也太没用啦!他举锤不落,你砸呀!把金蝉子砸死不就完了嘛!——把金蝉子砸死喽,人家说书先生吃什么呀!……岳云呀,岳云呀,岳云,你砸完了金蝉子,再砸金兀术,岳元帅不就救出来了嘛!你不砸,我砸——啊?他砸呀!……砸?哪儿找锤去呀!他抬头一看床边柜子上放着两把弹棉花用的木锤。一伸手抓过来啦!兵刃有了还没马哪!老头儿不是在床外边睡着哪嘛,他一蹁腿把他爸爸骑上啦!双腿一夹,拿他爸爸当了战马啦!说声:“跑”!

老头睡得迷迷胡胡的,一下子给惊醒啦!:“吆!这是怎么啦?都十五啦,骑着我在床上耍木锤呀!”

(骑马举锤动作)“金兀术,儿往哪里走!咣咣咣咣。”您想他这么一折腾,他爸爸受得了嘛!“吆!我要咽气。”——他把老头气的呀!使劲往起一坐,伸手把他脚脖一揪,也搭着书迷没弄清楚,想不到战马欺主,一下就把他翻下床啦!只听“啊唷!”一声,金兀术没砸死,书迷给拌了个屁股蹲。老头抄起床边那儿放着的拐棍呀,照着书迷屁股上就是一下子。“我叫你听书,拿我当马骑,床上耍木锤。今儿非揍死你不结。”抡起拐棍就给书迷几下子。把书迷打痛啦!心想:好你个金兀术呀!——他又把他爸爸当金兀术啦!

“你还敢还手!瞧我的。”一伸手把他爸爸的拐棍攥住啦!“拿过来,缴你的械。”

老头怎么也拉不过呀!一松手,书迷把拐棍夺过去啦!拿手一拧,拿拐棍当大枪,朝他爸爸腮帮子就是一下:“金兀术,休走看枪。”

真要捅上老头腮帮子非漏了不可,老头一偏脸,从脸上滑过去啦!这也受不了呀,擦破了一层皮,血可就下来啦!

书迷一看他爸爸顺着太阳筋往下流血。这回明白过来哪!撒腿就跑。老头一伸手,把他后脖颈儿给抓住啦:“小子!跑。儿打老子,我非送你忤逆不可呀!”

他们爷俩在外屋里这么一闹腾,老太太还有个不醒的嘛!赶紧穿好衣裳出来一看,可把老太太吓坏啦!老头儿血下来啦!揪着他儿子,嘴里直嚷嚷,非要送忤逆不可。

老婆儿疼儿子呀!独子嘛,过来就劝:“老头子,你先把手松开,有什么事你慢慢说。半夜三更的这是怎么话说的。”老婆三把两把地把老头儿拉开啦!“我说老头子,这是怎么啦?”

“怎么啦!这小子在床上要棉花锤,拿我当马骑。我拿拐棍打他,他拿我当金兀术,顺手给我一拐棍,不是我躲得快,腮帮子非捅漏了不结。这样的儿子要他有什么用,早晚得把我捅死!我非送他忤逆不可。”

老婆儿心里也难受呀!心想儿子不争气。正想说书迷几句哪,一回头书迷没影啦! 跑啦!那他还不跑。

第二天上午,老头找个医生看了看,伤口包扎了一下。他痛呀!下午就上警察局啦!警察局门口的两个警察,张三李四,正在门口那儿站着哪!这二位认识书迷他爸爸,找他弹过棉花呀!熟人。

“张大哥,那不是东街上弹棉花的那个老头嘛!”

“是呀!听说他儿子听评书听入了迷,连学都不上啦!”

“是呀?逃学可不成话!得让他爸爸好好教训教训哪!”

“逃学的孩子谁都不喜欢。”

这二位正说着哪,老头儿就来到啦:“二位,您辛苦。”

“不辛苦。什么事呀?”

“送我那儿子忤逆。”

“就是您哪逃学的孩子嘛!他怎么啦?”

“逃学!逃学还算不了啥哪!他半夜三更的在床上要弹棉锤,拿我当马骑。还把我当金兀术,给了我一拐棍。您瞧,腮帮子差点让他给捅漏喽!”

“呕!一定是听书听入了迷啦!”俩警察对老头儿说,“王大爷,您也甭着急啦!把您儿子拉来让咱们局长教训教训,开导开导就是啦!要是真的忤逆不孝,我们局长会重重判他的罪。我顺便告诉你,我们局长是孝子,也最恨忤逆不孝的啦!他一定会给你作主。”

“哎!哎!”

老头找书迷去啦!——哪儿去找呀?好找,到书馆保险能找着。

到了书馆,老头顺着窗户往里一看。一眼就看见书迷啦!听书哪!书馆台上正说到牛头山,书迷眼睛都直啦!把老头给气的呀:“好小子!我腮帮子都漏啦,你还听哪!”老头进去一把就把书迷抓住啦:“小子,你还听哪!跟我走。”

书迷一看是他爸爸,这会明白啦!——怎么?昨晚上拿拐棍插他爸爸这事儿还没完哪!他爸爸脸上不敷着药哪嘛!让他爸爸抓回去这顿揍还轻的了嘛!他还不知道送了他忤逆啦!一使劲,他爸爸抓不住呀!书迷出了书馆,撒腿就跑。“好小子,你还敢跑。”老头后头就追。跑了半条街,书迷一头就钻胡同里去啦!

老头心想:你钻进胡同我就不追啦?上天我要追上灵霄殿,入海我要追到水晶宫。一转眼看见一家大门口放了把扫街的大扫帚,老头抄起来就往胡同里追。刚刚追到胡同口,巧劲,从胡同里出来一个卖沙锅的,挑了一挑儿大小沙锅。正准备吆喝:“沙——一锅。”——对不对?卖沙锅的都这么吆喝。

老头追到胡同口,卖沙锅的正吆喝哪:“沙——”锅字还没出口哪!老头一听,“好小子,你还杀(沙)哪!”——把老头给气胡涂啦!他抡起大扫帚往沙锅挑子上一划拉:“我叫你杀。”——“希里花啦,扑冬叭喳!”得!沙锅都碎啦!

卖沙锅的一看。(倒口)“好地!我碰上包圆①的勒!”老头气昏了眼,上去一把就把卖沙锅的抓住啦:“走!见局长去。”

卖沙锅的说:“你不想到警察局也得行呀!”

一伸手也把老头抓住啦!两人抓着就奔警察局来啦!俩警察还在那儿站着哪!一看卖沙锅的揪着老头,也不看看人家多大岁数,象不象老头他儿子哪!就说:“大哥,瞧见了没有,这小子胆儿不小呀!愣敢跟他爸爸对揪着。”“嗯!是气人。”

张三下了台阶跟卖沙锅的说:“放开!你小子要造反呀!胆敢揪你爸爸!”

① “包圆”。北京土话,全买的意思。

“老总,他不是我爸爸呀!”

李四一听,顺手给卖沙锅的一个嘴巴:“混蛋!他不是你爸爸,还是我爸爸呀!”

卖沙锅的只好松手呀!——他认可是他爸爸啦!

张三进去跟局长一报告,这个警察局长是孝子,最恨儿子不孝顺父母,马上叫传原告。张三把老头带到问案室。

“老头,你告谁呀?”

“跟局长回,我送我儿子忤逆。”

“为什么事呀?”

“他成天不读书,不上学,天天听评书。”

“听评书是好事呀!干嘛送他忤逆呀?”

“跟局长回,他听评书都成迷症啦!晚上不睡觉,在床上要弹棉锤,拿我当马骑,又拿我当金兀术,抄起拐棍往我腮帮上插。您看还敷着药哪!请局长老爷给我作主。”

局长一听:这还了得。骂父一句,拘留三天,何况捅他爸爸腮帮子呀!——这是哪个朝代的刑法呀?

“老头,你儿子这样忤逆,让我关他三个月禁闭,教训教训他。”

“局长,你别说关他三月,就是关他三年,他也改不了呀!”

“依你呢?”

“至少判他二十年徒刑。”——啊!他拿卖沙锅的豁出去啦!

“张三、李四、把不孝之子带来见我。”俩警察把卖沙锅的带上来啦!

“你为什么拿拐棍捅你爸爸腮帮子呀?”

“报告局长,他不是我爸爸吔!”

“什么?不是你爸爸。给我先打五十个手心,打你这个连爸爸都不认的畜生。”——这个胡涂局长,连姓名都不问,卖沙锅的算倒了楣啦!

“局长老爷,他把我沙锅都打碎啦!

“混蛋!你不管你爸爸的饭,他还不砸你的锅呀!”——满拧。